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病,却被妻子关起来
这是“顽石”的第 216 篇文章
2017年,有一部纪录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映,片名为《囚》。
它记录了东北一精神病院中形形色色的精神病人。
在这里,一群人被另一群人关押,将他们定义为“精神病”。
镜头记录下他们被囚禁的人生,被剥夺自由、被捆绑、被监禁。
他们之中有精神分裂、躁狂症、性冲动者、酒瘾患者和吸毒者。
他们的职业是官员、学生,创业者和按摩师。
他们呓语、癫狂、不受控制,也平静、鲜活、烂漫天真。
他们如同游魂,在医院的走廊,也同样游离在社会的边缘。
整部片子为黑白色,如同他们眼中的世界。
这部纪录电影的导演、制片、摄影、剪辑都是一个人。
她在这家封闭的精神病院待了一年多,最终剪出时长近5小时的成品。
和想象中不同,这部片子没有大的冲突,也没有哭天抢地的惨况,更多的是娓娓道来。
导演马莉是这些病人的朋友,不带偏见和鄙夷地拍摄,并将此片呈现给我们。
他们的表现时常模糊着病人与正常人之间的边界。
他们如此正常,又如此疯狂,亦或许,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正常与癫狂。
我们都不过是他人眼中的神经质。
傅师傅是被妻子骗进来的。
他坚信自己没有什么精神病。
长达5个小时的纪录片中,他一直试图向周围所有人说明。
他不懂,不过是忍受不了单位领导的长期压迫,决定辞职创业,怎么就成精神病了呢?
他试图说服医生和护士,放他回家,没有结果。
他哀求妻子接他离开也被拒绝。
他像一个被家人和社会抛弃的浮萍,被扔到这个可怕的大监狱中。
在这里,他与社会脱离,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
他想要做出努力,说服别人他是个正常人。
可是,每一次的尝试都如同铁拳打在棉花上。
他愤怒也清醒。
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气,更不能发怒,因为一旦如此,便更加印证自己是个精神病的事实。
一个人,在所有人都将你定义为精神病的时候,你要如何证明你是正常的?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思维清晰,逻辑缜密。
可在这里,他被贴上“躁郁症”的标签,无论做什么,都会将其行为与症状对号入座。
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怎样迫切地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都是徒劳。
他躲不掉,也逃不脱。
从此以后,他不再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有医生和监护人同意,他才可以被接出去。
他无声地抵抗,从不穿医院里的病号服,也不与病友们交流。
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思忖着,无奈着,也痛苦着。
妻子来探视的时候告诉他,他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并带来了一些资料,给他学习。
医生们也告诉他,“你需要治疗”。
周围的环境都在告诉他,“你不正常”。
他开始看妻子带来的资料,也开始尝试着与病友交流。
或许此刻他的内心也有了一丝动摇,但他即使在翻阅资料时还是在对镜头说:“我认为自己不是精神病人,我一定要证明。”
在医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自由还是遥遥无期。
在与病友的交流中,他得知有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九年。
九年,多么漫长的岁月。他怕了,他说:“我才不要在这里待九年。”
怎样才能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听从医生的安排,顺从地服下药物。
他乖了,某种程度上也终于承认自己可能真的是个病人。
纪录片即将结尾,也许他真的接受了自己是个精神病人的事实,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出院而做出的伪装,但总而言之,这样一个倔强的人还是承认了。
他平静地面对镜头,坦言自己或许青年时代就有病,这平静中带着几分真实?又带着几分逃避?看客看不懂,他自己也摸不透。
顺着这世界,或许就是正常吧。
这所精神病院中像傅师傅一样强硬的人不多。
他们中的大多数进入这所精神病院,就坦然接受自己是个精神病人的事实,同时也在认知中将自己划为异类。
即使面对镜头下的他们,我们仍无法将他们与印象中的那些可怖的精神病人形象相提并论。
严重失眠的孩子,不知多久未曾闭眼。
他跪着,对苍老的母亲一遍遍说着:“妈妈,对不起。”
他孤独又绝望地靠在妈妈怀里。
那不断折磨着使他不能合眼的恶魔,
为何不能在妈妈的怀中短暂地离去?
