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吉乌铁路，要来了

作者：潘文肖

制图：听风者

来源：地缘谷（ID：Geo-Valley）

2022年10月，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布消息称:中吉乌铁路重点方案线路调查及沿线测绘已完成，全部科研工作按计划将于2023年6月底前完成。

9月15日，吉尔吉斯斯坦交通部、乌兹别克斯坦交通部和中国国家发改委在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签署了关于中吉乌铁路吉尔吉斯斯坦分段建设项目的合作协议。图源.国家发改委官网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新闻却有着巨大的意义，因为这标志着沉寂25年之久的中吉乌铁路项目终于要破土动工了。

上世纪90年代初，从连云港经新疆穿越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直达荷兰鹿特丹的铁路线运行，形成了新亚欧大陆桥。这顿时引起了“亚洲运输走廊”组织（TRACECA）的关注（TRACECA是致力于发展从欧洲穿过黑海、高加索、里海并到达中亚各国的运输的地区间组织，其发起国就是中亚五国，新亚欧大陆桥的兴起促使其希望进一步加强中亚各国的铁路运力）。

连云港新亚欧大陆桥起点零公里雕塑。图源.Pexels

于是，TRACECA于1997年提出建立连接中国、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中吉乌铁路。同年，中国、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三国就中吉乌铁路建设签署了合作备忘录。经过规划，中吉乌铁路起点为中国新疆边陲重镇喀什，穿越吉尔吉斯斯坦南部，至吉、乌边界的卡拉苏接入既有铁路，终点为乌兹别克斯坦东部城市安集延，铁路全长约577km，中国境内新建长度约为166km。

中吉乌铁路起点喀什（上）和终点安集延（下）。图源.Pexels

如果中吉乌铁路完工之后，向西延伸可经伊朗、土耳其，跨过伊斯坦布尔海峡，到巴尔干半岛；或经土库曼斯坦经里海渡轮到阿塞拜疆的巴库，经格鲁吉亚到保加利亚。中吉乌铁路的修建将形成第二亚欧大陆桥的又一支线，又叫第二大陆桥的南部通道，向西直通中亚、西亚及欧洲各国，意味着条新的亚欧大陆桥的开通，具有重要的政治、经济意义。

中吉乌铁路前景广阔，按说相关国家定会不遗余力的大力推动。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就在中乌吉三国于2002年签署铁路修建的协议后，中乌吉铁路的修建此后却没了下文，甚至一直到了今天铁路也没有正式破土动工。中乌吉铁路对于三国都是大有裨益，为何原本稳步推进的铁路会戛然而止？

事实上，中吉乌铁路最大的难题就是中亚波谲云诡的政局和外部势力的干涉，中乌吉铁路继而也因此被长期搁置。首先对于吉尔吉斯斯坦来说，外部势力的干涉则更加明显。吉尔吉斯斯坦总统阿卡耶夫在上台之后便深知作为一个中亚小国，要想获得生存，就必须大搞“平衡外交”，怎么样在美俄之间游刃有余的游走便是关键所在。阿卡耶夫为接近美国，便直接允许美国在吉境内设立军事基地，美国打着反恐的名义却以吉国为军事基地四处出击，这让吉尔吉斯斯坦深感不安，于是，阿卡耶夫又将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引入吉尔吉斯斯坦，这反而又让美国深恶痛绝。美国介入中亚就是为了消除俄罗斯在中亚的影响力，而阿卡耶夫此举无疑是侵犯了美国在中亚的利益。

因贪腐下台的阿卡耶夫。图源.Pexels

于是，正在中吉乌铁路有条不紊地推动之时，一场有预谋的“颜色革命”却于2005年3月在吉尔吉斯斯坦境内蔓延开来，时任总统阿卡耶夫被迫下台。此后，原本政局稳定的吉尔吉斯斯坦变得危机四伏，各方政治势力的混战让吉境内动荡不安，铁路的修建计划甚至一度成为各方势力反对政府的筹码，铁路修建计划自此被搁置。同年5月，在吉尔吉斯斯坦的“颜色革命”冲击之下，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爆发“安集廷事件”，虽然乌兹别克斯坦最后果断的处置了这次事件，但这对于乌兹别克斯坦的政局却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对于中乌吉铁路的修建也产生了不利影响。

中乌吉铁路的修建关键就是在于三国之间能否相向而行、全力配合，只要有一个参与国产生问题，铁路的修建便会“无疾而终”。然而，就在吉乌两国的动荡却让原本顺利的铁路修建计划一波三折、充满坎坷，铁路的修建也被长期搁置。

2007年，事情再次迎来转机，在8月召开的上合组织峰会上，中、吉、乌三国领导人对中吉乌铁路计划表示了支持。然而，政治问题始终是中吉乌铁路要面对的核心问题，2010年4月吉国内再次爆发大规模反政府运动，时任总统巴基耶夫下台。同年5月，吉国南部爆发严重暴力冲突事件，连续的动乱使铁路筹备工作又陷于停顿。

