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B站上一则视频很火，两位211的毕业生在毕业五年后仍一事无成，做着普通的工作，引起热评。
（图源：B站视频《我：毕业5年，存款5000 她：中传硕士，火锅店保洁》）在视频下方两万条热评中，无数网友分享自己“高开低走”的经历，大家普遍有这样的感觉：混得好不好和学历没关系，和心态有关系；心态好不好和学历有点关系，高学历的人比较难看开。校招时学历至上，但实际工作后文聘的光环失效。“高开低走”的名校毕业生苦于一事无成，困于身份焦虑。一事无成如何还能快乐？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下，如何纾解压力？欲望和能力的角力下，平平淡淡的人生又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一事无成就不能快乐？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身份的焦虑》里写道：“一旦成年，就意味着我们得在这满是势利鬼和冰冷面孔的世间争取一个位置。”一事无成为什么不能快乐？在崇拜精英主义与优绩主义的现代社会，成功是获得世俗尊重的唯一办法，成功和快乐的捆绑已经不可分离。美国哲学家桑德尔在《精英的傲慢》中提出优绩制产生的第一个影响就是：区分了赢家和输家，赢家成为了成功者，而输家沦为了失败者。曾经优绩主义（meritocracy）象征着对个体付出的尊重，认为只要人凭借自身的才能和努力，就能获得较好的社会地位和财富。高度肯定个人成就的优绩主义契合了时代发展的需要，强调“能者多得”，提供了一种“英雄不问出处”的理想信仰。但与此同时，优绩主义赋予了成功者以道德上的正当性和优越感，而导致了成功者为代表的精英阶层的傲慢；而相反，优绩至上机制下的赢家、成功者和精英的傲慢和狂妄自大，加重了失败者的屈辱，从而导致了精英阶层和普通民众的撕裂和对抗。
（图源：网络）
于是，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是，在此种认同下，社会地位同个人价值连上了等号，金钱被赋予道德的圣光：富人不仅富有，而且就是比别人优秀；穷人的问题不在于贫穷，而是愚昧懒惰。这一价值观在文艺作品中并不少见。《欢乐颂》中樊胜美和曲筱绡就是一对鲜明的例子。樊胜美原生家庭差，父母重男轻女，哥嫂好吃懒做，樊胜美本人也虚荣拜金，观众多有不喜。而富二代曲筱绡，父母开明，本人也人情练达，魅力超群，甚至她的言行伤人也被理解为直爽不矫情。电视剧播出期间，连曲筱绡的演员王子文也沾了不少人设的光。
社会高歌必引家庭附和。中国孩子成长于精英崇拜的家庭，在父母夜以继日的“鸡娃”过程中逐步内化优绩主义，使之成为自身信仰。普通人为进名校，为谋高职，努力学习，全力高考，刷题用完的笔连起来能绕地球三圈。这段搏杀中，211、985的毕业生无疑是胜利者。他们以社会前20%的姿态踏入社会，遵循优绩主义，坚信知识与努力，可收入仅有三四千。知识满肚的的“高学历人才”不出一个月就成了“高学历废物”。
豆瓣小组“985废物引进计划”里“一事无成”的名校毕业生在自哀。（图源：豆瓣）“废物”们在自嘲，社会却在唱衰。一事无成，本就痛苦，而在精英社会，这更是耻辱。“应该只有整天打游戏混日子的985、211毕业生才会混不下去。”B站视频《211毕业，月薪三千，一年换了五份工作仍被辞退，我的人生是不是毁了……》下方有网友评论UP主眼高手低、工作能力差。（图源：B站）“菜是原罪”，精英社会根本不屑于给一事无成者挤出一丝笑容。“高学历废物”的自我取乐，注定需要刮骨抽筋克服他人注视。
压力如山大，如何纾解？
然而，一个人压力大，是性格问题；一群人压力大，是群体问题；如果人人把压力挂嘴边，那就是社会问题。为什么现在年轻人压力如此之大？因为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看不见好到可以托付一生的活法。这份压力感应该被理解与尊重，因为一个人为失败和在他人面前丢脸感到恐惧，实际上意味着他还抱有一定的追求。社会信奉优绩主义，但社会资源并不是按照优绩主义来分配的，公平的机制暗含旧有的不平衡，比如工作的背后隐藏着人脉的差异，高考的背后是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均衡……，“越努力越碰壁”，理想与现实矛盾，压力由此产生。山大的压力如何纾解？得从根源出发，认清优绩主义的局限性，接受现实，接纳自己。就像打游戏，先承认大家技能不同，再盘盘自己手里的技能就是这些，然后谋划怎么打才好。不过这世上最难的，便是做决定。就像前段时间教培行业的从业者，赖以生存的行业没了，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一头雾水，焦虑不安。对此，心理咨询师李松蔚在《5%的改变》一书中提出建议：只规划眼前一年，把未来的一生交给“命”，以小变化带动大变化。就像微信刚开始仅仅是一款通信工具，它在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才逐渐成为掌握巨大流量池的社交平台。
