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张文宏上神坛，再骂他“神棍”：抢购蒙脱石散的原因找到了

2023年的魔幻开局，除了各地人群聚集与疫情爆发同时出现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治疗拉肚子的蒙脱石散，频频冲上热搜，并被卖脱销了。

这事奇葩的地方，还不是非理性囤药，而是这事的源头居然是来自一则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朋友圈，而写这则朋友圈的人，是某厂修打印机的黄头发的小黄。

后来事情闹大了，小黄也出来解释了，说那是纯属“个人见解，概不负责”。

小黄这则朋友圈，主要针对的是目前感染速度最快的奥密克戎毒株XBB。

根据一些媒体的说法，这毒株，比BQ.1.1和BQ.1的传播速度更快，而且具有极高的“免役逃逸”能力。

截至2022年12月31日，至少在74个国家和地区被发现。目前，咱们国内也有不少地方发现了这种毒株。

感染这种毒株后，主要症状包括呼吸困难、头痛、喉咙痛、鼻塞、全身酸痛、疲劳和发烧，并有传言说它可能会导致恶心、呕吐、腹泻等胃肠道症状。

正是因为传言这种毒株可能会导致腹泻，所以小黄才发朋友圈，警告大家提前囤点止泻药。

说实话他也是好心，只是他也没想到，一条朋友圈引发了一场全国大抢购，这魔幻的蝴蝶效应，谁能想到呢？

但世界卫生组织是怎么看XBB的呢？

首先，XBB不是最近才发现的新毒株，最早是去年8月在印度就发现了，2个月后，在35个国家检测出来了。

根据美国CDC的检测，目前XBB确实已经在美国取代了BQ.1.1和BQ.1，成了主要的流行毒株。

但是，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去年10月发布的一份声明，

XBB和BQ的表型相似，它与其他奥密克戎亚系逃逸、突变能力相比，没有太大的区别。

另外，这份声明还说：

确有数据表明，XBB感染风险更高，但仅限于初次感染的是奥密克戎之前的毒株的病例，还没有数据支持XBB能逃避其他奥密克戎毒株诱导的免役反应。

至于这种毒株是否会导致更严重的病症，需要进一步研究，目前的数据并不能表明XBB感染导致的病症严重程度与其他毒株导致的病症有多大差异。

最重要的是，这份声明并没有提到XBB会导致传言中说到的攻击胃肠道、导致腹泻等。

当然，不同的机构、科学研究，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世卫组织也不一定百分百准确，而且这份声明发布于去年10月，时间有点久了。

但从早就放开的新加坡和美国的数据来看，目前没有看到说XBB造成了比其他奥密克戎毒株更加严重的住院和死亡率，在其他地方，会不会导致更严重的住院和死亡率，目前未可知。

在美国，XBB成为主要流行毒株，主要原因，也符合世卫组织的判断，就是美国初次感染的很多不是奥密克戎，而相对其他奥密克戎毒株，XBB对这部分人具有更强的易感性。

另外还有专家提醒，奥密克戎感染后会导致各种症状，但腹泻、呕吐不是主要症状，即使遇到腹泻，也主要靠自愈，儿童需要不超过液盐预防脱水，而不是吃蒙脱石散止泻，至于诺佛沙星之类的抗生素，对病毒性腹泻更是毫无作用，反而可能增加抗生素相关的腹泻、过敏、耐药等风险。

总之，大家有需要，可以多看一些专业人士、专业机构的判断，书单君不是专家，在这就不多言了。不过还是有必要提醒，不要仅依据一些不靠谱的朋友圈来做决定哈。

不过书单君今天并不是为了转述专家们的科普，而是想说一个更奇葩现象：

就是在一些专业人士和和专业机构大力辟谣、科普之后，依然有大量的人不信，结果，蒙脱石散被进一步抢购，导致真正需要这种药的病人买不到了。

换句话说，现在很多人是根本不信专家，包括世卫组织的声明。

广东有个姓裴的专业医生，长期在自己公号科普医学常识。元旦那天，他看见很多人抢购蒙脱石散，特意发了一个文对XBB和蒙脱石散进行了科普，但令他本人也感到意外的是，底下最高赞的留言，都是这样的：

宁愿信朋友圈流言，也不信专业人士、专业机构的科普，这事比抢购止泻药本身更值得关注。

当下非常可悲但确凿无疑的的一件事，是“专家”这词，在各方力量的合作下，终于跟“砖家”无异了。

可以说，这场疫情不仅让人发烧，也严重消耗了专家群体的公信力。在过去三年里，我们也确实看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专家“表演”了。

首先，某些专家“变脸”，堪比川剧。

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同样的病毒，在“放开”前后极短的时间，同样的专家，可以做出完全相反的判断和说辞。

在“放开”前半个月，某些专家还强调说这病毒多么多么厉害，造成多少死亡率，所以必须严厉封控，但国家刚一宣布“放开”，他们的嘴脸就立马变了，开始说这病毒造成的症状很轻，像感冒一样。

