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拯救约旦的植被，人们开始种“迷你森林”了

约旦的城市空间里，天然植被几乎销声匿迹。

对于这个位于阿拉伯半岛的国家，远方的人们记住了神秘的死海，辽阔的沙漠，将它嵌入一种对于西亚的朦胧想象中。这些想象大多与自然有关。

但约旦面临的自然问题，只有当地的人们最为清楚。

以首都安曼为例，过去的一百年里，拜迅猛的城市化进程所赐，这里几乎再也看不到天然植被了。

自 1925 年起，人口不断增长、建筑面积扩大，以及农田、森林的面积不断减少，使得安曼逐渐变成了一个没有绿色的地方。早在 1985 年，这里周围的农田就只剩下 15 公顷。

到了 21 世纪，情况仍然没有好转。在安曼生活的建筑师 Deema Assaf 感觉到，城市里的人们已经丢失了对植物的理解。他们已经认不清楚，也不记得那些本地植物的模样与名字了。

Deema 决定做点什么——她找到了日本环保主义者，Nochi Motoharu，两人一起在安曼一户人家的后花园里种植森林，以此来给这里带来一方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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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后花园变成“小森林”

Deema 和 Nochi 的第一处“森林”，坐落于安曼的西部，一处 107 平方米的后花园。四年前，一个热情的家庭赠与了两人这块土地，作为种植森林的试点，树苗开始生长。

种植森林，并非 Deema 的本职工作。身为建筑师的她，在安曼曾参与了十年的城市建筑设计。这份带有强烈文化精英色彩的工作让她引以为傲——当钢筋水泥以确定的姿态显现在城市空间时，是建筑师们建造了高楼大厦的风景。

转变却是忽然到来的。2017年，为了开展项目，Deema 来到约旦北部的一个自然保护区，这次旅行意外地促使她开始了解整个国家的地形、自然的历史。

“在约旦，我们曾经有茂密的森林，拥有惊人的生物多样性，包括大象、犀牛和亚洲狮。在这里，曾经有与人类共存的不同动物。”但，这些都与如今城市里的人们越来越远。在过去，仅一处阿兹拉克绿洲，就因要向安曼等城市供水，过度抽取地下水而使得 280 个种群消失。

Deema 开始重新审视她的职业：“这次经历让我开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风景。如果人为干预没有以负面方式影响风景，那我们城市的自然潜力会更大。”当建筑师在改造城市空间时，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干预自然风景的一员。

自然保护区的森林给了 Deema 灵感，或者说，成为了她的蓝图。她计划在城市里种植森林，用来抵抗城市化对安曼、甚至是整个约旦自然环境的挤压。

“我相信，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就是恢复城市的原生生态系统。”Deema 的判断，也来自于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减少带来的后果。第二年的七月，安曼进入了自 1960 年来最热的一个月，温度甚至高达 49.3 度，降雨持续减少，人们似乎生活在一个熔炉中。

约旦需要森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

Deema 开始着手，把想象变成现实。她与 Nochi 合作，寻找更高效、更接近自然的森林种植方法。

而在日本时，Nochi 就开始关注城市中的森林面积减少问题，还曾向植物学家西野文孝学习如何种植森林。

Nochi 不是把任何树苗随意地插在土地里。从西野文孝那里，他学习到了“宫胁法”——这种种植法由日本植物学家宫胁昭首创，是一种纯粹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模仿自然界的工作方式。

用宫胁法种植的树林大多是环境保护林，而非材料、风景林。更关键的是，所有种植的植物都是本土物种。

对于城市来说，这不仅提高了环境友好度，还参与到了人们城市记忆的建设当中：某种程度上，宫胁法种下的树林，也在重建人们对城市中失去的本土植物的记忆。

同时，宫胁法还具有植物种群丰富，成林时间短，管理简单等优点。一般的森林演替，从荒山到树林，需要 100 到 500 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而宫胁法将这时间缩短到最少只需要十年。

在日本，自 1970 年代以来，人们用宫胁法，在城市里种植了 900 多处森林。仅十年，这些树苗就长成了茂密的森林。绿化作用外，这些森林也帮助了日本人抵抗海啸与缓解地震房屋倒塌等。

在海外，印度等地也出现了用宫胁法种植的森林。而在约旦，Nochi 和 Demma 第一次将它带到这片土地，甚至是整个阿拉伯世界。

在那座的后花园里，两人花了 10 天时间，用宫胁法将 23 种本地植物、共计 380 株树苗种了下去，就像给黄色土地的五线谱画上了一个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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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森林，是杯水车薪吗

只用了短短两年，Deema 和 Nochi 种下的树就长成的一片小森林。

树苗们从只有一小块膝盖高，齐齐长到了三四米高。Nochi 置身其中，拨弄枝叶时，整个人也都被树包围着。

两年生长几米，这样快的生长速度，正是 Deema 和Nochi，以及约旦所需要的。他们没有一百年的时间，来等待一片森林的生长，约旦也没有。

在安曼西部的这处花园之后，Deema 和 Nochi 又继续用宫胁法，在安曼东部的马尔卡社区等地种植了两处小森林。在 Nochi 的博客里，他一直记录着这些植物生长的状况。

