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正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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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古原
市场派，尤其是比较彻底的市场派，经常面临一种指责，那就是，你们所说的市场化社会是乌托邦。
他们是在说，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今天，我就来谈一谈什么是乌托邦。
乌托邦，本意是“没有的地方”或者“好地方”。延伸为还有理想，不可能完成的好事情。
这个翻译其实很牛逼。
在中文里，“乌”是没有，“托”是寄托，“邦”是国家，“乌托邦”三个字合起来的意思即为“空想的国家”。
有一个人写过一本书，名字叫《关于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全书》，也就是名著《乌托邦》
作者是个英国人，叫托马斯·莫尔，是个空想社会主义者。
书中描述了一个所谓的理想社会，财产是公有的，人民是平等的，实行着按需分配的原则，大家穿统一的工作服，在公共餐厅就餐，官吏由公众选举产生。
它认为，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必须消灭它。
不过，对这种空想的批判不是本文的重点，对乌托邦背后对应的思维方式的批判，才是今天的主题。
因为这种思维随处可见。
首先，乌托邦思维建立在解决问题的基础上。
也即，他必须要先设定若干问题，然后认为这些问题应该采取一些方式来解决。
比如，平众之间不平等。
这就是认定，不平等是一个问题，但是，不平等是什么？却有无数种解释。
最常见的解释有：
财产要平等，不平等即贫富差距大；贫富差距大被认定为是一件不好的事。
生命权要平等，比如，发生传染病灾难时，人人的生命权要一体保护；
基本保障要平等，比如罗斯福提出人得有免于匮乏的权利
就医上学要平等，免费教育、免费医疗。
法律面前一律平等，穷人富人都应该受到公正的审判等等
那要解决不平等的问题要怎么办呢？政府来搞公有，就是最常见的解决方案了。
成立政府医保，成立公立教育，成立政府救济机构，就是欧美国家最常用的解决方案。
虽然程度上比不上《乌托邦》这本书中公有化程度，但是现实中大量的发达国家就在往这条路上前进。
比如，在北欧一些国家中，学富五车的教授和清洁工的工资相差无几，在累进税率下，高管的收入也只是普通职员的两倍。
这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人们更称颂，这些国家，普通人的医疗教育消费水平是一致的，因为政府用公立方式将差距抹平，让人人机会平等。
当然，这必然来源于高税收，对更高收入的人征税，以拉平所有的人消费差距。
除了拉平收入平等外，他们还得要弥合社会分歧。
一个社会中，难免有分歧。在没有事前契约的情况下，小区里有大量的人养狗，另一群人则讨厌狗。
他们有分歧 。在小区里，如果事前没有约定，讨厌狗的要么忍受，要么搬离。
如果他们下次再买房，或许会汲取教训，看看哪一个小区在购房里就有社区公约，约定不能养狗，这是他们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
当这个分歧在公有产权中，就不可能这么处理了。
有分歧怎么办？投票解决，这就是民主制度。
民主制度的实质内涵是在说，这个社会不能有分歧，如果有，那就投票，让另一部分人服从于投票结果。
所以，任何问题，在民主制度这里都不是问题，一定解决。
民主社会呈现出来的就是没有分歧的社会，虽然吵吵闹闹，但关于公有产权的问题，必定不会摆烂，一定有结果。
大家讨论堕胎权？好办啊，投票。支持堕胎权的投不过反对派的，就得认这个结果，这是游戏，认赌服输。
男人能不能喝酒 ，好办啊，投票，禁酒令就出台了。
一个人不爽另一个人的行动，可以通过投票就能让对方服从于自己的意志。
