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审判，改变了这个少年的一生

【往往都是事情改变人，人却改变不了事情。】

1

“我现在时常半夜惊醒，梦见警察扣上手铐把我带走的画面。”——蒋华

蒋华3岁时，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在吉首市打工，蒋华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可能是由于童年缺失父爱，导致蒋华老实本分、性格内敛柔弱。

也正因如此，蒋华成为了校园霸凌者的欺凌对象。

蒋华因为与同班女同学讲了几句话，被胡某认为“招惹了他女朋友”；胡某要求蒋华给他买包烟赔礼道歉，否则就要打他。

于是，蒋华花7元钱买了一包红旗渠牌香烟，但胡某嫌烟“太差”，没有收下。

随后，胡某决定叫来一群人，把蒋华拉到男厕所打一顿。

2019年5月17日，不满15岁的初二学生蒋华被数名学生带至厕所，同校的15名同龄学生对其进行围殴。

事发前一天，一名同学将一把折叠刀丢在蒋华课桌上。

“前一天胡某来找我说要打我，很多同学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其中一人把刀丢在我桌上，我就收了起来。听到胡某说要打我，我一直坐在位子上沉默，不知所措，没有抬头看，所以不知道是谁把刀给我的。”

蒋华明确拒绝去男厕所后，被胡某、孙某威胁，“不去的话，到了学校外面喊社会上的人打你”。

于是，蒋华拿出了那一把折叠刀（非管制刀具），藏在右手衣袖内，跟着胡某孙某等人去了厕所。

在男厕所，一名学生率先将蒋华撂倒在地后，其余14人一拥而上，对着蒋华拳打脚踢。

15个人，打蒋华一个人。

情急慌乱之下，蒋华抽出了折叠刀乱舞，刺伤了围攻他的3名同学。

其中，两人为重伤二级，另一人为轻微伤。

2

2019年8月7日，蒋华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警方刑拘，后检方以故意伤害罪对其提起公诉。

2020年7月6日，吉首市人民法院一审认定蒋华构成正当防卫，公诉机关指控蒋华犯故意伤害罪不成立，判决蒋华无罪。

吉首市人民法院认为，该行为不是约架，而是一种校园欺凌行为。认为蒋华是在被他人殴打、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被迫实施的自卫反击。

随后，蒋华走出看守所，回到家中。

——至此，蒋华在看守所被羁押近11个月。

但是，法院的无罪判决结果，未被检方认同。

2020年7月16日，吉首市检察院向中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要求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小蒋刑责。

“本院依法审查后认为，该判决认定事实错误，定性错误、适用法律错误。”

检方认为，一、蒋华并非孤立无助，可以寻求老师的帮助，可以向家长反映；二、蒋华没有采用正当合法维权途径来保护自己，而是准备刀具用于斗殴，斗殴的故意明显，不能认定正当防卫，应当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其刑责。

检方的抗诉，使得蒋华的“无罪判决”，迟迟未能生效。

2020年9月3日，在被迫停课11个月后，16岁的蒋华回到湖南邵东老家的一所学校报名，继续初三学业。

不过，他的身份仍是取保候审的犯罪嫌疑人。

因为羁押11个月学习已经落下，加上案件迟迟未有定论，给蒋华身心带来巨大的压力，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在这之前，蒋华是班级前十名，整个年级，成绩排名中上游，数学成绩尤其好。