“见证种植森林的成功，它可以给约旦带来什么，都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在 Deema 的计划中，这些森林还不仅仅只是作为城市的绿化植被，它还是稀有、濒危植物的后备军。

在目前种下的三处森林里，不乏稀有的本土植物群。譬如，在第一块实验地里，就有约旦本土的东部草莓树、阿勒颇橡树、塔博尔橡树等。

马尔卡社区那处森林中，则有野生开心果树，甚至是更为罕见的欧洲朴树。可以想象，等它慢慢长成一片大森林，会更具观赏价值。

这些濒危植物成了生态环境中脆弱的一环。而 Deema 和Nochi 种下的森林，不仅能增加稀有植被数量，两人还将结出的种子培育成树苗，拿去当地苗圃市场出售，让更多人能够种植这些岌岌可危的本土植物。

不过，也有人提出质疑，给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泼了盆冷水——Nizar Obeidat 在约旦国家农业研究中心工作，专门从事森林和牧场研究。在他看来，用宫胁法种植森林的做法，并不适合约旦全境，只能把它当作少数特例来看待。

而原因就在于昂贵的成本。在这样一个高密度植被的区域，仅仅是肥料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如若将其推广至全国，对于政府来说也将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还有其他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气候变化已经使约旦变得更热、更干旱，人们对森林植被的需求也越来越大。目前，全国只有约 1% 的土地仍被森林覆盖，甚至这些地方也依然受到野火、牲畜放牧和非法采伐的威胁。

仅有三处的“人造”森林，对整个国家的土地来说，似乎只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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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绿色的家，约旦在行动

Deema 站在早晨的小森林里，一只流浪猫在跟踪两只小鸟。它躲在灌木后面，虎视眈眈地接近着它们，但就在距离几英尺时，失去了兴趣，转头蜷缩在了 Deema 身边。

就在前一天，志愿者们才把杂草拔掉。安曼少有的这处自然绿地，还吸引来了耳廓狐等动物，它们从附近而来，端详着这块陌生的空间。

越来越多人参与到森林的建造中。除了除草以外，从 2019 年开始，团队的志愿者们还会与当地的苗圃合作，一起培育本土植物。令人欣喜的是，仅一年时间，双方就培育了 15 种本土植物，如今更是达到了 50 种。

约旦托儿所的孩子们也是这一过程的见证者。他们会来参观森林，认识一些先前并未认识的本土植物，像是瓦隆尼亚橡树。这些植物原本并不稀奇，但即便孩子们并未离开约旦，却由于缺乏对本土植物的了解，他们对这些树种也十分陌生。

“我们无法保护我们不关心和不热爱的事物。”而让孩子们参与其中，就是 Deema 提出的解决方案，为的就是给约旦的下一代心中埋下喜爱本土植物的种子。

团队里，参与这项工作的志愿者 Dana Mismar 对此更为激动：“必须培养出热爱环境的一代，往后才能拥有更多有意义的项目。有什么比失去一株不再存在的植物更重要的呢？”

这也是 Deema 和 Nochi 的目标：即便他们暂时还不能让整个约旦被绿色覆盖，但建造森林，更多的是对公民意识的鼓励，提高人们对城市地区绿色空间价值的认识。

这是一种无形且在不断扩大的资产，因为环境问题比人们看到的更迫在眉睫：据联合国最新气候报告指出，整个世界化解气候危机的时间所剩无多，十分紧迫。而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2025 年，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将生活在缺水地区。

饱受干旱折磨的约旦，也正在为了环保行动。除去 Deema 和 Nochi 种植的迷你森林，有人还瞄准了海洋：约旦珊瑚研究专家 Ade Hourani 和他的团队，正在留存现有物种建成珊瑚库、进行珊瑚保育和生长监控、培育人工珊瑚礁等。约旦境内的红海亚喀巴湾就由于有着超 150 种珊瑚而被称为珊瑚的“世界银行”。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珊瑚礁都被破坏，那么全球约四分之一海洋物种也会随之灭绝。”Ade 心有戚戚。根据近年发布的世界珊瑚礁状况报告，由于海洋温度升高，污染排放物增多，全球三分之二的珊瑚礁都已遭到严重破坏。

环保行动的愿景，不只是为物种们留住宜居的环境，也为了人们的城市记忆。种植本土植物，对 Deema 来说，也是将原生生态重新编织到城市肌理、人们的生活和记忆中。

团队里的志愿者 Fadwa Al-Madmouj 就发现了这一变化。在托儿所工作的第一年，他周围的人都在嘲笑本土植物，对其不屑一顾，更别提关心了。

但如今，随着苗圃和托儿所的合作进行到第4年，已经有一大群人将热情投入到认识、了解本土植物中，还会带朋友、家人去购买、养育它们。

这些故事，都在昭示着，Deema 和 Nochi 的梦想得以初见雏形：一片还未最终长成的森林，给整个城市带来的改变，远不止是几棵树木的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