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张丰
今天早上,一篇华山医院的“抗新冠策略”在朋友圈流传。很多朋友转发时,按语都是“审核:张文宏教授”。这是这个帖子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署名的一部分。
我怀疑,大家都没认真读这篇文章,但是却怀着某种激动的心情转发了,因为它是“张文宏教授”审核的,就完全信任它。我不反对这种信任,相反,我为这种看上去轻率的信任而感动。在这里,有一种我们曾经普遍相信的东西。经历了半年多糟糕的时光,它仍然没有消失。现在,各地都在放宽防控政策。尽管普遍不好意思承认是放宽,发布政策的时候都使用“优化”而不是“放松”这样的词,但是有越来越多的朋友感染了,都待在家里用手机聊天,而没有被拉去方舱,也就没什么“密接”“次密解”了。我们可以骄傲地写出“我阳了”,也不用担心邻居举报把你拉走。很多人说,应该向吴凡女士道歉。3月底,她说,上海不能封,哪怕是封一周,都会对经济产生很大影响。很多人骂她。此后,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那是她最后的悲鸣,理性的、温柔的。现在,她那时的发言视频重新传播,人们才发现她说得挺对。今天,上海的封控发布会,邬惊雷又出来说话了。早上张文宏审核的文章刷屏,下午邬惊雷发言,让人都有点恍惚,就像3月的上海那样。有朋友甚至期待张文宏再上发布会。这当然是错觉。上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上海。今天,上海才取消了进餐厅查询48小时核酸证明的做法,已经远远落后于其他城市了。上海变得更稳重和小心翼翼,而不再是引领者了。我一直等待一个新闻的后续。巴黎贝甜在封控期间给很多人提供面包,有关部门后来对其进行了罚款。理由不是涨价,而是他们变更生产地后没有及时申请许可。上海人不认可处罚,很多人专门去买面包支持,有关部门出来说,巴黎贝甜可以申诉。我等待相关部门取消这个处罚,到现在还没等到。我们还能回到3月的上海吗?恐怕不可能了。在其他城市纷纷学习3月份上海的措施的时候,或许我们需要重新思考,过去几个月普遍的受苦,到底能换来什么教训,哪些原则和坚持,是应该坚持而最终放弃的。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人的尊重。尊重人的权利,就在根本上承认了流动的合理性和优先性。流动是都市的本质,封控则会带来灾难——如果我们不承认这一点,那些罪就白受了。当时很多外地人指责上海人矫情,意思就是“我们能守的苦,你们为啥不能?”很多城市展开封控比狠竞赛,它带来的灾难,构成了那些消失的热搜。现在回想,上海人的矫情,无非是更在乎一点人的尊严。因为写了一些关于上海的文章,我也被讽刺成沪吹,而且是外围沪吹——在外地还吹捧上海,随着上海静默,这种吹捧显得可笑。但是,我们当初所肯定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愿意使用一篇旧闻的标题来重申,这就是“上海共识”。所谓上海共识,其实无非就是基于基于都市本质的思考:要流动,不要封控;尊重他人的权利和生活方式;坚持一种文明和法律的立场;在公共卫生危机时,重视专家的价值……和这种“共识”比较接近的城市,即便是采取静默措施,带来的灾难也更少,因为在那些“临界”时刻,人们可以有限度地保护自己。反之,远离“都市意识”的地方,灾难更加深重。即便是你居住在农村,也能感受到这一点。想一想,河南农村那些烂在地里的蔬菜,不就是封控的后果吗。在成都,我喜欢的书店、酒吧,会自觉抵制让客人扫码的规定,他们更不会去看客人的核酸。这在疫情防控的时候,有一定的风险,当然,不是传播病毒而是被处罚的风险,我在心中有一个名单,会不断去那些店充值和消费,就像上海人对待巴黎贝甜一样。现在开始提倡“每个人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其实还应该更进一步: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的主人,有行动和决定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这样他才能为自己的行动负责——这就是“城市人”。我不喜欢“疫情才刚刚开始”这样的论调。在我看来,尽管病毒传播的更快,但是“疫情”已经结束了:如果我们是自由的、彼此关心支持,而不是被封闭、相互防范乃至举报,我们就不是生活在“疫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