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建议赔偿黑人”背后让人沉默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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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关于“赔偿非裔”的话题再次在中文社区引起讨论。这次的标题更加吸睛：“旧金山建议：向每个黑人赔偿500万美元；另外每人每年发9.7万美元，期限250年”。几个数字让人咋舌。
微信标题截图
这篇微信文章中如实提到了，获得赔偿是需要条件的。但在列举条件时存在有意无意的严重错误：1940-1996居住或已住满13年，这是一个条件，而不是两个，如果按这个中文报道，合乎条件的人会大大增加。
同时，文章有意进行舆论导向，称这种赔偿的提议是“种族主义”。
一如既往，类似的文章是取材自右翼媒体如福克斯新闻。
【事实核查】
“赔偿非裔”的话题屡次出现，辟谣吧在2022年写过两次核查文章。
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许多微信公众号在叙述此话题时，都喜欢强调赔偿金额之“巨大”和赔偿种类之“繁多”，并擅长将亚裔群体放到非裔对立面来煽动情绪。辟谣吧也在前文预测过“随着特别工作组的进展，中文社区又会有类似的误导性传言出现”，果不其然。
旧金山非裔赔偿咨询委员会
之前被提到的委员会是根据加州AB3121法案成立的特别工作组，本次涉及的是旧金山非裔赔偿咨询委员会（San Francisco African American Reparations Advisory Committe, AARAC）。两者并不相同。
AARAC是旧金山参事会根据第10区参事兼主席华颂善（Shamann Walton）于2020年2月提出的一项希望解决对旧金山非裔社区的赔偿问题的决议，在当年12月通过的一项条例而成立。
华颂善（Shamann Walton），图源：sfchronicle
在两年的时间里，这个由15名成员组成的咨询委员会的任务是制定一个旧金山赔偿计划，以解决旧金山非裔社区所遭受的体制性、城市许可的伤害。AARAC将特别关注改善教育、住房、劳动力发展、经济机会、金融稳定、小企业、交通便利和食品安全，同时减少非裔社区的暴力、健康差异和过度定罪。
AARAC有着非常清晰的工作时间线，在2022年12月至2023年1月向旧金山参事会提交了赔偿计划草案报告。
提议“赔偿金额”只是手段
这份60页的报告详细而周到，首先，接受赔偿的标准是，个人必须是18岁或以上才有资格，并证明他们被认定为非裔至少有10年。并不是“每个黑人”都符合资格。
此外，个人还必须提供证据，以证明他们符合另外八个资格类别中的两个，包括在1940-1966年之间出生或移民到旧金山且证明自己至少在这里居住了13年；证明自己曾因“失败的禁毒战争”而被监禁，或者是被监禁者的直系后裔；证明自己在种族隔离期间在旧金山读公立学校；是1865年之前通过美国动产奴隶制被奴役的人的后裔；受旧金山市区翻修影响，在1954年至1973年间流离失所，或者是流离失所者的后代；优先住房证持有者或后代；1937-1968年期间，或1968年至2008年期间在该市“前红线”社区遭受贷款歧视的边缘化群体的一员。
除了为每个符合条件的人一次性提供500万美元的建议外，该计划还概述了债务减免和为那些收入低于城市平均收入中位数的人提供补充收入。
从赔偿标准可以看到，拟议中的赔偿针对的对象非常明确：要么需要是奴隶的后代，要么曾在过去一个世纪来，在旧金山的教育、刑事司法、住房及金融中遭受过系统性歧视，而且需要拿得出证明材料，比如学校的出勤纪录。旧金山现在拥有近5万黑人人口，这当中有多少能符合条件，需要打上一个问号。
值得注意的是，AARAC在报告开篇就指明：这份文件旨在为旧金山非裔的全面赔偿计划提供政策和计划建议。AARAC作为一个咨询委员会，只有权提出建议，也只被授权提出建议。该机构无权实施这些建议，也不能要求市政府官员实施任何部分。
图源：sf.gov
CNN在报道中也提到了“该委员会无权实施其建议”。咨询委员会的经济权利主任布里特尼·奇库塔（Brittni Chicuata）表示，旧金山参事会在12月底收到了这份60页的提案草案，预计将接受、修改或拒绝。讨论其决定的听证会还没有确定。最终报告将在6月提交。
也就是说，赔偿方案中涉及的建议金额、内容，仅仅是作为参考的一个量化体现。委员会的专家们经过对历史事实的研究，得出一个可量化的赔偿金额，让旧金山参事会能够具象地了解到，旧金山过往的歧视性政策对非裔造成了多少损失。
委员会提出的建议是用具体货币化的数字来告诉制定政策的人：“旧金山曾经出现了哪些歧视性政策，给非裔带来了挥之不去的财富缺口。”这并不是“让旧金山给每个非裔赔偿500万元”。微信文章只顾着挑出“巨大赔偿金”来讨论，却丝毫不联系上下文，是一种典型的单方论证。
