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鑫宇案10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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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海洋（北京刑辩律师），来源：法务之家 

2023年1月29日中午，江西省上饶市公安局发布通报称，1月28日，在河口镇金鸡山区域树林中发现一具缢吊尸体，死者衣着与致远中学学生胡某宇失踪时衣着一致。

现场勘查过程中发现一支录音笔，已送专业机构鉴定。1月29日，公安机关经对死者生物检材进行DNA检验，确定死者系胡某宇。

1月29日，人民网发表评论《人民热评：继续调查胡鑫宇事件，以准确详情化解公共疑惑》：

文中称，找到了胡鑫宇的遗体不等于该事件已经水落石出。目前，包括胡鑫宇家人在内的很多人都有很多困惑，发现胡鑫宇遗体的地点，是不是案发第一现场？在胡鑫宇失踪的100多天里，相关部门组织的排查行动为何一直没能发现胡鑫宇遗体？

是的，该案必须严肃认真对待，无论最终如何定性，都要给社会公众尤其是胡同学家属一个具有公信力的交代。综合媒体信息，有以下几个问题必须要给出可信的答案。

1.目前发现的“缢吊尸体”现场，是否为第一现场？

从侦查的角度来讲，是否为第一现场，要相信科学，要根据现场情况综合判断。如果现场没有他人活动的生物痕迹，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完整尸体没有任何擦伤，甚至现场留遗书等证据，重要的是尸体现象能够反应自杀特征，那基本可以得出第一现场的结论。遗憾的是，106天后上述“条件”基本不用考虑了。

目前多方信息表明，胡同学失踪后，学校、家属及官方均进行范围较大搜索。2023年1月12日，当地每天有超5000人冒雨上山帮忙寻找，消防救援、蓝天救援队、绿洲救援等专业救援队伍也参与其中，立案声呐都用上了。其家属表示，“金鸡山区域”之前他们进行过搜索，未有发现。

那么半个月后，胡同学的尸体却缢吊在该区域。是之前群众的“发现能力不足”，还是存在工作盲区，亦或是有人移尸于此？另外，距离学校百米的距离，一具腐败的尸体，人闻不到“臭味”可以理解，是不是要把所有的搜救犬、警犬都就地正法？

2.胡同学何时死亡？

根据经验及法医学基本常识，尸体腐败并不是一般人理解的腐烂，而是身体失去生命体征后免疫力全部丧失，体内的各种病毒、细菌满负荷发力，尤其在高温、潮湿环境中，裸露的自然环境下，一具完整的尸体在蝇蛆和腐败作用下，细胞崩解、液化，最快两周即可白骨化。如果最终发现的是一具白骨，就无法根据胃内容物、尸体腐败程度、蛆蝇现象等条件推定死亡时间。

胡同学“失踪”已经106天了，如果发现的尸体尚未白骨化、腐败程度不高，那就存在很大疑点了。死亡106天和死亡30天的尸体现象绝对是不一样的。当时，严格的疫情管控之下，如果是近期死亡，那么“失踪”到死亡这段时间，杳无音信也是无法解释的。如何根据周围环境、衣物等线索确定死亡时间，必须给出一个可信的结论。

3.如果胡同学是自杀，其自杀的动机必须查清。

一名15岁的高中生，虽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但对于生死应当有明确的认知。自杀的人没有什么突发奇想，面对生死，一般要经历思想斗争，这种思想斗争通常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胡同学存在厌学、悲观厌世等自杀动机，那么在日常生活中一定是有反映的，其家长、同学、老师不应没有任何发现。如其自行出走继而自杀，这种结论不应当是一种“推测”，必须有相应的证据佐证，如此才能给家属、社会一个可信的答案。

4.胡同学是自杀还是他杀？

一般而言，缢死的完整尸体，通过尸体检查，“索沟”特征能够反应死亡原因，即能够得出自缢或他杀的结论。“尸体报告”通常会以“符合自缢死亡特征”来表述。如果是一具白骨或者高度腐败的尸体，尸表现象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根据颈部脊骨特征，能否确定死亡原因呢？颈部脊骨骨折现象，可否由“背拖式”造成？如果是，就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这一点，必须由权威专家给出权威结论。如果不能排除他杀，千万不要为了平息舆论而以“符合自缢死亡特征”来蒙混过关，那样只能引起更大的争论。

