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这面“照妖镜”,对着那些院士专家和国师,等着他们现形
导读:这篇文章很长,但如果你能看到最后,我相信你一定会受到触动。从此以后,认知升级的你再也回不到过去。如果你准备好了,那么,深吸一口气,读下去。
各种妖魔鬼怪
最近1周,各种妖魔鬼怪都出来了,都说自己的方法可以预防或治疗某个传染病。某些人生怕别人不相信,还会在末尾加一句:亲测有效;或者说:谁谁谁用了,后面就好了。
问题是,这种“有效”是真的吗?当然,推荐这些方法的朋友心地是善良的,问题在于,他们自己也很可能被某种假象蒙在了鼓里。所谓“好心办了坏事”。
不管是外出演讲,还是日常门诊,每当我问“有效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后,都会看见一双“这还用问”的眼神。你可能会觉得:
“应该是真的吧,眼见为实啊。我确实看见很多人,用了某个方法之后,病就好了。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是的,眼见为实,但是,你要小心,这里的“实”只是你看到的最终结果,至于这个结果是怎么来的,和之前的“动作”有没有关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关于这点,“魔术表演”就是最经典的反例了。
事实上,在医学历史中,有太多患者和医生都相信的“亲眼所见”和“亲测有效”的治疗方法,在最后都被证明是无效的,甚至是有害的。而且有趣的是,很多“打假”不是由专业人士做的,而是魔术师。
颠覆
几个月前,一位朋友因为膝关节疼痛去当地医院做了磁共振检查,最后被诊断为“膝关节骨关节炎”,当地医生建议做微创手术,手术的名字叫做“关节镜清理术”。
这个手术的理论是:通过对关节的冲洗,可以清除软骨碎片和炎症细胞因子(这两者都可能诱发关节炎和疼痛),从而起到缓解膝关节疼痛的目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对吗?是的,医生相信,患者也相信。于是,关节镜清理术就曾经广泛开展起来。手术做完,患者的确感到症状缓解了,很开心,有心的患者还会给医生送锦旗。
然而,较真的研究人员对这件“皆大欢喜”的事提出了“毫无情商”的质疑。他们怀疑关节镜清理术的真实疗效。为了验证,他们设计了很多随机对照试验。
A组患者推进手术室做关节镜清理术,B组患者推进手术室,但只是切开皮肤,假装做手术,不对关节腔做任何处理,但患者自己不知道,以为做了手术。最终结果很“颠覆”:两组患者的效果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有太多患者做了本来可以不需要做的手术,承担了本来可以不需要承担的手术风险和并发症,也不需要给医生送锦旗。
当然,随着证据的不断累积和认知的更新,现在很多骨科医生也已经不再给“骨关节炎”患者做这类手术了。感谢那些较真的研究人员,感谢他们眼里只有“科学真理”,不夹杂其他“杂念”,才能让后来的无数人能避免过去的悲剧。
听完了这个案例,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呢?当我跟朋友说“不要去做手术”并告诉他理由的时候,他回复了2个字:天呐。外加3个感叹号,还有一个表情包。
迷雾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如此逼真的“假疗效”?
往简单里说就是:因为医学服务的对象是人。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有的,仅仅以下这2个特点就足够干扰我们对疗效的判断了。一个是免疫力,另外一个是安慰剂效应。
先说免疫力。
漫长的进化让人类拥有了强大的免疫能力。在远古时期,祖先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餐没一餐,生存环境如此原始,人类却依然从无数次恶劣的疾病中“硬扛”下来且继续繁衍,除了靠运气,剩下的就是自身的免疫力。
最古老的传染病可能是结核病了,它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代(1万年前)。结核病是由结核杆菌感染所致,而第一种抗结核药物——链霉素——要等到1944年才被发明。
在这之前的无数个无药可用的世纪里,结核病的死亡率高达80%。在19世纪的欧洲,结核病杀死了大约1/4的成年人。剩下幸存的20%的人们,要么转变成慢性患者,要么康复。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自身免疫力的功劳。
比结核病更出名的可能是黑死病。黑死病的确是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传染病。
从1347年到1353年,黑死病在欧亚非大陆上流行。这场瘟疫在全世界范围内造成了大约7500万-2亿人死亡,在瘟疫爆发期间的中世纪欧洲,最多有60%的人死于黑死病。剩下的4成人口,靠着运气和自身免疫力,艰难地活了下来。
所以,不要再说“要是没有某毉,祖先是怎么活下来的”这种话了,人类历史200多万年,医学史只有可怜的几千年,在那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人类能繁衍跟任何医学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有一个类比,我不是很喜欢,但也很能说明问题,就是猩猩猴子它们也没有自己的医学,却依然繁衍至今。可以说,任何族群,只要有部分个体能活到可以生育的年纪,都可以把火种往下传递。
人类的免疫力跟“假疗效”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就是,人们倾向于把时间先后关系错误地等同于因果关系。某人的病好了,如果在这之前做了某些“治疗”,那么,不管是患者还是医生,都更容易相信这是“治疗”的疗效。
试想一下,如果某位医学前辈给当地的所有结核病患者吃草根树皮,有少部分患者“奇迹”般的活了下来,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局面呢?患者会相信自己是被“治疗”好的,会奔走相告转介绍,而这位前辈也会认为自己的方法有效,会把这些经验记录下来。
现在,你看到了这些记录,你会如何评估这些传下来的经验呢?是奉为经典全盘接受不接受任何质疑?还是主动选择质疑和理性分析?