那位31岁的按摩师,少年时期父亲与别人老婆搞外遇,被人发现,一刀扎在心窝上,没了。
他因此离家出走,因实在太饿抢劫了别人50块钱。
而这50元,令他在少管所待了3年。
这三年之中,他的周围有死刑犯,有施暴者。
他遭受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他说:“我不是精神病,这只是一种死亡的真实体验。”
他一直恐惧害怕婚姻,浑浑噩噩生活。
余生都在为那个荒唐的错误买单。
还有一位瘫痪在床的酒瘾患者,总是会不自觉地抽搐。
他成了哥哥嫂子眼中的废人。
他们对他嫌恶、厌弃、避之不及。
可这样的人,也有一个互相倾慕的“相好”。
即使他喜怒无常。
可也没有忘了说那句:“我爱你。”
这些人大多数时候是理性的,与病友和医生正常地沟通,甚至他们的思想比普通人更加深刻。
他们又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失眠、酗酒、毒瘾以及无法控制的性冲动。
他们的亲人或许为了治愈他们,或许为了摆脱他们,将他们安置在这里。
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户看看外面的白雪纷纷。
这世界,魔幻又神秘,存在着一个个陷阱,一个不留神,就跌进去。
普通的我们手无寸铁,也想尽力地与它搏击。
拼不过,赢不了,不是顺从,沉默着改变自己,便是疯魔,彻底放逐自己。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记》中写道:“人们不能用禁闭自己的邻人来确认自己神智健全。”
福柯也在《疯癫与文明》中说:“把理性与疯癫断然分开从此二者毫不相关,毫无交流,似乎对方已经死亡,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狂。”
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怀疑自己,这个人看起来太过正常,他真的有精神病吗?
他们思维敏捷、言语清晰、逻辑正常,我们所想象的精神病人的症状在他们身上很少能够看到。
我期待影片能给我答案,回答我精神病人是如何界定的?可是连精神科的医生也无法回答。
在此我们不从医学而更多的从社会学的领域来讨论这个问题。
人为什么会被送进封闭的精神病院?
从社会层面说,他们无法创造价值,又是社会稳定的不安定因素。他们被看成一个不定时炸弹,可能随时有引爆的可能。
为了使这颗炸弹不在公共场合爆炸,影响正常的社会秩序,便约定俗成地将他们送到一个具有强制约束力的地方集中供养,在这里,他们可以获得看管和医疗帮助。
从家庭层面来说,他们大都是被亲人送进来的。亲人选择将他们送到精神病院,首先是出于爱。
亲人认为这是一种病症,生病了就得治病,就像感冒发烧一样,特殊之处不过在于治疗的场所由普通的医院变成了精神病院。
就像纪录片中的那位母亲一样,她爱她的儿子,却无法帮助他,送往精神病院是她唯一的解决方式。
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避免麻烦。
所谓的“精神病人”往往行为有一些反常,我们不好定义这种反常是一种正常范围内稍显大胆的尝试,亦或是将它定义为“精神出了问题”。
就像片中那位傅明刚,全中国飞来飞去,计划问所有的朋友借钱去自主创业。
当一个成年人不在默认的规则范围内行事,往往会给家庭和亲人带来很大的压力。
一个精神病人需要看护,需要有人照顾,而最为现实的问题是,这需要极强的经济实力和强大的心理素质。
相比之下,送往精神病院,一个月375块的费用,是一个最节省最简便的方式。
就像这个片名:“囚”,整个字的形象是一个人被困在牢笼之中。
佝偻着身子,茫然无措。
在这纪录片中,则是一群人被困在精神病院之中。
他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他们的身体与灵魂囚于这所坚固的牢笼之中,他们的人格与精神也囚于世俗的歧视与误解之中。
在这场困与被困的劫难中,没有人活该,病人可怜,家属也同样令人同情。
纪录片的结尾,没有人出院。
纪录片上映已5年,希望他们早已挣脱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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