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歌+阳光，《县委大院》为啥还是火不了？

很多人跟我说，《县委大院》没拍好，虽然是正午阳光出品，虽然有胡歌等一众老戏骨带路，虽然此前的期待不亚于，甚至高于《人民的名义》，但是注定火不了。

问我怎么看？我和提问者的看法一致，我也觉得火不了，这剧已经可以弃了。

大部分人为什么觉得《人民的名义》拍得好？是因为侯亮平这个理想主义的主角么？

并不是。

《人民的名义》之所以能大热，反而是侯处长，祁同伟，包括学外语那位院长带火的。

这倒不是说观众们内心阴暗，专门喜欢反派，而是因为戏剧的本质在于冲突。你没有营造好冲突，那就太平淡了。

《县委大院》有没有冲突？有冲突。

但是这个冲突主要体现在什么方面呢？主要体现在理想主义的主角与刁蛮无知的民众之间。

这个理想主义的主角，胡歌夫妻，一个在剧中的县做一把手，他老婆支援西藏去了。两个人都是那种放弃了留校任教待在大城市的机会，放弃了生孩子照顾自己家庭的机会，都是扑在了基层工作上，扑在了事业上。

那么与之对比，剧中多数的民众，都是自私的，短视的，制造问题的。

很显然，这种冲突，和名义里面反贪和贪官之间的碰撞冲突比起来，不容易得到共鸣。

因为大部分观众是什么？就是民众本身。谁会把自己代入到一个负面角色当中去呢？

所以这剧，注定火不了。

那么火不了的原因是因为编剧敢于说实话，没有讨好观众吗？

我认为并非如此。

编剧塑造的冲突有没有可能出现？有可能，但那是关键么？

编剧说民众是自私的，是短视的，这是问题，也不是。

为什么？如果你认为太阳打东边升起是个问题，那它就不是问题了。因为你不可能改变的。

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的民众都是自私的，短视的。

就像如果诸葛亮说我要五万个奥尼尔才能北伐，那你就不用北伐了。因为永远不可能有。

没有人能够改变民众的自私与短视，谁也不可能，耶稣来了也不可能，别说一个胡歌。

所以解决不了的冲突就不叫冲突。

我来描述一下我看到的冲突，我们就事论事，就剧论剧。

剧中胡歌治理的这个县，真正的冲突在什么？

在于大马拉小车，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没有之一。

马和车是要配套的，小马拉大车，你拉不动，大马拉小车，养不活那匹马。

胡歌所在的那个县，只有几十万人口，人口规模相当于大城市里的热门街道。

这个县的经济以农业为主，所谓的私营经济很少很少，就是些什么镇上卖羊汤的小馆子。

而吃财政饭的却很多，比如教育，医疗，工商，税务，城管，卫生，宣传，等等。

和大城市比，这个县不挣钱，但是配套却一样也不少。

所以胡歌上任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发不起钱。他连县医院医生们的工资都发不下去。

他们想到的入口点是什么？是招商。

招商有了生意人可以收税，然后就有钱解决财政问题，解决发工资的问题。

那么招商需要什么？需要修路，没钱修路到处化缘。需要拆迁，拆迁腾出地才能给商人入驻。

这个发展思路没有任何问题，后面的所有工作都是围绕这个展开的。所有的剧情冲突也是围绕这些展开的。

你想要获取资金，两个途径，一个是向土地找钱，一个是问上级要。

要拆迁，自己手头的钱不足，就得花时间花精力和被拆迁者博弈。说穿了你是希望用他的土地成为本县的第一桶金。

要修路，你就得问上级要，可是上级手下一堆县，凭什么支持你不支持他呢？除非你表现好，你出色。

和被拆迁者博弈，需要什么？需要人，需要大量的人去和他们反复沟通做工作。

在上级面前表现出色同样需要人，你要做各种类似于企业里面市场部的工作。比如宣传，把本地不好的事情的热搜压下去不让上级看到，把好的事情尽量宣传指望它上热搜让上级看到，在上级下来检查的时候，尽量展现自己好的一面，遮盖丑的一面，这样才有可能拿到资金支持呀。

上级就是投资人，自己就相当于一个市场部门在招待投资人。

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使得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县财政更加难以承受。