公鸡叫了,太阳出来了。但很明显,太阳升起并不是公鸡的功劳。时间先后关系不等于因果关系。(很久以前,在一个动物庄园里,住着一群猴子……)
除了上述感染性疾病,人类还有很多其他疾病也有自身的自愈比例。比如神经内科的周围性面瘫(Bell麻痹),消化内科的消化性溃疡,等等。
70%的周围性面瘫患者在3-6个月时会自发恢复。如果早期用糖皮质激素治疗,完全恢复率增至80%-85%。
60%的消化性溃疡能够自行愈合。如果有幽门螺杆菌感染,根除后的愈合率超过90%。
你看,不管是面瘫,还是消化性溃疡,就算什么都不做,或者吃灰吃土,甚至吃短期内不会毒死人的毒药,有一半以上的患者最终都会慢慢康复。这其中,最可怕的经验就是:你会把毒药当作良药。
人类免疫力造成疾病的自然康复现象,是疗效判断上的迷雾之一,另外一层迷雾是安慰剂效应。
“安慰剂效应”最初由贝歇尔博士(Henry K. Beecher)在1955年提出,意思是,患者虽然得到的是无效治疗,但是因为“预料”或“相信”治疗有效,最后真的出现症状缓解的现象。
举个例子,你失眠了,我给你一粒“淀粉丸”,但我告诉你说,这是安眠药。结果,你吃完后真的睡比之前更好。这颗“淀粉丸”发挥的作用就是安慰剂效应。
不要小看安慰剂的作用。有一项针对抗抑郁药的荟萃分析(meta analysis)研究发现,在服用抗抑郁药的人群中,自杀或企图自杀者人数下降了40%;在服用安慰剂的人群中,你猜这个数值会下降多少呢?结果是30%。甚至有报道,某些人对“安慰剂”上瘾了,形成了安慰剂依赖。
试想一下,如果有位医生给1000位患者进行某种治疗,结果有300位患者症状好转,于是他开始到处宣传他的治疗方法多么有效。那么此时的你,该如何评价这种“疗效”呢?如果是我,我会问他2个问题:
1、你如何排除“安慰剂效应”?——这些好转是“治疗”带来的,还是安慰剂效应带来的“假疗效”?
2、你如何排除“人类自身免疫力带来的自愈”?——这些好转是“治疗”带来的,还是他们本来就“命好”,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们都会挺过去?
