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侵种虹鳟的肚子里，我找到了20只本土动物

2022-11-30 13:11

继周一的银黑狐放生可造成生态破坏（可戳：是抓老鼠还是卖狐狸？不要把生态治理变成生意！）后，我们今天再来听黑鳞鸡冠蛇聊聊河里那些入侵的人祸……

钓鱼，可以说是一项“每个人都喜欢”的运动了，而在所有的垂钓方式中，在近年最受欢迎的莫过于路亚了：这是一种针对掠食性鱼类的垂钓方式，凭借一支短竿，一个模拟小鱼、青蛙、昆虫等猎物的假饵，钓手就能在水中惟妙惟肖地模拟这些猎物游动或挣扎的动作，引诱凶猛的捕食性鱼类“愿者上钩”。

形态模仿昆虫的羽毛钓饵 ©Public Domain Pictures

俗话说得好，钓鱼多半不是为了吃，路亚钓手也不例外；除了放流自己的渔货之外，一些路亚爱好者还会往天然水域放生一些掠食性鱼类，美其名曰“增加资源”，殊不知这些被放生的鱼种中，有一部分却是危险的外来入侵物种。

嘴大吃四方的河流杀手

首先是俗称“加州鲈鱼”、“大嘴鲈鱼”的大口黑鲈Micropterus salmoides，大口黑鲈可以说是世界范围内最经典，最受欢迎的路亚鱼种了，然而它们却并不是我国的本土鱼种。

大口黑鲈 ©Brian Gratwicke / Flickr

这些凶猛贪婪的掠食性鱼类原产于美国东部和中部，加拿大南部以及墨西哥北部的淡水河流，池塘和湖泊中，也是危害巨大的外来入侵物种，被IUCN列入世界百大入侵物种之列；它们几乎无所不吃，从其他鱼类，螯虾，水生昆虫到蛙类，水禽雏鸟，小蛇甚至密西西比短吻鳄的幼体，只要是能塞进这张大嘴的猎物全都照单全收。

笔者曾经在武汉东湖景区的入侵大口黑鲈胃容物中发现大量饰纹姬蛙等本土蛙类，大团扇春蜓等水生昆虫，甚至在一条黑鲈的胃里发现了刚被吞下不久的多疣壁虎。

垂钓得到的大口黑鲈 ©Tenessee Valley Fly Fishers / wikimedia

当食物不足时，大口黑鲈能通过灵活调节自身食物的摄入和消耗，甚至依靠大量吞食同类的幼鱼维持生存。与此同时它们的繁殖力也强得惊人，当年初生的鱼苗生长5个月便可以达到性成熟，雌鱼一次可产下3000-45000枚卵，1-5天后就可以孵化为鱼苗，雄性的大口黑鲈会看护卵和鱼苗长达1-5个星期，直到它们发育成为能够大量吞食其他鱼苗和水生昆虫的杀戮机器。

由于养殖逃逸和胡乱放生，大口黑鲈在北美自然分布区之外的地区，欧洲，非洲，南美，澳大利亚和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都造成了严重的物种入侵：在南美洲危地马拉的阿特蒂兰湖，被人为引进的大口黑鲈消灭了当地三分之二的原生鱼种，并直接导致了一种特有鸟类——巨䴙䴘的灭绝；而在日本，大口黑鲈也对当地原生的鳑鲏种群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美国，沙拉门托市（Sacramento），人们捕捉入侵物种大口黑鲈，保护原生鱼。这条大口黑鲈被捕的时候，嘴里还衔着一条易危物种奥氏骨尾鱼Gila orcuttii ©Pacific Southwest Region USFWS

虹鳟Oncorhynchus mykiss属于鲑科的大麻哈鱼属，和黑龙江原生的大麻哈鱼和麻苏大麻哈鱼是近亲，广泛分布于太平洋沿岸，共有6个种群，14个不同的亚种，而我国引进养殖的虹鳟则引进自北美洲，并非我国本土原生物种。

