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抱孩子当庭宣判：戏剧性一幕，折射出不容忽视的家庭问题

近期播出的电视剧《底线》中，有这样一段情节：法官方远（靳东饰演），抱着孩子，宣读判决书。

一对夫妻离婚时为了争孩子的抚养权，申请了法庭调解，并在法庭上当着孩子的面大打出手，孩子被吓哭。为了安抚孩子，方远法官只好抱起孩子进行了宣判。

（电视剧《底线》）

很多人为法官的温情点赞，也有很多人心疼孩子，批评父母。

一位网友的留言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虽然父母大打出手是为了争夺孩子，但这时候，孩子只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而且这种感觉会伴随一生。”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情节其实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而成：

故事发生在2021年的濮阳。濮阳中院张志启法官调解一起离婚案件时，为了安抚因父母激烈争吵而吓到的孩子，选择将孩子抱起、搂在怀里。案件历经2小时调解结案，最后孩子在张法官肩头睡着。

（图片来源：濮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网站）

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个被法官抱在怀里的孩子，就是现实中无数被拉入“家庭战争”的孩子的缩影。

正如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孩子往往也不能选择是否介入父母的“战争”。

以我家为例：

我父母之间的主要冲突来源于千古难题——婆媳矛盾。

我奶奶不喜欢我妈，所以毫无顾忌地对我妈冷言冷语、指责、谩骂，连带着对我们也不见好脸色。我妈也很倔强，不服软，直接和她硬刚。从争吵、到冷战，再到决裂，直到我奶奶去世……她俩属于典型的“老死不相往来”。

我们家无数次的家庭战争也是由此而来，原因是：我妈觉得委屈，希望得到我爸的安抚。但我爸是怎么做的呢？

“你是不是在编瞎话”——因为我爷爷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他是我奶奶一个人拉扯大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固执地认为，是我妈故意挑起“战争”。

“那是我妈，她做得再不好，你也不能说她”——继而就是激烈的争吵。

“你们俩的事我不想管”——冷漠处理。

干脆是沉默——后来他已经知道我妈说的是真的，但也晚了，他跟我奶奶关系也破裂了……

结果是啥呢？我们三个孩子自然而然地站在我妈这边，和爸爸的关系都相对疏离，情感交流少得可怜。

并且，我父母这种“情感交互模式”不免被我们代入到长大后的家庭关系中，尤其在诸如“婆媳关系”这类矛盾处理上，基本延续了我妈和我奶的模式——争吵、冷战、断交。

我知道，像我家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最近看到一个短视频：假如你遇到18岁的妈妈，你会对她说什么？

评论区获赞量最高的答案让人心惊，是清一色的：

别嫁给我爸，别生下我。

“被嫌弃爸爸+不幸福的妈妈”是很多中国家庭的缩影。

这背后有着无数个被“拉入战争”的受伤的孩子。

如果描述一下这类家庭的运行模式，大概是这样：

原本是夫妻间的局部战争，慢慢扩大战场，波及甚至重伤孩子（可怕的是，父母有时候甚至没有察觉孩子受伤了）。

当这个孩子慢慢长大，组成家庭后，他的孩子往往也会经历他曾经历的一切。

不知不觉中，他复刻了他父母的行为，他长成了自己幼年时最讨厌的样子……并且循环往复，一代一代都是如此。

这就是家庭的特征之一——代际传承，传承的除了血液、基因，还有行为模式、关系模式。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根据家庭“三角理论”，母亲、父亲、孩子组成了最稳固的三角形态，理想中，这应该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家庭成员在心理、情感上互相理解、支持、依赖。妻子、丈夫不会觉得孩子占据了配偶过多的时间与空间，孩子也不会陷入“更喜欢妈妈还是爸爸”的两难。

但现实中家庭关系往往是失衡的三角形、倾斜的三角形，甚至“摇摇欲坠”的三角形。

因为一个家庭中，夫妻间产生冲突是常态，这个冲突还可能是无解的。这个时候，聪明的父母会限制冲突发生的时间与空间，将冲击波范围缩到最小，即便不小心影响到无辜的孩子，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到孩子安抚和信心：“爸爸妈妈虽然吵架了，可你要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问题，我们还是最亲密的家人，你还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电影《怦然心动》）