暴乱中，一辆正在燃烧的军车。图源.Pexels

巴基耶夫随后溜之大吉，流亡白俄罗斯。图源.Pexels

2011年10月，吉国内政治局势进入难得的相对稳定时期。而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提出，中国与中亚国家，包括吉国、乌国之间的贸易突飞猛进，经济、人文联系日趋紧密，对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特别是铁路建设的需求日益迫切。因此，中吉乌铁路又提上了日程表。2017年4月17日和10月16日，吉国分别与中国和乌国就中吉乌铁路建设项目签署了合作备忘录。中吉乌铁路终于开始进入路线调查和测绘时期，直至最近相关工作才宣告完成，距离真正的破土动工已不再遥远。

该搞搞建设了。图为比什凯克一个破旧工厂。图源.Pexels

虽然中吉乌铁路的修建最终提上了议程，但其依然要面对重重困难。首先，中吉乌铁路途经地区以山区为主，项目施工量大，造价高。工程造价评估也从最初的9亿美元一路飙升至65亿美元，而现在的工程造价也早已超过65亿美元。而作为铁路主要施工区域的吉方2021年全年GDP才85.43亿美元，加之巨大额的外债压力。由此可见，吉方断无承担建设资金的能力。

铁路建设需要经过的复杂地形区。

翻越帕米尔高原。图源.Pexels

为了解决建设资金问题,中国最先考虑的是“资源换贷款”模式，即由中国提供长期贷款，建成之后吉方用矿产偿还中国提供的建设资金。然而，由于吉尔吉斯斯坦频繁的政权更迭，让“资源换贷款”方案作为前政府的遗产毫无疑问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在吉国也难以推行下去。最后，在中国方面的权衡之下，建设资金方面主要的解决方案是由中方金融机构进行项目融资，铁路建成后以运营利润偿还，这个方案最终也获得了吉方的认可。

亚投行可以派上用场。图源.Pexels

在最为棘手的资金问题解决之后，对于铁路的轨距问题则又成了最大的争议。对于轨道的宽度问题，中吉双方多年来一直未达成协议，中国坚持铁路采用国际通用的标准轨距，即1435毫米；吉国则坚持采用俄罗斯标准的1520毫米宽轨。

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上60%的国家用的是标准轨距，而俄罗斯等少部分国家使用的是宽轨。图为火车在中蒙边境更换转向架。图源.Pexels

吉尔吉斯斯坦在轨距方面的难以协调，很大程度上受到来自俄罗斯的影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作为前苏联的继承人，对中亚始终保持着巨大的影响力。吉尔吉斯斯坦与俄罗斯也存在难以割舍的联系，在中吉乌铁路建设的相关问题上势必要考虑莫斯科的意见。

然而，正当事情陷入僵局之时，俄乌冲突爆发了。2022年2月24日，随着俄罗斯总统普京对乌克兰宣战，俄乌冲突正式拉开序幕。但出乎世界预料的是，俄罗斯并未迅速结束冲突，反而深陷其中。在这样的情况下，俄罗斯对于中亚事务也是无暇东顾，吉尔吉斯斯坦总统扎帕罗夫在5月30日接受采访时称，在他向俄罗斯普京解释吉尔吉斯斯坦需要中吉乌铁路就像需要“空气和水”之后，普京表示不再反对该项目。

还是扎帕罗夫比较务实一些。图源.Pexels

在这样的形势下，中吉乌铁路最后的一个难题最终迎刃而解，铁路的轨距最终决定采用中国的铁路标准来进行建造，中吉乌铁路在历经25年之后最终迎来了最后的决定性的历史时刻。

中吉乌铁路虽然历经坎坷，但其对于中国还是中亚前景都是广阔的。首先，对于新疆来说，南疆的发展将会迎来一个战略机遇期。南疆地理位置优越，自然资源丰富，边境贸易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但由于地理环境和发展进程的限制，交通历来极为不便，边境贸易也只能依靠公路和航空。而以南疆重镇喀什为起点的中吉乌铁路将会改变新疆现有的交通格局，为新疆（特别是南疆）的外运提供一条高容量、低污染、低成本、快捷、安全的运输大动脉和新的能源通道，把沿海、沿边地区连为一体，形成全面开放的新格局，为新疆优势资源转换战略的实施构筑基础平台。

新疆是中国向西开放的桥头堡和西部大开发的前沿，中吉乌铁路的将使新疆的国际铁路通道将由现在的两条变为三条，将使中国与中亚地区的经贸交往更为密切，新疆也会确立作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核心区的地位，成为辐射中亚的核心区域，对于加快中国西北地区对外开放的步伐，可谓是战略意义巨大。

南疆铁路阿克苏站。图源.Pexels

而对于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等双重内陆国来说，中乌吉铁路的价值也是不可估量。长久以来，远离出海口，缺乏独立的交通网，长期依赖跨境交通始终是吉、乌等国发展的症结所在，而中吉乌铁路对于吉、乌等国来说将是巨大利好，中吉乌铁路势必能够明显改善困扰中亚的交通问题。中吉乌铁路的修建首先便有助于吉国构建国内铁路网，解决困扰吉国多年的南北交通的问题。而且，中吉乌铁路在喀什接入中国铁路网，直接通往中国的各大港口，这对于中亚各国的影响将是历史性的。

身居亚洲腹地的吉乌两国，货物有朝一日也能通达太平洋了。图为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火车站。图源.Pexels

在历经25年的艰难险阻之后，中吉乌铁路最终将会以崭新的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兴盛注入源源不绝的动力。

参考资料：制约中吉乌铁路修建的原因探析.廖成梅 王彩霞；“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吉乌铁路建设的前景分析.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