5.关于“缢吊”绳索来源

不少网民提出这个问题，即胡同学身上没钱，他在哪买的绳索。首先必须明确，官方通报所称的“缢吊”，并没有说是用绳索亦或其他物品（如胶带），目前提出的“在哪买绳子”的疑问，恐怕还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但是，不管胡同学（自己或被他人）用何种工具“缢吊”，这个工具确实需要查清。如果是新鲜绳索、胶带，那疑点就上升了，需要仔细排查。既然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最终的结论不可语焉不详，必须给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6.关于DNA鉴定

部分网民提出，DNA鉴定也不一定可靠。该案关注度如此之高，部局、省厅均不会缺席。与DNA鉴定相关的取样、送检、测序、对比等工作，一定在严格监督之下进行，对这方面的怀疑大可不必。相关部门应当在一定范围内公布DNA图谱，由家属委托第三方机构进行对比、确认，这样做才能彻底消除大家的疑虑。

7.关于录音笔

官方通报显示：现场勘查过程中发现一支录音笔，已送专业机构鉴定。

对此，很多网民提出质疑，录音笔是否被偷梁换柱。目前，我们的侦查手段对于录音笔、U盘等存储介质的鉴定技术、手段是不用怀疑的。至于是否存在“调包儿”的可能，我的理由与DNA鉴定一样，没有人敢在这个问题上造假。如果DNA和录音笔声源文件的鉴定都能造假，那我们讨论的所有问题，都没有意义了。录音笔中如果没有内容，需查清录音笔来源，是否被删改；如录音笔中有小胡同学留言，除技术鉴定外，还需经过近亲属确认。就这一点，宁愿相信鉴定程序是客观、公正的。

8.程序问题

根据官方通报，小胡同学的尸体被发现，系群众发现报警。按照程序，接到群众报警后，应当首先勘察现场，确定死因、查清尸源。而本案的情况，似乎从发现尸体时就确认了是小胡同学。如此，则违反办案程序。

另外，既然胡案没有立案，那么现场勘查、DNA取样、送检、对比、见证，是按照什么程序处理的呢？如果不是先确认尸体是小胡同学，那么现场勘查邀请其家属、律师参加，是根据什么程序呢？如果是“特事特办”则又违反了法定程序。在后续的工作中，“专班”应当加以注意。如果用“违法方法”处理“案件”，毒树之果一定有毒。

9.渎职问题

如今，胡同学的尸体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被发现，不管是刑事案件还是胡同学自杀，既然尸体没有人间蒸发，那么106天才发现，当地有关部门前期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工作是怎么做的？做了什么？是否存在“躺平”现象？轻易得出“自行出走”结论是否草率？当地纪检监察部门应当就这些问题介入调查。

10.学校的民事责任。

胡同学毕竟是在校期间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学校难辞其咎。即便本案最终定性为“自缢”，学校也存在安全保障义务方面的过错。尤其在2022年10月份，学校因疫情封闭管理，无论学生主动或被动离校，校方均存在过错。胡案影响面这么大，对校方而言，已不是面对小胡同学家属的问题，而是要给社会一个交代。截止目前，未见校方就此事件向社会表态，这是令人遗憾的。

近二十年办理刑事案件的经验，就我个人的经历而言，个别案件确实存在一些偶发因素。但是，一起案件如果在诸多环节都存在“偶然”，每个细节都是“小概率事件”，而这些“偶然”“小概率事件”都集中在一个案件中，那就必须引起高度警惕。

小胡同学的尸体被找到，这就是一个重大突破。有些案件，尸体、现场是会说话的，现在“缢吊”在那里的已经不仅仅是小胡同学的尸体，而是中国法律！

我们相信当地警方一定能够公正处理胡案。

希望真相早日大白于天下，以准确详情化解公共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