但不恰当的父母，他们往往会有意或者无意识地拉孩子介入，试图纾解冲突在自己身上造成的负面情绪。

那么，被三角化的人是感受是怎么样？

一个身处其中的孩子是这么形容的：“我就像一个拳击手套，他们看起来是在攻击对方，其实每一拳都打在我的身上。”

我觉得很贴切。

那么，我们（我们的孩子）是怎么被卷入家庭战争的？

一种方式是联盟。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妈才好！”

“别听你爸的！这事儿就得照我说的这么办！”

“你爸/你妈有没有（做某事）？你看到了就告诉我好不好？”

类似的话你熟悉不？这是典型的拉孩子当“同盟”，让他/她和自己一起对付另一半。

还有一种方式是转嫁。

“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看看你的好儿子/好女儿都跟你学成什么样了！”

这就是典型的矛盾转嫁式语言——明明争吵对象是配偶，但句句扎心孩子，通过贬低、指责甚至打骂孩子来发泄对另一半的不满与愤怒，让孩子充当可怜的“替罪羊”，让他/她代为受罚。

由此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现象：很多家庭当中，妈妈或爸爸对孩子的不满，大概率都是在表达对伴侣的不满。

还有一种人，把孩子当成维系家庭平衡的最重要筹码。

比如我见过有些人，催婚催育时从来只有一套道理：

“过日子不就是过孩子吗？”

“有了孩子家庭就稳定了。”

我常想：说出这种话的人，你的人生和情感得多贫瘠！而且你问过孩子吗？他/她愿意承担这样沉重的「情感压力」吗？

我一朋友讲过一个故事。大学时，有一次她父亲去学校看她。他们一起打车去附近玩，但是两个人没有一点交流，以至于出租车师傅都警惕起来，对我朋友说：“你俩是什么关系？如果需要帮助，你跟我说。”

下车后，他的父亲也很生气地问她：“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交流？”

她说，她也很无助。她认为自己是爱父亲的，但是每次想跟父亲交流，就会想起母亲对父亲的怨恨，她就会感觉自己背叛了母亲。

她的父母感情一直不好，经常吵架、相互攻击，相互谩骂。

这个时候，你可能还想问：那么她和母亲一定很亲近吧？

不，其实也不亲近。

这并不稀奇，因为，「逃离」是她回应父母冲突的方式。

她对父母的关系无能为力，唯有选择压抑情感，谁也不亲近，才不会有“背叛感”，这也叫“防御性隔离”。

“背叛感”也可能来源于「内疚与自责」。

比如以“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这句话为例。

你和你的配偶都知道这不是针对孩子，而是嫌弃配偶对孩子的家庭教育不够关注。

但孩子却不一定知道，尤其很多年龄小的孩子，常常听到类似的对话，他可能会以为是自己犯了错，甚至是自己的存在本身才导致了家庭战争。

所以，他会怎么办呢？变得过于懂事——认为只有这样家庭关系才得以维系，这已然是万幸；或病态化——被过重的情感负担压垮。

概而言之，被拉入“家庭战争”的孩子，其内心情感往往是压抑、错位甚至扭曲的。

说到这，我想到电视剧《底线》中徐天的故事。

徐天怨恨父亲多年，他觉得父亲是“家暴男”，是父亲导致了母亲的因病早逝。这影响了他对事业的选择，决定不做法官，改为出国读法学硕士（他认为，法院不让父母离婚是母亲去世的另一原因），由此导致爱情生变，与深爱的女友分了手。

（电视剧《底线》）

如果只演到这儿，这个故事会显得可悲。但多年后，故事又多了后续：他发现自己误解父亲了，其实先做错事的是母亲——母亲重逢了初恋导致夫妻感情破裂，母亲早逝是因为初恋因故去世而伤心过度。

至于父母为什么不离婚呢？很恶俗的理由，为了他。

电视剧这样设计可能是为了给父子和解寻一个出口，但它忽略了一个问题：孩子不怨恨父亲了，会不会怨恨自己？会不会旧伤未愈，又来新伤？

没有人想成为困在冲突中的父母，也没有人想成为被“拉入战争”的孩子，谁都希望自己的家庭“三角形”是稳固的……可是要怎么做呢？

电视剧《大考》中周博文一家的相处模式或许能够我们一些启示。

剧中，周博文一家并不是在一开始就拥有等边三角关系的理想家庭：

虽然周博文学习成绩优秀、自律、目标明确、三观正，从小就是旁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他有一个废柴爸爸，和一个没底线纵容丈夫的妈妈。