人生随处有乘除，人不可能做一个选择就决定未来的一生。与其长久地在压力下叠足而立，不如先短视地全力以赴，把未来的一年过成自己理想的样子，不留遗憾。想一想：如果只能安排2023这一年，你准备怎么过呢？
平平淡淡的人生是什么样子？
成长于优绩主义价值观下，人是很难接受平淡的，因为平淡就意味着失败，而这正是优绩主义的逻辑错误，平平淡淡才是最常有的生活。平淡人生的一个名人例子是苏轼。他的人生可谓是世俗意义上的高开低走，同弟弟进士及第，名动京师，连皇帝都说：“吾为子孙得两宰相。”可惜苏轼官运蹇滞，从北一路贬向南，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远。虽然没取得社会认同的成功，但苏轼确是优秀的文学家、书法家、美食家、旅行家、交友达人……过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自在。
现代社会中，每个人的欲望都在同能力角力，理想与现实分岔。海海人生中，人如同“蜂鸟”般拼命煽动翅膀，试图保持上升的状态，然而在旁观者看来“蜂鸟们”仅是悬浮于空中，不上不下。
人在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也会生出豁然开朗的顿悟感。
“当个废物也没有关系。”
看似消极摆烂的言论，实际表示个体与自我的和解。接受平凡，是摆脱优绩主义陷阱后的理想状态。
平淡人生的第一个前提是认可成功多样化。优绩主义导致竞争同质化，社会广泛认可的成功被局限在一个非常狭窄的赛道之中。我们应相信有很多条可以走的路，条条大路皆可通罗马。
3个孩子的妈妈王蓉为了照顾家庭，辞去月薪6位数的工作当家庭主妇。她在抖音记录家长里短，虽有网友质疑她家庭观传统，但她的做饭日常实在温馨，引得互联网“认妈”无数。这位普通的家庭主妇如今坐拥680万抖音粉丝，在一条世俗不认可的赛道获得了大众喜爱。
平淡人生的第二个前提是看淡竞争。竞争同质化，将同龄人变成竞争者。
《我：毕业5年，存款5000 她：中传硕士，火锅店保洁》中UP主坦言，想到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同龄人，自己难免着急焦虑。（图源：B站）
然而在重视人情的中国社会里，坦然看待身边人的成功，选择合作而非竞争，是利大于弊的。
傅首尔在“混的normal要不要参加同学聚会”的议题中，劝大家要与混得好的同学维系感情。（图源：《奇葩说》）平淡人生的第三个前提是热爱生活。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颗“哄自己玩儿”的心，和一双含笑直视世界的眼睛。电影《心灵奇旅》试图讨论生命的意义。主角乔梦想成为爵士音乐家，认为成功是生命的意义；而厌世灵魂22则找不到生命的意义，纵有无数伟人教导也不愿投胎人世。阴差阳错下，乔和22来到人间，22进入乔的身体，乔则成为了猫。在地球，22品尝美食，和人畅谈，感受微风，抚摸落叶，在生活的细微处找到了生命的意义。而乔在完成梦想的表演后陷入空虚，成功了，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为名利诱惑羁绊的我们，也如乔一样追逐成功，然而“名”幸福不是真幸福，人生的意义并不局限在成功的高地，只喜欢看天、走路、吃披萨的人生也很好。
竞争社会，优绩为上，现代人活在成功或不成功的价值评估下，焦虑不止。然而人生道路千万条，我们不能因为别人想过某种生活，就要求自己和别人一样。这世上最灿烂的是阳光而非金钱，人尽皆有，温暖平静。新的一年，愿你我都能在阳光下为自己而活，找到真正幸福的人生方向。
1. 《身份的焦虑》,作者：阿兰.德波顿,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42. 《5%的改变》,作者：李松蔚,四川文艺出版社,2022.63. 《项飙对谈迈克尔·桑德尔：我们如何摆脱“优绩主义”？》,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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