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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是之
2023年1月11日，著名民营企业家、“傻子瓜子”创始人年广九因病医治无效，在安徽芜湖逝世，享年84岁。
年广久的传奇人生深深地跟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捆绑在一起，几次被“打倒”，几次又被邓小平点名“拯救”。
个人命运被写进历史，收录进了《邓小平文选》。可以说，他的经历就是我国经济改革的缩影。
他和邓小平的故事应该被更多的人知道，被更多人熟悉和讨论。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中国改革开放之艰难，方能理解改革的逻辑。
上个世纪60年代，个人做买卖被禁止，就是卖自己家里的鸡蛋也不行。但年广久还是偷偷卖鱼，结果被抓住以投机倒把罪判刑一年。出狱后，他还是继续冒着风险做买卖。后来“文革”期间，他对各种运动不关心，冒着风险一门心思炒瓜子卖瓜子。头脑灵活、为人厚道，他经常给人称完瓜子后再抓一把“添头”塞进人家口袋里。结果被人说是“傻子”，说着说着当地人都知道了这个“傻子瓜子”，加上他炒的瓜子口味好，又给得实惠，所以生意一直很好。久而久之当地人都知道了这个“傻子瓜子”，后来他索性就把“傻子瓜子”注册成了商标。据年广久自己说，他在“文革”结束那年就已经挣到了100万。春回大地，市场逐步开放，对经验丰富的年广久来说那是如鱼得水，生意迅速扩张。1981年9月，年广九和两个儿子，就从雇4个帮手开始，两年内发展成一个年营业额720万元、雇工140人的私人企业。但是人红是非多，尤其是那个绝大多数人一年都不一定能攒到100元的年代，一个不识字的“傻子”竟然一年能赚几百万，还雇了很多人当上了老板。对年广久的举报也一路到达了中央，很多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赚大钱，就是要割掉这个“资本主义的尾巴”。时任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的杜润生，组织了关于“傻子瓜子”调查，并把有关材料报到了邓小平那里。邓小平的批复是先不要动他，他对社会主义没有危害，可以干干看看。其中的“动”字，很明显，就是“运用国家机器的强制手段给予取缔和打击”。邓小平的意思就是多看看、多试试，不准用专政手段对待像年广久这样的民营企业家。年广九第二次遇到大麻烦，跟当年的另外一场大讨论有关。上世纪70年代末，农村实行的“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模式。当时广东省肇庆市的一位叫陈志雄的农民承包了村上的鱼塘，承包到第三年的1981年，他继续扩大承包规模，面积达357亩，并且突破了当时国家规定的不能超过8个雇佣工人的限制，雇工12.7人，净收入接近4万元。虽然不及年广久的百万，但这在当时也是巨款了，同样引起了别人的嫉妒和举报。1981年5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一场关于承包鱼塘的争论》的文章，从此引发了持续两年多关于姓“社”还是姓“资”的大争论。当时有人从《资本论》中得出结论：雇工7个人以下，赚了钱用于自己消费的，算个体户；雇工8个人以上，就产生了剩余价值，就算剥削，就是资本家。这在当时被称为“七上八下”，雇7个可以，超过8个就不行，就是“资本主义”。按照我们的假设，他必须使用两个工人，才能依靠每天占有的剩余价值来过工人那样的生活，即满足他们必需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生活目的就只是维持生活，不是增加财富；而在资本主义生产下，增加财富是前提。为了使他的生活只比一个普通工人好一倍，并且把所生产的剩余价值的一半再转化为资本，他就必须把预付资本的最低限款和工人人数都增加为原来的8倍。
