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彩礼，到底是不是中国第一高

每到春节，中国人家里就开始上演一场场催婚大戏。不想结婚的人被催得发愁，想结婚的人也要为彩礼等结婚开销伤透了脑筋。

前不久，知乎问题“大家觉得江西的女生怎么样？”更是引爆了许多人的结婚焦虑。一人自称上海“土著”中产，吐槽江西前女友一家要价1888万元天价彩礼。

但一天后，这个作者就称这条回答是自己编的，江西萍乡市的相关部门也出面澄清[1]。

不过，辟谣还是止不住网友们对江西彩礼的口诛笔伐。总因为彩礼被批判，江西的彩礼真的有特别高吗？

其实放眼全国，从南到北，都有部分地区结婚需要高彩礼，但在互联网上被骂得最惨的估计得属江西了。

平日里，江西被戏称为存在感极弱的“阿卡林省”，一到讨论彩礼话题时，江西就被抬到了C位。

对比全国各地的彩礼，江西的彩礼确实比较高，但远远达不到几百上千万的水平。

2020年有媒体调查了全国约1800多个样本，结果显示江西的彩礼金额位居全国各省份（不含港澳台）第四，只排在浙江、黑龙江、福建之后，平均金额为11.2万元，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6.9万元[2]。

一项在江西部分农村的调研也显示，这里的农村盛行高彩礼，结一次婚，有61%的男方家庭会付出10万元以上的彩礼，8%的受访者的彩礼钱更是超过了20万[3]。

十几万的数字，在仿佛“人均年薪百万”的社交平台上可能不算多，但要知道，2021年，江西全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过才3万元出头，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18684元，相当于每个月的可支配收入平均只有1557元[4]。

动辄十几万的彩礼，对他们而言自然是个负担。

而且，江西越穷的地方，要的彩礼还越高。

界面新闻在2021年做了个调查，发现江西各地的彩礼总体水平和经济发展水平呈高度负相关关系。在同一个城市，也是人均收入越低的区域平均彩礼越高[5]。

比如江西省会南昌市，市区的平均彩礼约为12.8万到18.8万元，但南昌底下的县域彩礼水准要高于18.8万元，一些县城里的农村彩礼还要更高，光是起步价就已经超过20万元[5]。

这样的高彩礼带来了不少社会问题。

对男方家庭而言，最直接的问题自然是经济压力。许多父母年轻时要拼命挣钱带孩子，儿子长大了，他们依然要省吃俭用，甚至不惜背上债务，也要为儿子的婚姻凑足彩礼钱。

2021年，江西甚至有银行因地制宜推出“彩礼贷”，最高可贷30万，还配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宣传语：“彩礼开销不用愁，‘贷’来稳稳的幸福”[6]。

除此之外，据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杨华介绍，高彩礼还成了诱发婚后家庭矛盾的重要原因，导致一些地方出现闪婚闪离、买卖婚姻及骗婚现象[7]。

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江西有超过6000例关于彩礼的法律纠纷，有些夫妻甚至会因为彩礼的问题闹出人命[8]。

2019年，在江西鹰潭市，有个25岁的男子花了40多万元，家里也背上巨额债务，最终未婚妻却退婚了。男子气急败坏，对未婚妻砍了70刀。据中国青年报调查，鹰潭是江西典型的高彩礼地区，部分农村彩礼一年比一年高，很少会低于20万元[9]。

而且，高彩礼看似使女性受益，但有时反而是种剥削。

彩礼太高，一些农村家庭付不起，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买媳妇”上；还有一些女生的父母会为了给家中的儿子凑彩礼，逼女儿早早结婚，好从女婿家那里赚来彩礼[10]。

因为这样的高彩礼，很多网上的言论也就将矛头指向了江西女生，骂她们势利、拜金。

但江西彩礼高，真不能说是一些江西女生的锅。

在过去，中国的彩礼其实并不高。和现在彩礼的明码标价相比，以前的彩礼更像是礼物，男方提亲会送些棉被、家电等[11]。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农村的彩礼才水涨船高，甚至一年一个价格[12]。

江西也同样如此，改革开放后，一些农村的彩礼从几百上千不断攀升到几十万元[13]。

彩礼越来越高，一大核心原因便是男女性别比失衡。

中国传统的宗族文化注重男性子嗣，强调传宗接代，80年代起的计划生育政策更是放大了这种“生男孩偏好”。

江西更是如此。包括江西、福建、广东在内的华南地区是中国计划生育工作难度最大的地区之一，原因便是当地人太爱生男孩[14]。

这种偏好的结果便是畸形的性别比例。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江西省90后人口性别男女比例达到120.8∶100，高居全国第一[5]。十年过后，这些人已经成为现在要结婚的主力人群。