蒋华当时的班主任、吉首二中的数学老师石英利讲述，案发之前，蒋华不是调皮捣蛋的学生。

男厕所里15人殴打蒋华1人，这一场校园霸凌，改变了蒋华的一生。

混乱之下的折叠刀自卫反杀，刺伤3人，法院的无罪判决又遭到检方抗诉。

正当防卫的最终审判，“我没有故意伤人”的申诉之路，蒋华走了两年。

3

2022年11月14日，@上游新闻记者获悉，在等待两年之后，蒋华收到了湘西州中院发出的刑事裁定书：

湘西州检察院认为抗诉不当，决定撤回抗诉，湘西州中院准许撤回抗诉，这意味着一审认定其系正当防卫的判决正式生效。

检方撤回抗诉，法院判决的正当防卫，正式生效。

蒋华，无罪。

在羁押11个月，取保候审之后，蒋华去了老家一所学校就读一段时间后，最终选择了辍学打工。

目前，已经年满18岁的蒋华，在当地一家饭店做服务生。

蒋华：“在里面（指看守所）不能上学，浪费了我11个月的青春。”

“二审过后，孙儿的状况变得越发糟糕起来，他告诉我他亲眼见到有人被释放后又关回去了，他怕他也会这样……”蒋华爷爷说。

2020年冬天的某个周末，爷爷喊蒋华起床，蒋华从睡梦中猛然坐起身，大喊一声，“到！”

爷爷问，叫你起床你答到做什么？

蒋华这才反应过来是爷爷，声音微颤着回答，“我以为在看守所，被狱警点名了。”

自此，蒋华变了一个人。

厌学、把作业本撕碎、脾气暴躁、摔东西、抽烟、留长发染发，哭喊着说自己委屈，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平...

蒋华说，【吸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留头发是不让别人“认出自己”，今生我都不会理平头短发。】

昔日，墙上贴着蒋华的“优秀学生”奖状，今天，蒋华变成了旁人眼里的“问题少年”。

命运陡然翻转，青春支离破碎。

如果当时检方没有抗诉，如果无罪判决当时就能生效，如果没有后续这两年的精神压力折磨，如果男厕所事件后蒋华能得到更多的精神安抚和心理宽慰。

今时今日，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应该是一个18岁正在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而不是一个在饭店当服务员的辍学打工人。

至少，他是有机会，走一次阳光独木桥的，而不是像今天这般，黯淡无光地走在阴暗深沟里。

不去深究校园霸凌的源头问题，反要揪着受害者的反抗行为来捍卫法律的神圣庄严。

这既糟践了法律，又侮辱了道德。

文明社会最悲哀的地方就在于，作恶者能够侥幸逃脱惩罚，无辜者却要被逼到绝境。

法贵公平，法贵正义。

4

电影《少年的你》，是怎么阐述校园霸凌的？

警察局内，女警察语气冰冷的质问陈念：

“为何在被拍下裸照之后依旧安心的学习？为什么不报警，不让警察来帮你？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如果你能多相信大人一点，来报案我们肯定会帮你的。”

陈念平静的回应道：

“所以被欺凌，是我的罪过吗？谁能帮我？录我视频裸照的人吗？站着看热闹的人吗？还是那些问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的人呢？”

女警察：“你觉得只有自己能帮自己，所以你去找了魏莱想报复她？”

陈念：“一般人的眼里，报复是正常的，像我们这样一直忍耐的人，只想熬过高考的人，我们这样是错的吗？那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的话，你还放心把你的孩子生出来吗？”

我们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也在告诫别人，要奉公守法，要赤诚善良，要正直勇敢，要做个好人。

然后，我们想要做个好人，却遭遇到了坏人的欺凌和伤害。

结果，却是要让受伤害的我们去接受心理治疗，而对那些坏人只是轻飘飘的批评教育，我们在阴暗的房间里孤独沉默，他们在阳关底下肆意狂笑。

天地不仁，大道不公，病因就在于此。

参考文献：

《湖南初二男生被15名同学围殴刺伤3人案二审，律师称其构成特殊防卫》——2021-01-06 上游新闻

《湖南少年刺伤校园霸凌者取保候审这一年：不爱学习，开始吸烟、染发，被叫起床会猛然起身大喊“到”》——2021-11-25 封面新闻

《湖南初二男生遭15同学围殴刺伤3人，检方撤回抗诉，最终认定正当防卫》——2022-11-14 上游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