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中国商业公司的普通失败

一共分5批裁掉了近80%的员工，需支付的赔偿款在7000万-8000万元。

临近年终，游戏手机公司黑鲨科技的裁员事件再起波澜。

1月10日晚间，有多名黑鲨科技员工在社交媒体上称，“黑鲨科技裁员，不发赔偿金。”同时，部分员工还涌入黑鲨科技CEO罗语周微博下留言，向其索要裁员赔偿。根据留言内容显示，黑鲨原本计划分6次发放的裁员赔偿金，目前第一笔还未到账。有部分员工则称，目前只收到了2000元的裁员赔偿。

黑鲨科技给部分员工发送的短信内容则显示，自公司遇到巨大的经营困难以来，在此特殊时期，我们一直致力于全力兑付补偿金工作中。本月很抱歉地通知您：本次的离职补偿金暂时不能按照约定的金额全额支付，我们后续依然竭力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争取尽快支付剩余的离职补偿金。

钛媒体App经过多方采访了解到，黑鲨科技一共分5批裁掉了近80%的员工，需支付的赔偿款在7000万-8000万元。同时，黑鲨科技从曾经的游戏手机第一品牌，陷入到如今CEO遭员工声讨索要赔偿的境地，其中过程涉及到的管理问题和转型问题，实际上也是国内大部分商业公司都存在的问题。

可以说，黑鲨科技的失败，实在是一家中国商业公司的普通失败。

2022年10月，黑鲨科技传出裁员消息，裁员比例约为50%。其中，VR项目成为了裁撤重灾区。引发这次裁员的导火索是，腾讯收购黑鲨科技的计划搁浅。

同年的1月，就有消息传出腾讯拟收购黑鲨手机。针对传闻，腾讯和黑鲨方面暂未置评。不过，市场一度认为腾讯收购黑鲨是一场双赢，一方需要硬件设备作为元宇宙布局的入口，另一方需要资金扩充实力。

黑鲨手机此前曾与腾讯游戏有所合作。2020年1月，黑鲨科技与腾讯游戏联合宣布，将在游戏手机领域正式合作，就软件及硬件层面的游戏功能创新展开探索，为用户提供更多元化的游戏体验。

2020年3月发布的腾讯黑鲨游戏手机3，便是黑鲨科技与腾讯游戏合作研发的一款手机，并且也采取了双方联合命名的方式。

“其实，在1月的收购传闻出现前，黑鲨在2021年的12月份与腾讯谈的是一个合作关系（VR相关）。到了2022年1月份，双方的意向都比较好，最后谈成了收购的形式——腾讯全额收购黑鲨。”

一位接近黑鲨高层的研发人士林平（化名）对钛媒体App称，终止收购前，腾讯至少给了黑鲨科技三笔钱，用于开发VR设备，中间各方面的进展都很顺利。

至于为何后来收购计划搁浅，有媒体曾报道主要原因在于，黑鲨手机属于游戏手机细分品类出货量第一名，存在“垄断”嫌疑，因此在申报有关部门通过的时候一直未被许可。同时，黑鲨在尝试转向VR的过程中，实际研发能力并没有达到腾讯预期。

不过，据调研机构鲸参谋数据显示，2022年1月至9月小米在游戏手机领域以45%的市占率排名第一，而黑鲨名列第六，市占率仅4%左右，并不存在垄断。

“而研发能力没有达到腾讯预期，我认为也是不存在的。”林平表示，实际合作中，黑鲨VR的硬件与软件和腾讯融合的都很好，产品是没有问题。唯一不足的地方在于外观设计上，相比于Pico4黑鲨的设计偏旧，前者更显新潮。

那么，在既不涉及垄断、产品也可以达到要求的情况，腾讯为何最终放弃收购黑鲨呢？

“公司内部可信度比较高的说法是，腾讯给到的资金被公司挪用了。”黑鲨科技前员工石磊（化名）对钛媒体App表示，比如腾讯给了一个亿的设备款，可能有中间有个几千万，被公司的领导挪作他用了，到最后窟窿越越来越大，盖不住了。所以，腾讯因此就不收购了。

石磊称，支撑这种说法的证据是，与腾讯合作之后，黑鲨在2022年招聘了大量VR相关了的人，同时购买了设备、租赁了厂房和实验室。但过程中，研发部门提出的昂贵设备的购买需求在层层报批中被砍掉，而一台非常普通的设备在财务报账中的采购金额却显示为“28万元”、一个普通的显示器采购价为“6万元”。

因此，石磊和公司的大部分同事认为，腾讯收购的搁浅与公司管理层挪用资金有关。石磊还表示，腾讯在决定不收购黑鲨后，还给了一笔约1.6亿元的资金，后者计划利用这笔资金支付后续VR研发的员工工资开支。

“当时公司领导称，腾讯虽然不收购，但包括我们的手机、VR在内的项目还会继续做，所以工资会正常发放，大家不用担心。”石磊表示。显然，从目前的裁员情况来看，黑鲨的管理层并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

而除了资金挪用，黑鲨科技还存在员工管理混乱的情况。2022年年中，因为“职场PUA”、“公司发展前景不明”等多方面的因素，黑鲨科技原有的所有公关团队人员也陆续全部离开了。

