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2.0：美国和欧盟真的能摆脱中国依赖吗？

注：全球化正在改变，但非消亡。尽管贸易战以来，中国已经开始失去美国的市场份额，美国也在找其他友好国家的替代。但是目前欧美很难摆脱对中国的依赖。对于中国的依赖是双重的，体现在供给方面以及需求方面。尤其是在一些最全球化的产业中，包括计算机电信、电子产品、家用设备、金属、汽车和运输设备、化学品以及机械设备等行业，中国在全球贸易中扮演者重要的角色。更重要的是，中国对美国及欧洲，扮演关键供应商的角色，其所覆盖品类远远高于其他国家。同时，美国和欧洲出口到中国扮演关键供应商的产品也远低于中国。因此，在中美贸易关系完全中断的极端情况下，美国和欧洲将比中国遭受更多损失。在未来，墨西哥，东南亚等发展中国家以及欧盟会成为美国更加友好的支持者。

正文：

摘要

• 全球化正在改变，而不是消亡。但最近的危机对全球供应链的结构以及地缘政治非同盟状态下的供应商风险提出了疑问。自2008年以来，世界贸易开放度一直处于平稳状态，没有出现明显的下降趋势。但这一总体趋势掩盖了各区域之间日益扩大的差异，亚太和非洲的区域一体化更强（欧洲和美洲则较弱），以及特定技术和行业的发展。与此同时，日益加剧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正推动美国和欧洲减少对中国的依赖。自2018年贸易战以来，中国已经开始失去在美国进口中的市场份额，这在一定程度上令亚洲其他国家的竞争对手受益。然而，“友情的支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 我们发现，计算机和电信、电子产品、家用设备、金属、汽车和运输设备、化学品以及机械和设备是最全球化的行业，大多数行业都与中国有着密切的关系。它们合计占全球贸易的50%以上。这些行业中，中国向世界其他地区提供的供应量占全球总产出的6%（汽车和运输设备）到27%（计算机和电信、电子、家用设备）之间。

• 更重要的是，中国是美国276种商品和欧盟141种商品的关键供应商。相反，美国是中国22种商品的关键供应商，而欧盟是中国188种商品的关键供应商。这意味着，在中美贸易关系完全中断的极端情况下，美国和欧洲将损失更多：关键供应的损失将使美国损失1.3%的GDP，欧盟损失0.5%的GDP，而中国则仅损失0.3%的GDP。请注意，就在2018年，美国对中国的严重依赖程度约为现在的一半（占GDP的0.7%，而不是1.3%）。

• 墨西哥、韩国、日本、越南、印度尼西亚、巴西和马来西亚可能是与美国和欧盟建立更紧密贸易关系的“友好候选国”。但美国和欧盟也可以寻求加强双边合作。有300种商品，欧盟实际上是美国最常见的关键供应商。但就进口规模而言，这些供应量仅占美国总进口量的4%，而就美国从中国的关键进口而言，这一比例接近10%。”自由贸易协定可能是缩小这一差距的一种选择，尤其是在欧盟越来越依赖美国提供能源（石油和天然气）的情况下。

  
  

全球化是变化，而不是消亡

在特朗普政府时期出现贸易紧张局势之后，过去几年的重大危机：全球新冠疫情和乌克兰正在进行的战争，加剧了人们对全球化未来的怀疑，并增加了对供应链风险的审查。然而，全球化尚未消亡。尽管与地缘政治非同盟国家（如中国）重新谈判、建立友好关系或脱钩的意图似乎正在上升，但自由贸易协定仍在签署之中，2022年的贸易壁垒也在下降。

这些相互矛盾的趋势意味着全球贸易流动在某种程度上适应了不同的冲击，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全球经济的结构变化。我们可以参考一个量化指标，即贸易占GDP的百分比（见图1）。这个指标表明，总体全球化似乎处于停顿状态，但并未下滑。这一比例从1970年的25%增至2008年的61%。除了全球金融危机的波动之外，过去十年中观察到的微弱下降趋势是贸易在中国GDP中所占份额明显下降的结果（2019年为36%，2006年为64%）。后一种现象是经济发展道路上的自然现象，因为中国越来越依赖成熟的国内市场，而不是外部需求。在此期间，中国的全球出口市场份额实际上一直在增长。