到七普时，江西人依然是爱生男孩。全国出生性别比最高的30个城市中，有9个都在江西，出生性别比超过120，意味着这些地方每诞生100个女婴，就有120个男婴诞生[15]。

如此一来，就导致江西男性要结婚时，竞争是远比女性要激烈的。为了提高竞争力，没有别的筹码的男性就只能付出更高的彩礼。

此外，江西高彩礼的另一大原因在于经济。

改革开放后，中国各地区之间的人口流动大幅增加，许多人离乡背井，前往经济更发达的地方务工挣钱。

江西正是一个人口流出大省。

江西虽然临近广东、浙江等经济大省，但自身经济算不上富裕。江西周边的省份被戏称为“环江西经济带”，因为与它们相比，江西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人均GDP都是最低的[16]。

为此一些江西人还会自嘲：“江西人有一点好，去哪里打工都很方便”。

这样的经济条件使得江西人口外流相对比较严重。江西统计局显示，2020年，江西有着817万的外出农民工，占比接近江西全省常住人口的五分之一。2021年，江西净流出人口达到了500万以上[17][18][19]。

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去了经济更好的地区工作生活，甚至在当地结婚定居。而男女结婚找对象的方式有比较大区别，女性结婚往往会向上匹配，选择经济条件比自己好的人，而男性则相反[20]。

这样就导致江西男性和女性的流动是不对称的，一个农村女性会外嫁到城市或者外省，一个农村男性就很难外娶。于是人口的流动进一步加剧了江西内部，尤其是经济落后的农村地区的性别比失衡。

女性也因为自己在婚姻市场上更有优势，敢于要更高的彩礼价。如今许多女方家庭还会把彩礼收了后作为嫁妆返还新婚小家庭，这使得女方提彩礼时更有底气，也更不容易受舆论指责，所以能进一步开出更高的价格[21]。

甚至高彩礼还成为了一些女性“面子”的象征。彩礼收得高，才代表自己优秀且重要，不收反倒显得自己是不是比别的女生差[21]。

如今，许多人都在抵制彩礼，江西乃至全国各地都有不少政府部门在强调移风易俗，遏制高彩礼，甚至提倡零彩礼。

也有人预言，随着社会发展，彩礼迟早是会消失的，但真的会是如此吗？

要讨论彩礼会不会消失，首先我们必须得讨论彩礼的本质，这通常有两种比较流行的说法。

有人会觉得彩礼是对女方家庭的补偿，也就是暗示着女方结婚后就是男方家的人了。男方出了彩礼，也就把女生给“买断”了，所以男方有必要拿钱补偿给女方父母[11]；

也有人认为彩礼实际上是提早从男方父母那里继承来的财富，许多女生拿了彩礼后也会作为嫁妆，用于新婚家庭的开支，男生也会享受到彩礼的好处[11]。

从第一种说法来讲，至少目前的中国社会整体还是一个父系社会，尤其是在农村，人们还普遍强调亲孙、外孙，区别本家人、外家人，女性成婚后，也要为男方家庭付出更多的精力。

只要这样的观念一直有生存的土壤，哪怕女儿也能赡养父母，也有人照样把嫁出去的女儿当泼出去的水，无法对儿子女儿一视同仁。这样来讲，彩礼一时半会还是很难消失。

如果认为彩礼是对新婚家庭的资助，彩礼也同样很难消失。

儒家伦理使得中国年轻人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是比较紧密的。许多父母把子女婚姻视为自己人生的重大责任，有动力为孩子的婚姻支付彩礼或嫁妆[21]。

随着这十几年房价收入比的增高，中国年轻人若要买房成立新的小家庭，许多人在经济上更是高度依赖父母的资助，彩礼只是其中一种形式罢了[22]。

而且因为文化观念和男女收入差距等原因，许多人还是认为，在婚姻中，男方有能力也有义务付出更多看得见的经济成本。

这就使得哪怕不少人结婚已经不要彩礼，但还是会强调男性要提供更多的物质，比如房产与车子。这些东西究其本质，何尝不是彩礼的另一种变体？

再加上一时半会难以扭转的性别比，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种种原因都会使得彩礼难以真正消失。

而归根到底，婚姻也从来不只是一种亲密关系，更是一种财产关系，只要结婚，就涉及到两个人乃至两个家庭财产的结合与转移，彩礼便是其一。

我们当然希望婚姻能保持浪漫与纯粹，但在如今的社会里，能毫不在意物质就走入婚姻的人，可能已经拥有了许多人无法企及的幸运。

微信编辑 | 孔柏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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