爸爸周美仁有一句人生哲言：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平。十几年来，他不工作不操心家里，一门心思放在打游戏和玩麻将上，家里的收入来源完全靠母亲开的小餐馆维持。

周妈妈呢，把老公当儿子宠。不想干活只想打游戏，由着他！因为早起有情绪，抱怀里哄！被骗了，不责骂还积极鼓励！

有一条弹幕点评很到位：“这简直是嫁了个儿子，生了个老公！”

说实话，这种配置搁在绝大多数家庭都是一场灾难，大多会以悲剧收场。

但这家人神奇之处就在于，最终把这个倾斜的“三角形”变成了稳固的“三角形”。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想我们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看：

第一阶段：家庭“三角形”倾斜，家庭角色“错位”

在这一阶段，周博文对母亲与其说是心疼，估计也有点恨铁不成钢。比如他会对母亲说，“你跟他离婚吧！”“当年看上了他什么了？”

而他对父亲的感情，可用两个字形容——蔑视。

所以周博文选择主动卷入“家庭战争”，做法是：从“儿子”的角色切换到“家长”的角色，试图帮着母亲管教父亲。比如：拔电脑网线、改父亲的游戏账号，拆了父亲的电脑、举报父亲聚众打麻将……父子的关系一度陷入紧张中。还多亏了周妈妈扬着笑脸两边哄，站在中间不断调解，才没有致使矛盾进一步恶化。

第二阶段：各归各位，重新形成稳定等边“三角形”关系

父子关系的转折点，我认为是在周博文听了父母之间爱情故事，他被父母之间的爱情触动。他第一次了解到，妈妈愿意纵容爸爸，说到底是她爱他，他们之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然后，意料之外的“二胎”来了，再加上疫情，赖以为生的餐馆生意一落千丈，本来就不甚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但在看似危机的时刻，这个家庭的角色开始从“错位”回归“正位”。其中有两个细节让我印象深刻：

• 周美仁头一次承担起了做父亲的责任，正式跟儿子谈话：你即将有个弟弟或妹妹，并和儿子分析——这件事对你意味着什么？

  
  

• 周妈妈撒娇加示弱地告诉丈夫：我们以后要靠你了，由此推动丈夫分担一部分“养家糊口”的重任。

  
  

爸爸的这次转变获得了儿子的认可。之前，父亲主动想陪儿子夜跑，儿子拒绝！现在，儿子开始主动邀请父亲陪他一起夜跑了。

最后父子关系升华是在高考那天：全县暴雨，儿子的班同学被困家中，父子俩去营救。在“谁涉水去救人”这个问题上，父亲胜出。他的理由，其中一个是“我是你爸爸”……

很明显，在这一家的相处中，周妈妈是粘合剂，她的一些做法包含着家庭“等边三角形”建构的奥秘：

• 在任何关系中保持独立性

周妈妈的智慧之一是从没有拉着儿子一起改变丈夫，也没有和丈夫一起用长辈的身份施压儿子。

其核心要点是：让家庭关系中的矛盾得以独立解决，不扩大战争。

夫妻间的矛盾夫妻要内部消化。不将火力集中到孩子身上、不拉着孩子一起对付伴侣、不以孩子的名义向伴侣施压，不对孩子说“我是为了你才苦苦维持婚姻”（如《底线》中徐天父母的做法就只是感动了自己）。

其他关系的处理，同理。

• 减少控制，有商有量

周妈妈从来都没有类似于“你必须听我的”“我必须掌控你”的心态以及行动。这是他们的家庭关系始终处于“可控”状态的很重要原因。

控制是单方面的，强制性的、绝对化的，语气一般是强硬的、不容反驳的。这样不好，过刚易折，家庭关系失控往往就是因为一方或双方的“控制欲”太强。

而改变很简单，可能只需要一句话，一个语气词。

比如，即便想达成让伴侣去洗碗的目的，不要以命令的口吻说“抓紧去洗碗！”，不妨改为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先去把碗洗了吧，好不好？”……

商量是可以被拒绝的，但只要我们的要求合理、态度温和，家庭成员一般也不会生起逆反心理非得和我们拧着来，不是吗？

所以不妨尝试一下，或许会给你带来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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