然而，在幕后，全球化的总体衡量指标停滞不前，掩盖了全球贸易结构的变化。这体现在地理上以及行业上。特别是，区域一体化的发展有所不同（见图2）。自1999年以来，亚太地区的区域内贸易占总贸易的比例上升了7个百分点以上，非洲上升了5个百分点，而欧洲下降了近1个百分点，美洲下降了3个百分点以上。

这些地理的变化有时是区域贸易协定的结果，但也可以与行业专业化和全球供应链的不同参与程度相联系。事实上，全球化在一定程度上是由过去几十年中某些技术和行业的发展所推动的。为了详细了解这一结论，我们按行业创建了一个全球化得分（见图3），其中考虑了跨越多个边界的行业的贸易或产出。换言之，我们认为贸易或产出不仅仅是从来源国直接流向最终市场，而是参与供应链的不同阶段。

我们发现，全球最大且全球化得分显著为正的行业是：

•计算机和电信、电子、家用设备（占全球贸易的14%）

•金属（占全球贸易的14%）

•汽车和运输设备（占全球贸易的9%）

•化学品（占全球贸易的9%）

•机械和设备（占全球贸易的5%）

这五个行业合计占全球贸易的50%以上。在下一节中，我们将重点关注这五个大型全球化行业，并详细了解中国如何参与其全球供应链。这样的分析可以帮助我们评估与中国脱钩的可能性，以及最终全球化的未来。

目前欧美很难摆脱对中国的依赖

世界对中国的依赖是双重的，基于需求和供给。通过贸易数据，我们既可以了解这些依赖关系，也可以了解传统贸易（即从来源国到最终市场的货物只跨越一条国界）和全球价值链贸易（即货物跨越多条过节并集成供应链不同阶段的总参与度）。

在需求方面，世界对中国的传统出口占全球产出的0.8%（见图4）。韩国和澳大利亚的份额高达2.7%，德国为1.3%，美国为0.3%。我们发现台湾、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和智利是最依赖中国需求的国家，并且在中期内将遭受最大损失。因为中国将走向工业自给自足，从而减少对国外商品的需求。从中期来看，欧元区整体损失可能高达GDP的0.9%，机械设备、建筑、农产品和电子行业是风险敞口最大的行业。

在供应端，就绝对值而言，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贸易贡献者，其面向全球价值链的产出接近3.4万亿美元（美国位居第二，为1.8万亿美元；德国位居第三，为1.4万亿美元）。相对而言，从中国进口的全球价值链占全球产出的0.5%（见图4）。越南的这一比例高达3.9%，新加坡为3%，台湾和香港为2.3%。德国为0.6%，美国为0.3%。

考虑到我们前面提到的五个大型全球化行业，中国传统和全球价值链贸易的产出在该行业全球产出中所占份额从6%（汽车和运输设备）到27%（计算机和电信、电子、家用设备）不等，见图5。在每个行业中，大约三分之二的比例是传统出口类型的产出，其余的是全球价值链出口的产出。重要的是，尽管2010年代全球化趋势略有下降，尽管与中国脱钩的谈判日益增多，在所分析的五个行业中，有三个行业（即计算机和电信、电子、家用设备、化学品以及机械和设备，见图5），世界对中国供应的依赖实际上是显著增加的。如果我们还考虑到中国国内市场的产出，中国将在这五个行业中占全球产出的约20%至50%。我们不包括国内市场这一点，因为这里的目的是了解世界其他地区对中国出口供应的依赖。

在行业内再进一步，对特定类型商品的集中依赖也可能是一个问题。事实上，过去几年已经表明，来源国工业活动的突然停止（例如，由于新冠肺炎引起的封锁）可能导致商品或投入品（例如半导体和芯片）的严重短缺。为了了解美国和欧盟是否严重依赖某些供应国，我们分析了全球前35名出口商的详细贸易数据（在Harmonized System中，将货物分为6338类）。以美国对中国的依赖为例，如果满足以下三个标准，中国将被视为某类商品的关键供应商：