报告揭露了让人沉重但不意外的事实
如果我们只读到“旧金山提议给每个非裔赔偿500万元”，显然这会引发广泛讨论和争议。Huffpost在有关此事的观点文章中，有一句评论引人深思：
“在我们进一步讨论之前，让我们同意，这个国家欠美国黑人赔偿，就是这样。如果你对此不确定，请立即潜心研究一些当代文献，了解为什么动产奴隶制是美国最紧迫的差距的根源。”
作者列出了两篇文章供阅读：《奴隶制助长了我们的气候危机，以下是赔偿如何能减缓这种情况》、《为什么需要赔偿来缩小种族财富差距？》。
Huffpost文章链接：https://www.huffpost.com/entry/reparations-black-americans-san-francisco_n_63c71db6e4b0c2b49ad189a8
AARAC经过研究，认为经济正义是种族正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加州从未正式成为奴隶制州，但奴隶主在这里受到保护，委员会的研究显示，奴隶制产生的种族隔离、系统压迫和种族偏见对城市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仅在20世纪，旧金山是三K党的大本营，禁止黑人在某些地区定居，不让他们从事城市工作，并拆除了非裔社区和商业区Fillmore，让它空置了几十年。前文提到过的“红线”政策（red lining）也同样被旧金山用来削弱非裔财富的手段。
由于公然的种族主义住房政策，非裔在积累财富的过程中落后，在贫富差距日益明显的时代更脆弱，因此他们不成比例地经历了无家可归和缺乏自住房。直到今天，尽管非裔仅仅占据旧金山5%的人口，但在约7000名无家可归者中，有约40%是黑人。在旧金山，仅有3%的非裔拥有住房，而白人的住房拥有率接近50%。但事实上，旧金山87%曾被“红线”划分的区域正是今天正在经历城市化的低收入社区。
1937年由房主贷款公司（HOLC）绘制的旧金山”住宅安全地图”。图源：KQED
对于如何赔偿遭遇系统性压迫的黑人及其后代仍然存有争议，比如多数黑人受访者在接受皮尤调查时，认为提供奖学金、为创业或购置房产提供资金支持更有帮助；有学者表示“狭义的赔偿会激起愤怒和怨恨，但宽泛的赔偿可以成为团结与和解的力量”，因此相比直接给少数人赔款，更合理的方式包括低收入美国人提供住房补贴；改善获得医疗保健的机会；投资于公共交通；扩大儿童税收抵免；为所有儿童提供学前教育和综合服务。但无论方式如何，正如AARAC的主席埃里克·麦克唐纳（Eric McDonnell）所说：“对黑人生命上的、身体上的和黑人社区的几个世纪的伤害和破坏，应该得到几个世纪的修复。仅着眼于旧金山，你会看到截然不同的‘两个城市’的历史。”
结论
关于“赔偿非裔”话题的讨论屡见不鲜，许多着眼于数字，却忽略了详实报告后面的历史事实。旧金山非裔赔偿咨询委员会确实提出了赔偿金额的建议，但委员会无权实施任何计划，因此这个赔偿金额仅是作为参考的一个量化体现。
辟谣吧呼吁读者不要轻易被刻意挑起矛盾的标题煽动情绪，而是主动了解和阅读委员会的报告，了解各个少数族裔在美国经历的历史，客观看待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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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https://www.huffpost.com/entry/reparations-black-americans-san-francisco_n_63c71db6e4b0c2b49ad189a8
https://www.sfchronicle.com/bayarea/justinphillips/article/sf-reparations-black-17716918.php
https://sf.gov/sites/default/files/2023-01/HRC%20Reparations%202022%20Report%20Final_0.pdf
Sfreparations.org
https://www.cnn.com/2023/01/19/us/san-francisco-reparations-proposal-reaj/index.html
https://housingimpactbayarea.org/what-are-the-challenges-that-the-bay-area-is-facing/systemic-racism/
https://abc7news.com/redlining-systemic-racism-bay-area-housing/6339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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