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卧龙大熊猫繁殖研究中心，圣地亚哥动物园的查尔顿（Benjamin D Charlton）、中心主任张和民等人，为大熊猫准备了几款“香水”，有薄荷油、磨碎的丁香、熊猫自己的分泌物和尿，还有雷夫劳伦（Ralph Lauren）的古龙香水，希望找到大熊猫爱用的香型。他们把气味喷到木板上送给大熊猫，找到“钟意”的香水之后，大熊猫就会在上面蹭来蹭去，还会用脚爪把气味涂到自己身上。
为熊猫准备香水，可不是在闹着玩，而是要搞清楚，熊猫如何利用环境里特殊的气味，这些气味对它们的社交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很多哺乳动物都会使用“香水”——用气味强烈，或者成分特殊的东西，抹在自己身上。比如刺猬要是遇到了癞蛤蟆、烟头、肥皂什么的，就会又咬又舔，然后把粘了这些东西的口水涂到刺上。红毛猩猩会把一种龙血树（Dracaena cantleyi）的叶子嚼碎，涂在四肢上。
刺猬努力把自己扭成一团，把口水涂抹在背上。© Gisrenist / wikimedia
这种现象称为自我涂抹（self-anointing）或者气味涂抹（scent-anointing）。这个anointing意思是涂油，也叫恩膏，基督教里面，这个词指的是在人或者物品上涂油的仪式，表示赋予其神圣的地位。动物为什么要往身上涂奇怪的东西呢？原因很复杂。有些东西可能是药材。比如龙血树里含有抗炎成分，红毛猩猩也许是用它治疗肌肉酸痛。有些东西有可能用作防御，刺猬会用癞蛤蟆有毒的分泌物（蟾酥）涂刺，这大概是它的化学武器。
新大陆动物黑帽卷尾猴Sapajus apella、船尾拟八哥Quiscalus major和白鼻浣熊Nasua narica使用柠檬擦身，这可能有驱除体外寄生虫的作用。© Paul Weldon et al. / Journal of Chemical Ecology (2011)
有些东西可能像真正的香水一样，具有社交价值。动物会用自己的气味，在地盘上做标记，表示对地盘的所有权，比如最有名的小狗撒尿。
猪獾在树干上面蹭脸。©猫盟CFCA&黄山景区管委会果子狸在树干上面蹭脸。©猫盟CFCA&黄山景区管委会在地上蹭蹭屁股，是猪獾用肛门腺做标记的方式。©猫盟CFCA&黄山景区管委会发情期的华北豹先生留下了“征婚信息”。©猫盟CFCA
有些动物不仅自产自销，还会使用外来的气味，制造“个人定制”的香水。在气味强烈的东西上打滚，沾带在毛皮上的气味，就成为了它的身份标志。
这就像言情小说里常说的，“霸道总裁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烟草并不是他本身产生的气味，但它可以成为霸总独有的特征。至于现实中烟味并没有什么特别，也不会增加总裁的霸气，这我们就先不管了。
实验发现，大熊猫最喜欢的气味是薄荷油和古龙香水。薄荷油是有名的驱虫剂，所以大熊猫可能把它当作药材，驱逐体外寄生虫。古龙香水是这些东西里气味最奇特和最强烈的，沾上香水的大熊猫，会拥有一种独特的“定制香型”。大熊猫虽然长得和蔼可亲，其实天性孤独。野生的大熊猫非常不喜欢面对面交流，社交一般是通过气味。大熊猫会用尿和肛门生殖腺（anogenital gland）的分泌物，蹭在各种地方，向同类宣告自己的存在。
史密森国家动物园（Smithsonian National Zoo）的大熊猫，这是一只公熊猫，正在母熊猫的分泌物上蹭脑袋。©B D Charlton et al. / Journal of Mammalogy (2020)
如果大熊猫也会用外来的气味（香水），来彰显自己的话，那最好是使用奇怪的气味，让它带上独一无二的特征。因此古龙香水是最好的。有趣的是，大熊猫闻到古龙香水之后，会在附近用自己的气味留下标记。也许它是在表明，自己对这种奇特气味的所有权。免得其他大熊猫也沾上古龙香水味，来鱼目混珠，冒充领地的主人。
于是，熊猫霸总宣布，这种香水被它承包了。©pixabay
大熊猫喜欢的另一种“香水”，就不太能彰显霸总气质了。自2007年起，在秦岭观测野生熊猫的科学家，一直有一个不解之谜：为什么熊猫这么喜欢马粪呢？！野生大熊猫发现一堆新鲜马粪之后，会开心地在上面蹭脸，然后在马粪里滚滚滚滚，直到浑身跟米田共一个颜色为止。
在秦岭拍到的大熊猫滚马粪。©Wenliang Zhou et al. / PNAS (2020)
值得注意的是，只有在天气凉的时候，马粪对大熊猫才有吸引力。94.7%的马粪滚滚（科学家甚至给它起了个简称，HMR，就是horse manure rolling）都是出现在气温15℃~-5℃的环境下。这可以帮我们理解马粪滚滚的原因。
大熊猫滚马粪的图画记录，第一天到第三天，马在同一地点拉粪，第七天，大熊猫像阿拉蕾一样，在粪堆里玩耍了起来。©Wenliang Zhou et al. / PNAS (2020)
新鲜马粪能吸引大熊猫的气味，是石竹烯（caryophyllene）的两种化合物，beta-caryophyllene 和 caryophyllene oxide。它们有一个奇妙的功能：阻挡神经元上一种名为TRPM8的蛋白质。TRPM8的作用是感知寒冷，低温和薄荷醇都会激活它。所以薄荷会产生凉凉的感觉。顺便一提，2021年的诺贝尔生理学奖的研究项目之一，就是TRPM8。把这些化合物涂在老鼠身上之后，老鼠就变得不怕冷了，它们更乐意到冷的地方去，而且不再被冻得缩成一团。大熊猫是不冬眠的，因为竹子的营养很少，它必须不停地吃。涂上马粪能让它在寒风中四处觅食的时候，感觉舒服一点。
使用了beta-caryophyllene和caryophyllene oxide涂抹之后，老鼠变得敢于到冷的地方去。@Wenliang Zhou et al. / PNAS (2020)
秦岭没有野生的马，但自古以来这里就是交通要道，熊猫在家马的粪里打滚，可能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1] Charlton, Benjamin D., et al. "Scent anointing in mammals: functional and motivational insights from giant pandas." Journal of Mammalogy 101.2 (2020): 582-588.
[2] Zhou, Wenliang, et al. "Why wild giant pandas frequently roll in horse manure."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7.51 (2020): 32493-32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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