胡歌所在的县就像一家公司，他本人就像一个CEO，现在公司不挣钱，他一方面要想办法说服员工减薪，一方面要想办法表现出好的形象拉投资。

于是怎么样？于是这家企业的市场部门就进一步壮大，研发部门就进一步压缩了。

这就是我们看到的，胡歌所在的县里面其实大部分中高收入者都是吃财政饭的，都是这个局那个局的工作人员。

包括剧中家长们之间联姻，也都是找门当户对的。所谓这个姑娘和你一起在县委大院里工作，这个姑娘的爸爸是哪个单位的，妈妈是哪个单位的，云云。

我们来想一个问题。

假如有两个县，挨着。一个县的人口是100万，另一个县的人口是20万，前者的人均收入是后者的两倍。

这两个县应不应该拥有相同的财政配套班子？比如前者有1万人吃财政饭，后者也有1万人吃财政饭。前者县委下面有20个单位，后者也有20个单位？

如果纯粹站在经济视角下，其实是不应该的。因为后者养不起。

所有吃财政饭的单位本质上都是一种服务机构，类似一个家庭当中的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地暖，热水器，电脑，洗碗机，蒸烤箱，等等等等。

我问你一个问题，是不是所有的房子出厂标配都是九者齐全？是不是？

其实不是的。

你年轻的时候，刚毕业，第一次租房，你选择的房子可能只有洗衣机，空调，电脑，热水器。其他都不具备。

为什么人们出场的时候总是低配的？慢慢升级到高配？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他需要钱呀，他需要攒钱呀。

他一开始就九样电器全铺开，还怎么攒钱呢？

这才是胡歌真正的问题，他作为一个CEO，为什么手底下几十个部门，吃财政饭的人上万，可还是不够用呢？

因为这些人都是从事服务业的，都是花钱的，都是分蛋糕的，并不是挣蛋糕的呀。

你家里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地暖，热水器，电脑，洗碗机，蒸烤箱都有，为什么还是捉襟见肘呢？正因为都有嘛，这些都是耗电的，没有一个发电的。

而且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胡歌面前，如果他看过《是，大臣》的话。

汉弗莱说，不管一个部门成立之初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只要成立了，它就会致力于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你想一想，胡歌他们县有个写作班子。这些人是干嘛的？专门写稿子。

而且这些稿子是一版一版的改，养一批人，专门做这个。

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些稿子大部分是对内的。

这一点很有趣。公司对外讲PPT需要渲染效果，很正常，因为要争取客户，争取投资人，或者打压竞争对手。

可是公司内部开会的稿子，PPT也要渲染，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内部彼此想要压对方一头，想要出风头。

一个本来就入不敷出的企业，还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耗费在内部的竞争上，你觉得划算不划算？

事实上胡歌在后面遇到的大部分问题，恰恰都是他的手下带来的。

比如交警的工作太多了，做不完，只能雇临时人员。临时人员没有钱发给他们，只能专门逮些外地牌照的车去罚。用来创收，用来发钱。

可是这些外地牌照的车，恰恰是来经商的，被罚几次，都不来这个县了。

再比如城管，卫生部门，很多事都是一样的。卫生部门为了证明自己的工作卓有成效，要求像新加坡一样，丢个烟头铐起来或者重罚多少多少钱。

结果是饭店里没有客人了，经商的也不来了。

因为他们和新加坡不一样，他们就是个养牛卖牛的小县城，新加坡罚吐口香糖不会影响游客，你也这么罚，客商还来么？

于是你就发现胡歌手下的部门开始打架了，招商部门想办法把客商请来吃饭，卫生，城管，办执照的再刁难人家，把人家轰走。

因为彼此的考核标准不一样。

这才是冲突，真正的冲突在于胡歌本人必须有取舍。他不得不精简一些部门，就像你刚毕业的时候放弃一些电器。

他只有放弃一些责任，默认某些领域短板，收缩战线，降低开支，多一些人去做蛋糕，少一些人分蛋糕，等这个县经济上去了，再把短板补回来。

用这种灵活的方式调整他管辖的那些单位，才有办法破局。

我看到了他们县财政难，看到了各种工作展开难，我也看到胡歌确实是个非常有理想的人。

遗憾的是，我觉得他没有找到关键。

很多日进斗金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投行，都没有发言稿，老板都是脱口讲，能把话说清就行，都是自己开车的，没有专职司机。

可胡歌一方面每天为了点小钱发愁，另一方面这么个穷县，还有拉车门的，开关办公室门的，反复润色内部发言稿的，他不觉得人浮于事么？

因为说到底，《人民的名义》拍的是一个省，相当于一个行业。人家手里的牌多的是。可以用某些城市先发展的方式来破局。而胡歌手里就一个县，相当于一家企业。

作为一家企业，他不调整这种内部的收支，不找到破局的痛点，是没法突围的。

这才是剧中最大的冲突，遗憾的是，没有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