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一部纪录中国摇滚二十年历史的电影,《寻找小珂》,横空出世。或许,大家更熟悉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再见!乌托邦》。影片回顾了中国摇滚的黄金十年,似乎是在为摇滚精神的死亡做最后的祭奠。但是,摇滚精神,或者说,作为摇滚精神内核的理想主义,真的已经行将就木了么?在物质至上的二十一世纪,我看到理想主义正闪烁着另外一种生机:虽然已经无法在社会上大面积存活,但是理想主义仍然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熠熠生辉。今天,就想和大家聊聊这部悲观又理想的纪录片——《再见!乌托邦》。很多人会提起这个长得好看的帅小伙儿,会记得他画日本“视觉系”的摇滚浓妆,会记得他们做的音乐很洋,会记得他很聪明,弹琴不是看谱子弹而是靠耳朵听……
吴珂的父亲曾在音乐出版社负责录音的活儿,崔健第一个《一无所有》的带子就是他们编的。
作为父亲录音棚内的常客,14岁的小珂认识了“白天使”乐队的冯满天、臧天朔、程进,再后来是高旗等人。
自那时起,无事可做的小珂开始和何勇学着弹琴。
也是从那时起,小珂渐渐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想玩摇滚。
很多青少年或者曾经是青少年的人应该都会有这样的体会:
每当我们想要真真正正做些与热爱有关的事情时,总会有一个角色跳出来阻挠,而这个唱“白脸”的人往往就是我们的父母。
小珂也不例外,他的父亲不赞同。
如果热爱被阻止,我们会怎么选,是放弃,还是抗争?
小珂一个都没选。
他好像真的把父亲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老老实实地练了八年的书法,也写了八年的儒家思想。
父亲的本意是让他静心,没成想,等书法练到八段以后,小珂就不干了,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坚持的是什么。
也许从那时起,摇滚乐就已经和他的人生绑死了。
小珂真正特别想弹琴,想要搞乐队,是在1989年。
那年夏天,在长安街东延长线的八王坟,只有16岁的小珂哭着求父亲,要干摇滚乐。
他很刻苦,弹吉他,手磨出茧了,都流血。
连原本不支持他的父亲都为之动容。
1991年底,小珂和窦唯、陈劲等人组建了“做梦”乐队。
“做梦”乐队与王菲的合照,左一为吴珂
然而,1996年9月7日,吴珂的母亲永远记得那个日子:“24岁,本命年,还差几个月。”这一天,她从自己的录像店回到家,小珂已经没了,他吞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曲马多”。其实,小珂“做梦”的时间并不长,他这一辈子都没有24年。在认定了摇滚乐后,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砸在他的热爱上。
庞杂的信息所带来的,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出选择了。纠结的对象必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因此,在多个岔路口徘徊的我们,注意力被悄无声息地分散了——干嘛认准一个爱好就死磕到底呢,林子那么大,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渐渐地,我们失去了坚持热爱的理由;慢慢地,变得将就。但是,作为理想主义最虔诚的信徒,小珂绝不会将就;甚至,他可能连“将就”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无论是在最初父母反对的时候,还是在书法和摇滚间做出选择的时候,小珂永远在摇滚的道路上持之以恒,坚持他的热爱。
也许是魔岩三杰的光芒太耀眼了,出现在影片结尾的那个17岁的孩子小畅被下意识地忽视了。自2020年来,我们被反复的疫情、萎靡的行业、疲软的经济所夹击。如果不能在自身与现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空,陷入“精神内耗”的深渊。精神就像水源,当我们挥舞铁锹重复着挖掘的动作时,身体终将变成一片荒漠。但是,也有人可以搜罗到制衡现实与理想的工具,与糟糕的现实握手言和。在别人眼中已经坏到根子的东西,在他看来,却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工具。
而台湾成熟的商业机制又将其高高捧起,导致了摇滚乐严重呛水。
张楚描述台湾唱片机制
在中国第一代摇滚乐手看来,兴许商业和网络便是谋杀摇滚精神的元凶。
但是,商业模式的成熟和互联网的发展是不可逆的趋势,无法接受的人最终沉湎过去,遗憾落幕。
而小畅却利用商业和网络继续完成自己的摇滚理想,平衡了现实与理想的关系。
接受采访时,小畅娴熟地运用着各种商业词汇:网络、彩铃、版权、独家、宣传、推广。小畅认为,“网络是一个很好的平台”,不仅打开了自己的知名度,而且让更多人听到自己的歌。然后,在沦为垃圾场的现实中挖掘出最有利于实现理想的东西。小畅也强调,会学习中国第一代摇滚乐手的经验,去做一些主流方面的东西。在小畅这里,现实和理想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关系,最终得以共存。接受现实并不是屈服于现实,而是与自我、与理想达成一种和解。
影片最后,回到家乡的小畅,和亲密的伙伴们围坐在一起,用粤语弹唱着Beyond的《真的爱你》。如果说,整部影片都是处在一种失落的灰色中;那么,在找到平衡的小畅这里,鲜活的理想主义正在有力地跳动。正因为信息太过庞杂,事情太过繁杂,生活太过冗杂,人内心恰恰需要的,就是一点简单的东西: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再见!乌托邦》明明是一部摇滚的失意史,如今再被提起,却可以拥有新的力量。《再见!乌托邦》是告别,但也是期待和摇滚乐的再次相见——二十一世纪,摇滚乐虽然不能像八十年代那般风靡全社会,但一定会播种在每个人的心田。正如影片结尾17岁的小畅,正如影片之外21岁的小珂。《再见!乌托邦》中,小珂的摇滚梦都还未完全绽放,便熄灭得彻底。炽热地爱着摇滚,并将其视为一生理想的小珂甚至说,“‘做梦’这个乐队我到现在都很留恋,但是我必须面对现实,不能再做梦”。小珂接受采访,在被问到是否打算和陈劲再组一个乐队的时候,在没有鼓、北京也紧缺好的鼓手的情况下,他们就先“在张炬家用鼓机排练,慢慢等待机会”。就算不能和原来的兄弟一起做梦,小珂也从不曾放弃他的理想。没有好的器材,没有良好的资讯环境,没有外在的市场、没有财富的吸引,在什么都没有的环境下,每个人都用生命,产生出强大的爆发力。这就是大胆的、纯粹的、批判现实的、直指人心的理想主义的力量。在这个苍白的、内卷、“垃圾场”一样的社会里,衷心地希望摇滚乐可以给每一个纠结的、迷茫的、辛苦的你一片释放情绪的乌托邦。在这里,当被问到“有没有希望”时,你可以好大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