邻居是个酒鬼，天天喝得醉熏熏的，还是个赌鬼，那好办啊，明天投上一票，禁酒、禁 赌，你看，分歧就没有了。
大家就其乐融融了，所有的人，都采取一样的行动模式，这样的世界太美好了。
乌托邦的本质就是，让社会平等，让社会没有分歧。
财产不平等的解决方案是公有化重新分，各种公有产权比如马路的管理方案如果有分歧就投票解决。
那么，市场派是不是乌托邦呢？当然不是。
不成为乌托邦，必须得承认一个人类的现实。
人，是一种在其他人眼里不一定完美的动物。
所谓的不完美，是指，并非每一个人，每一个行动，都对应着你认为的长期利益。
有些人就是会吸烟，吸烟明明对身体不好，有致癌风险，但他明知还是要抽。
但是，人的需求是复杂的，利益也是复杂的，他完全基于主观判断。
一个吸烟的人，当下这一刻，他拿起烟点上，就是他认为比不吸有更多的利益，只要没有人逼迫他，他自愿的行动就代表着他吸烟的快乐更大。
另一个人，不能替他作主。
你之蜜糖，我之砒霜。
一个坚定的市场派，肯定 不会支持使用强权禁烟禁酒，因为他承认，这个世界的人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完美人。
只有某些妄想家，才会发出指令，用权力规定每一个权力所覆盖的人群，得过同一种清教徒式的生活。
如果不按他的指令做，就是堕落。
市场派还承认分歧的存在，并且，认为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分歧是不必要的，很多分歧是不需要解决的。
一个国有企业 ，给管理层多少薪水是合理的？
有人说，要和普通工人一样，有人说，要拿高薪，市场派会说，这些分歧是不必要的，因为可以让他变成私企，这样人家发多少工资，发别人什么事。
这样的分歧是由公有化导致的，而且是无解的。
而另一种分歧则是不需要解决的。
两个人结婚了，财产共有了，但没有财产约定，最后离婚了，在财产分割中无法达成共识，要怎么解？
有人就说了，有办法啊，法律规定一人一半，这不就有解了吗？
但这个结果真的合理吗？
凭什么是一人一半，而不是一人七成，一人三成呢？
法律制定分歧解决方案的结果是，所有人不再重视契约了，因为私人之间契约的灵活性消失了。
因此，大部分结婚的人不再签订契约，人们失去了用契约保护自己的能力。
而市场派则认为，这可以不处理，为什么要处理呢？
让他们接受这个不事前签契约的教训吧。
两个人开公司，事前不说好分配比例，赚大钱了，为分钱的事打起来了，我们只能说，打吧，没人管得了，你们自找的，世界不完美，不需要解决这种事。
下次记得签合同，事前说好分配。
在市场的教训中，人们就会发现，合同条款越来越多。
如果每一个分歧都要解决，那结果就是契约不会再进步，人们无法自负其责。
在一个自治社会中，人们是这么解决分歧的。
比如小区就是一种自治组织，要么事前契约，要么出问题大家根据社区决策规则 来讨论，如果再不接受，自己离开社区。
如果是几个社区形成的更大的自治组织 ，那么也好办，达不成一致，某小区退出这个自治组织就行了。
因为所有的契约中，必定会产生退出机制。
这个退出机制就是一种分歧无法解决的处理方法。
但是乌托邦中没有这种解决方案，他们要的是不能退出，必须要有一个结论，不行就投票，必然让你服从于某一规则 ，否则就战争。
美国南北战争就是这个结果。
北方州在南方州要退出联邦时，采取的方式不是允许分歧的存在，允许南方的退出，而是在说，这事得有结果，这个世界不允许出现分歧。
但市场派则是反对这种行为，认为追求所有人达成一致，是乌托邦。
得允许这个世界五花八门，自由竞争，让人们可以用脚投票，可以自由加入，也可以自由退出。
总而言之，市场派接受世界的分歧，接受世界的不完美，不试图用强制来统一这个世界，不追求所有的分歧必然有解决方案。
而他们的反面，大搞社会福利，大搞收入均等，用政治制度决定一切分歧，建立一个没有退出机制的社会，这才是向乌托邦前进。
题图：Nikolo Balkans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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