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angao2@lifeweek.com.cn单位附近的五台山体育馆健身苑，因改造出新，围挡施工了近两三个月。午休时，强迫自己去挥汗续命的自律行为，顺水推舟地中断了许久。午休改为葛优躺手机检阅世界，逐渐乐不思蜀……直到新一年的体检报告出来，字里行间，恍如指关节力叩桌面，再三警示健身的迫在眉睫，振聋发聩。于是重新把自己拽去健身苑，发现围挡已拆除，跑道、围栏等设施焕然一新，天时地利人和再无借口。“好久没看到你佬！”远远有个声音洪钟般砸来。抬头一看，老孔。老孔全名孔六正，是常年出没健身苑的“硬腿子”。头一次见他，他正横在肋木架上做“人旗”。那花白的头发，那强劲的力道，那标准的动作，让周遭一圈人叹为观止。趁他擦汗间隙，请教“人旗”的动作要领，自此搭上了话。我问他，老师傅这名字有什么来头？孔六正老“凡尔赛”了，“我这名字简单，家里老爷子给起的！五官端正，这就有了五正。加上做人要端正，就是六正。”我心悦诚服，好名字就是言简意赅，考试都快人几秒。一来二去，不惑之年的我，和花甲之年的老孔成了忘年交。老孔每天的健身KPI，是快走3圈跑道，3次人旗、每次10秒左右，3组双力臂、每组10个左右。我试过，人旗目前还挂不出来，双力臂目前一个都双不上去。我不由咂咂嘴，孔师傅你可以啊，就你这两种动作，用网络语言说，能“吊打”年轻人。孔师傅又谦虚又得意的神色在脸上互殴，“也没什么，我不图非要做多少个，适量就行。”有次他还拽起我手摸他肚子，“玩单杠腹部也要发力的唉。你摸摸，我虽然没有专门练腹肌，但肚子上一点赘肉没有！”一年365天，老孔风雨无阻。我感叹，孔师傅你是真的有毅力，我是真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孔笑笑，你们年轻人压力大唉！我们嘛，主要任务就是锻炼身体，身体好就是为子女减轻负担、减少压力！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爸。“下雨了，就别出去了。”“不行，一天都不能断。”任谁劝，任啥事，都无法阻挡我爸每天雷打不动清早出门跑步。有天随口问他，为啥锻炼一天都不能断？他斩钉截铁地说，身体好才能少生病，最大程度减轻你们负担。把我感动的……我寻思，为了女儿将来少点负担、少点压力，也得动起来啊！在健身苑结识的另一个忘年交是王师傅，常年棒球帽、无袖背心，胳膊和大腿溢满腱子肉。每次人未到，挂腰录音机里的动感音乐先到。音量老高，仿佛开道神器。在雄赳赳气昂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中，他抬头挺胸、步履矫健，以同样雄赳赳气昂昂的英姿，眨眼就从身边卷风而过。人已远，“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气场犹在。早前注意到他，是偶然发现他每次快走，左手都捏一簇叶子，每一大圈结束，就拈去一片。《周易·系辞》有云，上古结绳而治。风摇草色，日照松光，其实很多事古今并无不同，好比王师傅拈叶计数的异曲同工。我一度揶揄他，王师傅，你是行走江湖的叶师傅啊。叶师傅，不，王师傅原来是个不爱动弹、弱不禁风的老宅男，用他自个儿的话说，有严重的肩周炎，平时胳膊都抬不利索。跑多少家医院、多少趟医院也不见效，最后心一横，决定健身自治。先是快步走，循序渐进，越走越精神。再来拉单杠，即使疼得龇牙咧嘴，也咬牙坚持了下来，“现在肩周炎全好了！”如今的王师傅，套个防滑点胶棉线手套，每组15个正手引体向上一气呵成，完全想象不出当年抬胳膊都费劲的模样。他有个经典的总结：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忍是一条线，能是一条线，两条线之间，就是生存空间。休息间隙，王师傅一把握起大茶杯，脖子一仰，咕咚咕咚灌上几口，啐掉碎叶，随即从健身经验“韶”到养生诀窍，从国内焦点“韶”到世界局势……身心俱健。“老王平时都吃哪些主食啊？”旁边一个刚完成单杠大回环的李大爷问。王师傅笑笑，“今年主要就是米饭、面条、棉签。”李大爷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张阿姨先乐了，“老王就是幽默。”张阿姨每天的健身KPI，是先在乒乓球区杀个把小时，再到器械区压腿几个回合。她每天乐呵呵，没见过脸色不好的时候。口头禅是“死店活人开，棺材劈开卖，还怕没得办法啊”，不乏从容稳当的气度。即便我多次强调自己四十了，她依然喊我小伙子，“小伙子，你看乒乓球每次都落在不同点，就跟人一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还在台子上，唉，他总有活路！”有天她特别高兴，说自个儿在地铁出站口被查票了。我说别人被查票不是恼火就是吵架，你为啥这么开心？她说查票员把我那卡翻来覆去看，说我不像用老年卡的，说我看上去太年轻了。哈哈哈，我看上去太年轻了！健身苑每天都朝气蓬勃。除了老孔、王师傅、张阿姨，还有耄耋之年的李大师，每天坚持打一场拳，慢归慢，精气神十足。“你知道吧？我今年91岁了！”“啊？那你厉害啊，我看你能活到100多！”“不可能不可能，哈哈！”“那你退休工资不少吧？”“不多不多，哈哈！”有位五十多岁的大婶爱跳舞，无论什么曲子都有蹦迪的范儿，肢体动作极致演绎，像龙卷风里的一根弹簧。跟她组队的大伯，动作略显生疏，但胜在腰肢柔韧、节奏流畅。
《欢迎光临》剧照还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每次两手撑着绑个小音箱的小推车，边颤巍巍绕圈边用喑哑的声音跟唱：只要哥哥我耐心地等待哟～我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这些老年健身者们，共同的特质是稳中带甩。所谓“稳”，是性格敦厚淳朴，为人真诚实在，并保持着一种低调踏实的生活态度。所谓“甩”，是说话干脆利落，行事简洁明快，骨子里有种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特质。
不惑之年，当我混迹于老年健身江湖，仿佛回到了满血的十八岁。
排版：田甜/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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