秦怡逝世，她见证了中国电影一个世纪的变迁

文化

2022-05-11 13:05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2022年5月9日4时08分，演员秦怡于上海华东医院病逝，享年100岁。

从中国第一部彩色体育故事片《女篮五号》中的球队老板女儿林洁开始，秦怡塑造过数十位银幕角色，甚至在95岁高龄时，还出演了《妖猫传》中的白发老嬷嬷。

在戏里，秦怡见证了中国影史的百年跌宕变迁。而在戏外，秦怡的人生虽然不像她的偶像阮玲玉那般惨烈决绝，但同样坎坷曲折，跌宕多舛。

文｜秋璎

编辑｜王海燕

特殊时期走上文艺道路

1922年，秦怡出生于上海浦东，父亲秦栗臣在怡和洋行做账房先生，薪资不低，但要抚育家中众多孩子，仍捉襟见肘。作为家中第六个孩子，父母曾将她送去育婴堂，但她10岁的大姐悄悄跟着管家，又把妹妹抱了回来。此后，母亲再也不肯送走女儿，还为她起名秦德和（秦怡本名）。

2015年1月2日，上海，表演艺术家秦怡做客综艺访谈节目（图 | 视觉中国）

秦怡的演戏事业缘起于15岁那年的一场“离家出走”。那是1937年，当年7月7日，日本进攻北平，发动七·七事变，战火很快蔓延至上海。秦怡当时正在上海中华职业学校读商科，受进步思想影响，不仅参演了主题为抗战的独幕广场剧《放下你的鞭子》，还满腔热血想冲到前线担任战地护士。

当时家中已给她定下亲事，但她不管不顾，和两个比她年长的女生一起投靠了第22集团军，跑到武汉，又辗转去了重庆。当时，作为抗战时期文化中心的重庆，话剧运动已形成高潮，在一家剧院门口，秦怡被中国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史东山和应云卫相中，受邀参演话剧。

1938年年底，16岁的秦怡，以“见习演员”身份参演话剧《中国万岁》。在戏里，她扮演的是一个一心要参加抗战的热血青年。在当时隶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的中国电影制片厂工作三年后，秦怡进入民间职业话剧团体中华剧艺社做演员。

在中华剧艺社，1941年秦怡凭出演《大地回春》中的黄树惠，一炮打响。之后她作为主要角色的《钦差大臣》《清宫秘史》等戏也场场爆满。由此，当时秦怡也和白杨、舒绣文、张瑞芳并称为“四大名旦”。

抗战胜利后，秦怡于1946年返回上海，从话剧转入电影界。她作为主演的首部电影叫《忠义之家》，讲的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抗日往事与伤痛。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秦怡开始担任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演员剧团副团长，并主演了《遥远的爱》《无名氏》《失去的爱情》《母亲》等多部电影。

《忠义之家》海报

20世纪80年代，电视兴起，秦怡又投身电视剧的拍摄当中，还在1982年凭借《上海屋檐下》一剧，获得了第一届大众电视金鹰奖优秀女演员奖。

一个“电影疯子”

秦怡的第二任丈夫金焰曾将秦怡形容为“一个电影疯子”，称她看电影“饥不择食，什么都看”。秦怡的这股疯劲儿，是从小时候埋下的。少女时代，秦怡常跟着父亲去上海南京路上有着“远东第一影院”之称的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新片两毛钱一部，老片五分钱。

在这里，秦怡看过《火烧红莲寺》《荒江女侠》《西线无战事》《姊妹花》《啼笑因缘》。一些外国电影明星，如蓓蒂·戴维斯、嘉宝、罗纳德·考尔门，她在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如数家珍。

《姊妹花》剧照

后来，秦怡在接受采访时曾说：“电影真的是一种很特别的艺术，不仅用语言、眼神、表情，就连一个很小的动作，都能表现人的内心世界，所以我做了电影演员之后，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了。”

为拍戏，她去过矿山体验生活，也住过乡下堆满牛粪的草屋，还和农民同住同住一起下地劳动。甚至，直到90岁，秦怡拍戏的热忱依然丝毫不减。

2015年，秦怡已经93岁高龄，还自编自演了电影《青海湖畔》。2017年，秦怡95岁，又带病出演了陈凯歌《妖猫传》中的一位白发老嬷嬷。这个角色也成为她漫长演员生涯中塑造的最后一个银幕形象。

秦怡去世后，《妖猫传》的导演陈凯歌说：“每当我在拍摄间隙看到她专心地默记台词，心中就涌起难言的敬意，因为这时她已经九十五岁了，九十五岁的秦怡老师依然光彩照人。”

《妖猫传》剧照

在上海市闵行区浦江镇的召稼楼古镇内，建有一座秦怡艺术馆，建于秦怡生前。艺术馆门口的序言里写：“用一款颜色来装饰她，是红色；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是美丽；用一款表情来注解她，是微笑。”

坎坷命运

秦怡曾说过，她最喜欢的演员是阮玲玉。1935年3月8日，年仅25岁的阮玲玉服毒自杀，留下一封遗书，控诉“人言可畏”。作为阮玲玉超级粉丝的秦怡与同学罢课结伴，前往殡仪馆悼念，此后还伤心到大哭几天几夜。

阮玲玉主演《桃花泣血记》剧照

此事在13岁的秦怡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银幕角色的光彩背后，秦怡的现实人生不像阮玲玉那般惨烈决绝，但同样跌宕多舛。

成为演员后，1939年，刚满17岁的秦怡与话剧演员陈天国结婚，却在婚后发现陈天国嗜酒如命且家暴。1944年，秦怡生下女儿，因出不起抚养费用，陈天国准备把女儿送人。秦怡忍无可忍，和陈天国离婚。

抗战胜利后，秦怡带着女儿回到上海，但此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秦怡只能承担起养家的重任。后来在接受采访时，秦怡说，自己当时“赚来的钱全都养家了。我自己真的没什么钱”。

1947年冬天，秦怡前往香港参演电影《海茫茫》，结识了年长12岁的电影演员金焰，后者曾与阮玲玉搭档《野草闲花》《恋爱与义务》《一剪梅》等戏，火热一时。

《海茫茫》剧照

秦怡和金焰的婚礼是在香港办的，两人共同的好友郭沫若为他们证了婚。但看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在婚后第7年，以金焰的出轨迎来第一个转折。此时，秦怡想离婚，金焰却不同意。

1962年，漫长的15年婚姻生活后，金焰因酗酒后动手术，罹患综合性倾倒症卧床不起。秦怡选择了一边拍戏一边照顾丈夫，一照顾就是20年，直到1983年金焰去世。

这桩婚姻给秦怡带来的坎坷还不止于此。秦怡与金焰育有一子金捷，1965年，16岁的金捷被诊断出精神分裂症。为照料金捷起居，秦怡甚至搬进了儿子的房间，与他同住。白天喂药，晚上安抚，替他洗澡、更衣。接受采访时，秦怡聊到，犯病时的金捷会动手打人，1978年，秦怡在海南拍摄《海外赤子》时，就曾被1米8的儿子揪住头发，持续而猛烈地击打。为避免脸部受伤耽误拍戏进度，秦怡只得抱头蹲下，让儿子击打自己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