事实上，上述黑鲨内部发生的事情，在互联网大厂已经相当普遍。

在2022年年底的内部讲话中，马化腾谈到内部的贪腐问题表示“真的是触目惊心”。他称，很多业务做不起来，并不是因为管理者问题，也不是业务方向问题，而是贪腐漏洞太大，业务被掏空了。

紧接着，李彦宏也在百度年终讲话时表示，“腾讯的那些问题，百度也都有。”“很多新业务都在亏钱，时间长了以后，大家觉得亏钱是理所应当的，不会想这个业务再过三年能赚钱、还是再过五年能赚钱、还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赚钱。”对此，百度集团资深副总裁崔珊珊补充称，反腐的例子百度也经常看到，也是“吓死人”。

只不过，在内部腐败问题上，后者因为体量大抗住了损失，而黑鲨没有。“黑鲨科技走到今天，只能说明这就是一家普通中国公司的失败而已，国内公司存在的普遍性问题，这家公司或多或少都有。”上述人士总结道。

“黑鲨科技原本的业务共分为四块业务，分别为手机、VR、外设以及互联网服务。现在，手机和VR基本全部裁完，外设已经被打包出售，只有员工数偏小的互联网服务业务还在。”

林平表示，在媒体曝出黑鲨裁员前，公司已经开始了相关动作。从8月份开始，到12月结束，每月一轮裁员，共计为5轮。第一批裁员已经在去年10月拿到了N+1的赔偿。第二、三批，本来约定的赔偿发放期限为3个月，目前改成了6个月，与第四、五批保持一致（从1月10日开始，每个月发放赔偿金额的1/6）。也就是说，目前只有第一批员工拿到了全额赔偿。

按照林平的说法，黑鲨科技员工人数最高时为1000人左右，现在剩下的员工不超200人，裁员比例超过80%，涉及裁员赔偿金额在7000万元-8000万元。但是，后四批员工现在难以通过正常的劳动仲裁拿到赔偿。

原来，黑鲨科技的绝大多数员工的劳务合同是与一家叫作“上海众链科技有限公司”签署的。这家公司是黑鲨科技营业主体“南昌黑鲨科技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注册资本为500万元。

被裁员工在上海众链门口张贴维权横幅

“按照劳动法，我们申请劳动仲裁，就算胜诉，最多只能拿到500万元的赔偿，这与总体的赔偿金额相去甚远。”林平表示，但是他们日常所有的工作沟通、邮件往来，包括offer签订都是与南昌黑鲨科技进行的。

所以，被裁员工认为公司管理层应该负责到底。1月10日，在仅收到2000元的裁员赔偿后，并得知后续赔偿难以支付后，黑鲨科技被裁员工纷纷涌入黑鲨科技CEO罗语周微博下留言，向其索要裁员赔偿。

从黑鲨科技的发展来看，这家公司也曾经历游戏手机行业的高光时刻。

2017年，曾担任华为移动宽带终端产品线总裁、华为北京研究所所长的吴世敏察觉到市场变化，创立黑鲨科技聚焦于游戏手机的开发。

2018年，黑鲨科技获得小米集团、南昌经开区下属南昌金开集团的天使轮投资。吴世敏曾表示，“当时，我们的团队陪着雷军从杭州坐高铁回北京，一路上近5个小时向他介绍了黑鲨的产品设计理念和未来规划，雷军后来答应了投资。”

彼时，小米全资控股的天津金星投资公司投入1100万元，占黑鲨科技21.94%的股份。根据天眼查数据显示，目前天津金星投资已占到黑鲨科技46.44%的股份，为后者的单一最大股东。

也是在2018年，黑鲨科技第一款产品面世，销量达到几十万台。联合创始人罗语周曾透露，2018年黑鲨基本没有亏损，销量、营收超出此前预期。IDC数据显示，在黑鲨手机发布的第二年，即2019年，国内游戏手机市场相比2018年获得了50%的增长，销量超过100万台，其中黑鲨以47%的市场份额位列第一。

不得不说，黑鲨科技从当年同质化竞争严重的智能手机领域，找到了游戏手机这一差异化路线，并在产品上获得了成功。

不过，随着游戏手机的爆红，包括努比亚红魔、华硕ROG、联想拯救者、Redmi、iQOO等品牌也迅速切入到该领域，黑鲨科技的份额被逐步蚕食。据Canalys数据报告显示，从2018年第二季度至2021年第一季度，游戏手机市场iQOO 以23%的市场份额占据第一，黑鲨以13%的份额位列第四。

2022年，随着智能手机整体进入下行空间，游戏手机的日子也更加难过。2022年1月至9月游戏手机累计销量约320万件，同比下滑近40%，累计销量额约为76亿元，同比下滑39%。黑鲨游戏手机的市占率下降到仅4%左右。

（数据来源——调研机构鲸参谋数据显示，2022年1月至9月游戏手机累计销量约320万件，同比下滑近40%，累计销量额约为76亿元，同比下滑39%。其中，小米在游戏手机领域以45%的市占率排名第一，而黑鲨名列第六，市占率仅4%左右。)

游戏手机失利后，黑鲨科技曾试图转型VR、元宇宙领域，寻求生机。不过，随着腾讯收购计划的搁浅，黑鲨的生存也再次变得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