从《资本论》 的原文看，那一段论述只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并不是在理论上的判断和定性。但在当时，却成了一个“判断标准”。而当时的年广久和已经壮大的“傻子瓜子”，就再次撞在了这个枪口上，被裹挟在这场姓“社”还是姓“资”的大讨论中，一度无法抽身。直到1984年10月22日，邓小平在中央顾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上提到了“傻子瓜子”，他说：前些时候那个雇工问题，相当震动呀，大家担心得不得了。我的意见是放两年再看。那个能影响到我们的大局吗？如果你一动，群众就说政策变了，人心就不安了。你解决了一个‘傻子瓜子’，会牵动人心不安，没有益处。让‘傻子瓜子’经营一段，怕什么？伤害了社会主义吗？
年广久每一次蒙难，实际上都跟他超前于时代的洞察力和行动力有关。第三次也不例外。1986年春节前后，因为市场竞争激烈，“傻子瓜子”因销量不佳，年广久搞起了有奖促销活动。这个有奖促销活动当时搞得声势浩大，非常成功，当天仅芜湖市场的销售量就有6万斤。十几天的时间，几十个城市的销售额已有700多万元，全国各地还有人在不断要货。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中央一纸文件，宣布停止一切有奖销售活动，这让年广久的销售计划大乱。加上销量激增带来的产能问题，有些瓜子质量把关不严遭到退货，导致库存大量积压，资金回笼也成了问题。年广久这次血本无归，“傻子瓜子”遭到重创，与国企联营也宣告失败。1989年年底，私营经济再度成为灰色名词，芜湖市突然对年广久的经济问题立案侦查，罪状是他在与芜湖郊区政府联营期间“贪污、挪用公款”。这个案件一直拖了两年，1991年5月，芜湖市中院判决，年广久的经济问题不成立，却因犯有流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三年。时间来到1992年，邓小平“南巡”时再次提到“傻子瓜子”：农村改革初期，安徽出了个“傻子瓜子”问题。当时许多人不舒服，说他赚了一百万，主张动他。我说不能动，一动人们就会说政策变了，得不偿失。像这一类的问题还有不少，如果处理不当，就很容易动摇我们的方针，影响改革的全局。城乡改革的基本政策，一定要长期保持稳定。当然，随着实践的发展，该完善的完善，该修补的修补，但总的要坚定不移。即使没有新的主意也可以，就是不要变，不要使人们感到政策变了。有了这一条，中国就大有希望。
“南巡讲话”后不久，年广久被释放，邓小平再次拯救了他。从改革开放之初的“不要动他”，到1984年“让‘傻子瓜子’经营一段，怕什么？伤害了社会主义吗？”，再到1992年的“基本政策要长期保持稳定”，邓小平三次拯救了年广久，其实也是三次匡正了中国的走向。在改革开放的三个重要转折点上，邓小平借回答年广久的问题，实际上是回答清楚了三个重要的方向性问题：邓小平作为老一辈革命家，并没有什么经济学理论功底，但他允许人们去实践、去试错。这种实践不必去检验什么真理，而是允许人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去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这是难能的大智慧。所以说，改革开放改变的不仅是年广久的命运，更是整个中国的命运。邓小平与年广九，二人如今都已驾鹤西游，但他们留给我们的故事和经验，值得被更多人知道，永远不会、也不应该被遗忘。2023年01月13日，本文首发《南方周末》，略有改动。题外话：作为《南方周末》特约撰稿人，我还是推荐大家订阅南周的，虽然少了些那几年的锋芒，但整体上质量上乘。特别是“自由谈”栏目，是国内几家有影响力的大报里边为数不多坚守市场阵营的了。南周一直是付费订阅模式，所以有一定筛选作用，读者群体素质整体可以，留言讨论也比较友好，大家可以扫码或通过链接围观参与。https://www.infzm.com/contents/242095一课经济一起学，科学普及你我他
【一课经济学 | 智慧集结号】一年精读四本经典。知识点一点点的过，一点点的学。从哲学基础、方法论到基本公理、定理和规律，从个体行动再到宏观层面的经济周期，奥派经济学的体系是庞大而又不失精致的。从第 1 季到第 4 季，在智识之旅上风雨兼程、跋涉探险，你我继续前行！长按以下二维码识别加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