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校长二三事

◎ 哈佛的早晨（作者摄于2003年元旦）

哈佛大学最近任命了第三十届校长克劳丁·盖伊（Claudine Gay），将于2023年7月1日起担任哈佛新校长。她是一位海地移民之女，也哈佛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校长，第二位女性校长。有人说这是美国政治正确的产物，如果你看看盖伊的背景，她的确可以担此大任。她本科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哈佛政治学博士，前哈佛最大的学院——艺术与科学学院（FAS）院长，是一位深受尊敬的高等教育领导人和杰出的学者。在任何一个国家，一个移民二代，能取得如此成就，如果说是政治正确，那我们欢迎这样的“政治正确”。

◎ 哈佛第三十届校长Claudine Gay 

很多人感兴趣哈佛校长是怎么选出来呢？这是个民主选举的过程。哈佛校长的遴选工作由学校董事会主持。早在去年7月原校长提出离职的计划，哈佛就成立了新校长遴选委员会，向哈佛教师、员工、学生、校友、教育界领导人等40多万人发出新校长选拔的通告，并号召全体哈佛人（包括校友）积极推荐新校长人选。通过长达半年多的访谈，充分聆听大家意见后，在600多位候选人中，选出核心候选人，由Directors of Board of Overseers （校友监事会）投票产生新校长，再由董事会任命。

哈佛大学近400年历史只有三十位校长，每届校长任期都比较长，比美国总统任期要长。

我是2003年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毕业的，至今已经二十年了，我经历了四届校长，除了这位新校长，我与之前的三位校长都有接触，我在这里分享一下我认识的这几位校长的小事， 以小见大，可以看到一位校长做人做事的理念。

我在哈佛读书时的校长是Lawrence Summers （劳伦斯·萨莫斯）。他是一位经济学家，美国前财政部长。大家还记得2003年正是SARS肆虐的时候，中国面临着疫情和舆情的双重挑战。我当时在肯尼迪学院学习危机管理课程，认为可以把“危机管理”这个新概念引入中国行政管理者和企业管理者的视野。由于学业太忙，毕业之后我特意在美国多留了半年时间，专心完成了《直面危机——世界经典危机管理案例剖析》一书。中信出版社决定签约出版。为了让这本书更有影响力，需要找名人写序。我和本书的合著者Harry想到了请当时的哈佛校长萨莫斯写序。但是哈佛校长日理万机，哈佛几万人，他会理我们吗？我们尝试写了封邮件，介绍了这本书的内容，也介绍了我们写这本书的初衷。哟！校长回邮件了！很快约了下周一请我们去他办公室见面。校长很热情，见面谈了近两个小时。他对中国正在经历的SARS非常关注，热情赞扬我们做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欣然答应作序。你现在翻开《直面危机》这本书的序言就是这位校长萨莫斯写的。

接替萨默斯的是哈佛历史上第一位女校长德鲁·福斯特（Drew Faust）。我跟福斯特校长接触比较多，因为她在任时有几年我是哈佛校友会亚太区的主任 （Director for Asia, Harvard Alumni Association)。哈佛大学对全球校友会的Director相当重视，名片是哈佛统一印好快递到中国给我的，跟哈佛的教授们的名片是一样的。回哈佛参加哈佛全球校友理事会也是哈佛大学报销机票的，当然也经常会见到校长，我很荣幸我是唯一来自中国大陆的校友Director。福斯特校长是历史学家，她有一本研究美国内战中南方女性的书 《Mothers of Invention》(中文译名 《创新之母》）。在她2019年访问中国之前，几位中国校友组织翻译了这本书，准备在她来北京时举办的校友论坛上推出这本书的中文版，并举行中文版首发式 。福斯特校长中国之行非常隆重，去了北大、清华演讲，还受到国家主席习近平的接见。但在与哈佛校友见面的论坛前，福斯特校长却说：“请不要在校友活动上宣传自己的这本书”。她说：这本书是她个人的学术成果，她这次出访是校长的行政工作，不应该在哈佛校友的官方活动上展示自己的学术作品，有conflict of interest。就这样，在北京举行的哈佛论坛上，看不到校长刚刚印刷出来的中文书。她的这种严于律已的精神让我们非常钦佩。

福斯特校长卸任后，由曾担任过塔夫茨大学校长和MIT校务委员会主席的Lawrence Bacow （劳伦斯·巴库）接任。巴库校长上任不久就遇到了新冠肺炎的冲击。2020年新年过后，疫情开始在校园出现，刚开始还只是两位数的感染。当时美国所有的大学都在观望，不知道疫情走向，哈佛是第一个发布“所有的学生春假后不用回校园，在校学生立即离开校园”的通知。当时引起了震惊和巨大的争议，因为当时大家还看不到疫情到底会有多严重。后来证明这个决定是有先见之明的。疫情很快席卷美国，哈佛北京校友会还组织校友捐赠购买了口罩捐给哈佛附属医院，巴库校长专门写信给中国校友表示感谢。后来的两年大家都知道，当时的决定有多重要。他在事后被问到如何做出这个重要决定时说：“这是我在咨询了哈佛最好的流行病学家、公共卫生专家、病毒学家后，理性地分析了决策的风险后做出的决定”。他说：“做决定就会有风险。如果（让学生回家）我错了，那浪费了资源，让大家不方便，大家骂我；但是如果我对了，我没有做，那结果就是要死人了！”在压力下做正确的决定，这也是危机中的领导力。

后来Bacow校长很快也中招了：新冠肺炎阳性。他写了一封邮件给所有的学生，描述自己的症状，“感觉一夜之间到了120岁”。由于打了疫苗，很快就恢复了。令我印象深刻的是：Bacow校长特别说明自己为什么能够打疫苗。因为当时的美国公共政策是老年人优先。美国的老年人是第一批打疫苗的，整个社会必须优先要保护好老年人， 其他任何人没有优先权，校长也没有特权。Bacow特别说明自己是因为长期有免疫缺陷疾病，他听从医生的建议，第一批打了疫苗。这件小事给我的触动挺大，那就是一个社会的共识和规则，谁都不能去打破，校长也不行。Bacow校长在2022届学生毕业典礼上说：“作为哈佛校友，要保持谦卑，要学会给他人留出位置。”

作为一个哈佛校友，跟哈佛几位校长交集的几件小事，让我看到校长们的领导力和平等、自律的价值观。大学无小事。哈佛之所以成为哈佛，与校长身上的这些品德不无关系。祝大家2023年新年快乐！

◎ Lawrence Bacow校长（前排左二）在哈

佛第2022届本科生毕业典礼上和嘉宾德国

前总理默克尔合影 （图片来自哈佛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