与恶名昭彰的大口黑鲈一样，虹鳟在其原产地之外也是危害巨大的外来入侵物种，被IUCN列入世界百大入侵物种之内；它们会贪婪地吞噬各种本土原生的冷水鱼类，两栖类，无脊椎动物甚至水禽雏鸟和小哺乳类，曾经在一条48厘米长的虹鳟胃里发现过多达20只水鼩鼱，我国长江和黄河上游被乱放生的虹鳟已经对高原鳅，裂腹鱼等脆弱的本土鱼类的生存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垂钓得到的虹鳟 ©Public Domain Pictures

更有甚者，虹鳟还会传播对鲑科鱼类幼鱼致死率高达90%的脑黏体虫病，和能感染多种淡水和海洋鱼类的黑腹叶氏菌，一旦入侵的虹鳟将这些疾病带到一些濒临灭绝的本土珍稀鲑科鱼类，如已经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哲罗鲑、川陕哲罗鲑、细鳞鲑、花羔红点鲑、麻苏大麻哈鱼等栖息的水域，后果将不堪设想。

鱼中多面手和基因污染

而我国青海和西藏的亚东鲑比起虹鳟来，其危害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所谓亚东鲑是褐鳟的河流亚种Salmo trutta fario的俗称，原产于欧洲的淡水河流中，我国西藏青海的亚东鲑则是当年欧洲殖民者引进过去的。说到褐鳟，这家伙也在IUCN世界百大入侵物种中榜上有名，在北美、南美、澳大利亚、新西兰、非洲、印度和不丹都造成了严重的物种入侵。

褐鳟 ©Oregon State University / wikimedia

除了和虹鳟一样生长繁殖速度极快（陆封型的褐鳟体重仅50克时就能参与繁殖了），扩散能力极强且性情贪婪无所不吃之外，褐鳟还有一项“独门绝技”：褐鳟能通过改变自己的食性甚至不同个体分化出不同的生态位，来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

如果生境中其他鱼类多，褐鳟就会变得巨大凶猛主要以其他鱼类为食；如果生境内的螺贝等软体动物多，褐鳟嘴的位置就会下移，胃壁增厚，像青鱼一样以底栖的螺贝为食；甚至还有像鲢鳙一样滤食浮游生物的褐鳟。

褐鳟是受欢迎的食用鱼 © MOs810 / wikimedia

有学者认为褐鳟分化出的不同生态型可以多达50多种，即使是在缺乏食物资源的贫瘠水域，它们也能由体型大小不同的个体占据不同的生态位，依靠同类大鱼吃小鱼硬生生给自己凑出一条完整的食物链来，理论上说在通过竞争和捕食将本土鱼类斩尽杀绝之后，褐鳟依然能在入侵地继续优哉游哉地活着。

褐鳟 © Q-lieb-in / wikimedia

还有许多路亚爱好者喜爱的“溪流精灵”山女鳟，所谓的山女鳟实际上就是麻苏大麻哈鱼Oncorhynchus masou，这个时候可能会有小伙伴要问了，你之前不是说麻苏大麻哈鱼是我国的本土鱼种，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吗？那放流它总没问题了吧？

且慢，麻苏大麻哈鱼一共有五个亚种，而我国引进养殖的山女鳟是产于日本的陆封种群，不仅与我国东北的图们江，绥芬河等地原生的麻苏大麻哈鱼存在地理和基因上的隔离，与我国台湾大甲溪产的麻苏大麻哈鱼甚至不是一个亚种，如果被随意放流到野外将可能通过杂交，污染本就濒临灭绝的野生麻苏大麻哈鱼的基因库；而被放生到麻苏大麻哈鱼的自然分布范围之外，则同样可能造成物种入侵，影响当地淡水溪流的生态平衡。

鄂霍次克（Okhotsk）博物馆的麻苏大麻哈鱼模型 ©VKaeru / wikimedia

除此之外还有美洲红点鲑Salvelinus fontinalis，也是实打实的外来入侵物种，这些来自北美东北部的淡水入侵者在美国非自然分布区内，已经导致克氏大麻哈鱼数量的大幅下降。而入侵欧洲的美洲红点鲑甚至客场作战击败了前面提到的褐鳟，严重影响后者种群的增长率。将这么危险的外来物种随意放生到我国的山溪河流中，有可能会对当地淡水生态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