聊到这里,你会发现一个让人在情感上很难接受的事实:无数的疾病治疗经验,如果没有解决上述2个问题,都很难让人相信它是否真的有效,不管这个经验是哪位权威提出来的,也不管流传了多少年。如果你在情感上过不了这一关,你将很难看到真实世界的模样。
人数多尚且如此,至于隔壁老王的“成功个案”,那就更加需要你拿出十二分的警惕了。
照妖镜
有人说了:安慰剂效应也是效应啊,为什么要排斥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值得展开详细聊,但我不想让这篇文章太长,先简单说3个理由:
1、安慰剂效应特别不稳定,时而有用,时而没用。所谓“讲缘分”就是这个意思。
2、安慰剂并没有药理作用,它虽然会让你“感觉更好”,但实际上并不会带来真正的健康益处。
比如,服用安慰剂治疗哮喘的研究对象会报告说“症状有所改善”,但实际上,他们的肺功能客观测量结果并没有显示任何改善的迹象。这种“好转假象”容易让你错过更有效的治疗,耽误病情。
3、在伦理上有争议。
对患者采用无效的治疗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如果告诉患者正在使用的安慰剂是真正的药物,这种做法被认为是一种欺骗。长远来看,也会伤害医生和患者之间的信任关系。
基于这些理由,加上资源有限这个客观事实,任何一个有担当的政府都会非常谨慎地批准任何一款新药的上市(某个特色地区除外)。
为了尽可能排除“免疫力加持”和“安慰剂效应”带来的干扰,全世界的政府管制机构都规定,新药必须通过“临床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试验”,才能获得批准认可(某个特色地区除外)。
安慰剂对照,就是一组用药,一组使用和药物在外观上相似的安慰剂;双盲的意思,是指患者和医生都不知道谁用了安慰剂。这样就可以在最更大程度上避免“安慰剂效应”对结果的干扰。
为什么要瞒着医生呢?因为,如果参与试验的医生知道谁在用“真实的药物”,会在情感上不自觉地多对这类患者表示更多的关心,比如查房次数更多,查房停留时间更长等等,而这些行为也会干扰试验结果。
也就是说,在评价医学行为是否有效时,“把眼睛蒙上”才能看到更多真相。
当然,手术操作是瞒不了医生的。不过,后期可以让不知道分组情况的第三方来评判治疗效果。
随机的意思,简单说,就是任何一位患者,被分到治疗组和对照组的机会是均等的,不能受到研究者主观好恶的影响。而且,两组人群要有可比性。比如,年龄范围,疾病的严重程度,基础疾病情况等等,两组要大致一样。
某些药商(不能点名)因为利益的原因,会在分组上有意采取“不随机”的方式,比如让年轻力壮的分在治疗组,让老弱病残的分在安慰剂组,然后用“治疗组比安慰剂组更有效”的结论来欺骗大众。
可以说,“随机对照试验”就像是一面照妖镜,可以让无数“妖魔鬼怪”现出原形。只有通过了严格的“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试验”这一关,我们才有更好的理由认为,这个药物更靠谱,更值得相信。
真金是不怕火炼的,而且一旦被证明有效,被科学共同体认可,制药公司不仅可以实现名利双收,而且也会实现人类的最高精神追求:造福人类。
当然,那些暂时还没有做“随机对照试验”的药物和经验,不能说一定没有用,只能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它有用”。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不会选择这一种,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置于“效果不明确,不良反应尚不明确”的未知处境。
顺便说一句,“未知”从来就不是用来顶礼膜拜的,而是用来探索的。如果说“未知”会到来情绪反应,那更应该是恐惧,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膜拜。那些动不动就说“敬畏未知”的人,内心的胆怯和虚弱程度已经退化到远古部落时期的水平了。
至于那些打着各种理由而拒绝参加“随机对照试验”的人和药企,你们在害怕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都懒得理你们。
看到这里,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是对复杂世界的绝望?还是对医学的失望?其实,对我来说,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医学治疗的真相:
1、不是所有干预都能得到好结果。
2、那些看似“有效”的治疗,在没有经过严谨验证之前,谁都没有底气认为它们是真的有效,谁都没有把握认为它们真的可以帮助病人。
不管它们是哪位权威人士推荐的,也不管它们是哪个民族的医学,也不管它们流传了多少年,如果没有证据,对不起,请老老实实接受质疑。想要让大家相信,请先拿出证据。
人一定会死
知道这些真相有什么用?
对我个人来说,我会把生活过得更简单,更从容。
因为,我不会再轻信各种各样的“神仙方剂”;我不会为各种“无证据医疗”而把自己置于险境。
有多少事实,说多少话,有多少证据,做多少事。生活本来就不容易了,就不要再拿各种无依据的禁忌和信息来为难自己了吧。
人一定会死,这是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里最确定的事实。死之前,你我该如何面对纷纷扰扰,如何在各种不确定中活下去?
是选择担心、焦虑,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去抓住所有可能的“稻草”最后把自己困在原地?
还是坦率承认这份“不确定”,并且愿意放弃部分安全感,只争取那些最朴素最真实的事情,让自己变得更有意义,更有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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