1：美国是商品X的净进口国。

2：美国进口商品X的50%以上来自中国。

3：中国商品X的全球出口市场份额超过50%。

我们发现，美国总共有674个关键依赖关系（见图6），其中276个是与中国的依赖关系。美国从中国进口的这些商品占从中国总进口量的近50%，或占美国总进口量的10%。美国在地缘政治上非同盟的其他关键供应商是土耳其和俄罗斯，但分别只有四种和两种商品。对于欧盟来说，关键依赖性的总数量要低得多，涉及206种产品：其中141种与中国有关，占欧盟从中国总进口量的15%，或欧盟总进口的3%。欧盟还与土耳其有八个重要的依赖关系，与俄罗斯有两个。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涉及300种商品的美国来说，欧盟是最多的关键供应商。其中最大的行业是机械和设备（23%）、化工（15%）、农产品（14%）、纺织品（13%）和金属（11%）。但就进口规模而言，来自欧盟的这300种商品的供应量仅占美国总进口量的4%，相比于10%来自中国的关键进口量，这个数量相差甚多。这一差距可能意味着美国和欧盟之间更紧密的贸易合作的基础。美国在农产品和纺织品行业对土耳其有四个关键依赖，在能源和机械设备行业对俄罗斯有两个关键依赖。欧盟在农产品、建筑和纺织品行业对土耳其有八个关键依赖，在建筑和能源行业对俄罗斯有两个关键依赖。

美国和欧盟对中国的严重依赖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领域：计算机和电信、电子、家用设备；纺织品；化学品和金属。从另一个角度看依赖关系，我们发现美国仅是中国22种商品的关键供应商（主要是农产品部门），仅占中国从美国进口的3%，占中国总进口的0.2%。相反，欧盟对中国的作用更为重要，因为它是188种商品（主要是农产品、纺织品和机械设备部门）的关键供应商。这占中国从欧盟进口的近20%，但仅占中国总进口的2%。

这意味着，在美中和欧中贸易关系完全中断的极端情况下，美国和欧盟将损失更多。可能难以替代的关键供应的损失将相当于：

•美国进口总额的10%，或GDP的1.3%。

•欧盟进口总额的3%，或GDP的0.5%。

•中国进口总额的2%，或GDP的0.3%。

这种（不对称的）关键依赖性解释了为什么美国和欧盟公司及政策制定者越来越关注“友情的支持”。尤其是因为世界对中国的严重依赖似乎在不断增加：以美国为例，2018年，中国的关键供应量占GDP的0.7%，而2010年仅为0.4%。

寻找“友情的支持”，远离中国：谁是潜在的候选人？

摆脱对中国的依赖很难，但最近美中贸易战的经验可以提供一些指导。两国于2018年首次上调关税，此后关税一直保持在较高水平（尽管2020年初第一阶段协议后关税略有下降）。因此，中国在美国进口中的市场份额一直在下降：占进口总额（即传统价值链和全球价值链）的中国市场份额从2000年的4%上升到2010年的13%和2018年的15%，然后在2021下降到10%。因此，中国从2018年的美国第二大进口来源国（仅次于欧盟27国）下降到2021的第四大进口国（次于欧洲27国、墨西哥和加拿大）。这一损失在一定程度上使亚洲竞争对手受益（见图8），2018-2021，前十大出口国中的越南、台湾、韩国、印度、泰国和马来西亚获得了市场份额。它们的总收益增加加起来为2.8%（相比之下，中国的损失为4.2%）。在此期间，欧盟27国在美国的总市场份额增加了0.7个百分点。

除了美中贸易战的经验外，我们还关注出口商的贸易结构和实力，以了解谁能够更好地从美国和欧盟与中国脱钩中获益。为此，我们计算了贸易互补指数（衡量一对国家的进出口结构之间的相似性）和比较优势指数（衡量出口商在某一行业的相对优势）。我们在过去的研究中已经使用了这些指数，但在这里使用的新颖之处在于，我们的估计基于传统贸易和全球价值链贸易数据，而不是总贸易额。我们得出了与美国和欧盟进口特别互补的大型出口商名单（见图9），并将其比较优势指数与中国的比较优势指数进行了对比。我们发现，在我们的样本中，中国在传统出口方面的比较优势是63个经济体中最高的，这意味着，当涉及到国内完全生产的经济货物，在运往最终需求市场的这个生产能力，中国是最具竞争力的出口国。考虑到中国经济的规模和劳动力，这可能并不奇怪。然而，考虑到全球价值链贸易，以及在多个国家生产的商品出口，中国并不是最具竞争力的国家。考虑到所有因素，我们得到结论：

•与美国和欧盟的贸易互补性强。

•在全球价值链贸易方面，竞争力比中国更强。

•在传统贸易方面具有强大的竞争力（尽管低于中国）。

•不存在与美国和欧盟的地缘政治紧张关系。

我们发现，墨西哥、韩国、日本、越南、印度尼西亚、巴西和马来西亚可能是最好的友好候选国。

来源：他山之石观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