以至于有人调侃道：

专家们，为何不能实事求是，为何前后矛盾，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儿，书单君不敢点名，也不敢细究，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想想怎么回事，但“变脸”太快的后果，就是快速地消耗专家二字，以及他们背后的机构的公信力。

其次，专家讨论，上纲上线。

最近一段时间，闹得最凶的，莫过于饶毅对张文宏的批评了。

书单君此前对这事发过一个文章，号召大家好好说话，就事论事，别动不动骂人、人身攻击、上纲上线。

那稿子效果不错，获得不少读者的认同，但也依然有少部分人，不想好好说话，怼天怼地怼火星。

针对专家的说法、科研得出的数据，他们不顾语境，不顾依据的样本，做简单化的批评，同时将科研中他们认为的“差错”，赋予恶意的动机，说成是专家故意“误导”、“造假”，所以喊打喊杀。

在疫情高峰期，很多人被病毒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有不少人永远失去了生命和亲人，所以书单君也能理解大家对“病毒不严重，死亡率、重症率不高”的论调的愤怒。

但是，愤怒之前，能不能先搞清楚别人的数据是怎么来的、具体样本是怎样的呢？如果他真有错，那为什么错？

如果你能拿出更科学、更有说服力的数据，以反驳那些你认为违反了你个人体验的数据，其实比你人身攻击、上纲上线的力度更强啊。

人身攻击、上纲上线的后果，是人家根本不鸟你，懒得跟你辩论，同时这也完全模糊了讨论焦点，让两派的支持者陷入无谓的挖坟、相互攻击的境地。

作为不懂科研的普通民众，书单君可以理解他们，但作为发起批评性讨论的科学家本人，我还是没法理解为何要用人身攻击、扣帽子的方式来“强化”自己的观点。

搞得舆论场乌烟瘴气，无益于参与讨论的科学家本人的名誉，当然也是对专家二字权威性的进一步消耗。

再者，“价值中立”或“价值自由”的欠缺。

“价值中立”（value free）这词，一般认为源自于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

指的是在研究者在选定了研究对象后，必须放弃任何主观的价值观念，严格以客观的，中立的态度进行观察和分析。所以这词有时也翻译为“价值无涉”。

● 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

但我们都知道，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价值观念，所谓绝对的中立、客观，也只能是一种理想。

所以马克斯·韦伯所谓的“价值中立”，其实更准确的意思，是“价值自由”，即我们尽量客观、中立的分析和观察，但也不要避讳自己的价值观念，相反，应该秉笔直书，公开自己的价值倾向，当然有个前提，是无论哪一种价值观念，都有自由表达，或在舆论场上公平竞争的机会。

过去，我们老是批评中国科研工作者或专家们，做不到“价值中立”，说他们经常把“价值判断”和“事实判断”混为一谈。

但其实这只是事情的一面，事情的另一面，是咱们的科学家或专家们，缺乏表达价值倾向的自由。我们没法提供他们自由表达的机会——有些价值倾向有更多机会表达，有些更少机会，有些甚至就被禁止表达。

如果“价值自由”可以保证，公众就会看见各种专家们的观点在舆论上自由竞争，公众也会基于他们的个人判断，选择他们支持的。不用低估公众的判断力，也不要代替他们做判断。

关键，如此一来，科学家或专家们不用通过“人身攻击”来强化自己的观点了，选择权交给公众即可，事实上，哪个专家或科学家表现得越客观、越真诚、越中立，被大多数公众认同的可能性越大。

可惜啊，当下我们缺乏这样一种“价值自由”的环境。无须讳言，这是专家变成“提线木偶”、吵架、内斗、上纲上线的根源，也是“专家”这词演变成“砖家”的根源。

从这点来看，我们如果单纯苛责专家，也是不够公平的，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如果专家不可信，那科学研究就不会有权威性，依据科学家们调查得出的数据，也自然不会让人信服。

具体到这次疫情，书单君印象比较深的，是在“放开”后，某些地方、部门，依然在公布所谓的感染数、死亡率，但这些数据，与公众个人经验相差甚巨，结果遭到群嘲。

而在各种迷雾般的数据中，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一份调查数据，却得到了大量网友的认同。根据这份数据，在确认感染新冠的16562人中，有78.89%的人出现了发热的症状，68.93%的人出现了头疼的症状……仅有1.75%的人没有任何症状。

与此同时，在这16562人中，有0.81%患者在医院门诊就诊，0.19%患者在医院住院治疗，0.78%患者通过网络问诊，12.81%患者没有就诊也没有服药，有85.41%患者自行服药治疗。

这个数据，与过去专家们说的“无症状”（大众与医学对无症状有不同的定义和认知）占90%以上完全不同，因此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一时间，鄂尔多斯也被网友视为“良心”的代表。

从这事可以看出，公众会有自己的判断，一些明显违背常识、常理的数据，骗不了他们的。愚弄公众，最终损害的是那些愚弄者自己的权威性。

但如果像鄂尔多斯这样实事求是的数据太少，“变脸”的专家太多、理性讨论的机会付之阙如、专家没有自由公平的表达机会，那公众就真的会陷入“迷乱”。

他们会不知道该信谁，最终干脆哪个专家、哪方权威都不信，只信自己的个人体验，或只信朋友圈、亲友的帖子。

这就是一条不靠谱的朋友圈导致蒙脱石散脱销的根源。

此时，民众利益受损，而专家或科研工作的公信力，实际也陷入了“塔西佗陷阱”，胡说八道的专家没人信，那些正儿八经、认认真真科普的专家，也没人信，他们说错的东西被人信，说对的东西，也被人当成脏水一起扔掉。

那作为普通人的我们，要怎样提高判断力呢？

首先书单君觉得，多读书，多看，多听，这是基础。

就像杨绛先生说的，切忌“读书太少，想得太多”。其实所谓“读书太少，想得太多”，本质就是输入太少，输出太多，换句话说，就是多看看别人的判断，自己则少下一些判断。

而且，书单君还认为，即使对自己下的少有的几个判断，也要尽量不断反省、自省，以免陷入一些思维的谬误之中。

比如，确认偏误，就是很多人会犯的一种思维谬误。

它说的是，当一个人确立了某一信念或观念时，在收集信息和分析信息的过程中，就会产生寻找支持这个信念的证据的倾向，而过滤掉与这一信念相悖的证据。

我个人印象比较深的一次体验，是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那会。

当时我因为过去读过一些的特朗普传记、文章，对这人一直不抱什么好感，觉得他这人特别浮夸，还有点臭屁，别说当总统，就是他经常出现在电视上也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所以在选票出来之前，我一直坚持认为，他绝无可能当选，记得那会还写了文章，跟人辩论来着。

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所谓的“确认偏误”，不停地找各种他会落选的“证据”，以至于态度越来越傲慢，跟人辩论时也用上了一些骂人的词汇，比如嘲笑人家是“蠢货”。

结果，事实证明自己才是真的“蠢货”。

其实疫情这种事，也很容易陷入类似的思维谬误之中。

书单君记得，在“放开”之前，朋友圈各种撕裂，“放开派”也被称为“躺平派”，与“封控派”也被称为“核酸爱好者”，吵得不可开交，人身攻击也是常有的事。

但如果大家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很少有人改变立场的，一般立场确立之后，大多数人就会不停地找各种国内外的数据，当做证明自己正确的“证据”。

甚至，相同的一份数据，也会得出相反的解读，以作为支撑自己立场的“证据”。

那段时间，书单君曾亲眼看过两个朋友，因为立场不同，在朋友圈相互谩骂，然后相互拉黑，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陷入这种思维谬误中，真是拔都拔不出来。唯一可做的，我想就是别冲动，至少避免跟人吵架，少发言，多等等看。

最后，书单君还想提醒大家容易犯的一种思维谬误，叫稻草人谬误，意思是指：

在论辩中有意或无意地歪曲理解论敌的立场，以便能够更容易地攻击论敌，或者回避论敌较强的论证，而攻击其较弱的论证。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先把人画丑，然后对着画说，这人真丑。本质来说，这种辩论或思考，不是真的辩论，只是在表演辩论。

为什么要表演辩论呢？有人是为了表现自己高尚、高洁，有人是为了纾愤，也有人纯粹是为了吸粉。

其实这次针对张文宏的批评，就有类似的稻草人谬误。

比如，认定张说过“鸡蛋牛奶能够抵抗病毒感染”，但其实大家都明白，张的意思是说，多吃鸡蛋和牛奶，可以增强抵抗力。

再比如，认为张说的“我们即将走出这次疫情已成定局，这个趋势不会再逆转”就是他认为“病毒不再变异”、“我们不再感染”，但其实张绝无可能傻到做出这种判断，即使像你我们一样的非专业人士，也不可能会认为“病毒不再变异”。

针对张文宏，更严重的指控，是说他把自己当神，或刻意神化自己，以至于大量他的批评者，骂他“神棍”。

说实话，我觉得这就不是单纯的歪曲，而是纯粹给人造谣了。其实恰恰相反，张一直说自己是普通人，说话“接地气”、“随和”，也是他的支持者喜欢他的特点。

至于他的支持者，把他“神化”，那也不是张文宏本人的责任，就像他的反对者，先把他“神化”，推上“神坛”，再给他按一个“神棍”的名号，其实都跟他本人无关。

总之无论如何吧，书单君最后还是想呼吁大家，理性、就事论事地讨论问题，火气别那么大，多看多听少下判断多反躬自省。

说实话，当下舆论环境已经够糟糕，专家的权威一损再损，公信力也是千疮百孔，所以积点口德，别再往脆弱的伤口上撒盐了。

否则，无辜的像你我这样的老百姓，只会吃更多无谓的止泻药，而专家们别说说错话、研究数据有误无法得到宽容，将来他们可能连沉默都不被允许，而更远的将来，赞美不够热烈或也会成为一种罪过，届时，这世界就只剩谎言和荒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