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鼠兔会断粮？“好消息是，牛粪有的是!

关于兔子，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大学一个同学说的冷笑话。

“兔子是会吃自己的便便吗？那么，是不是喂它一回，以后就不用再喂了？”

当然不行。小型食草动物的代谢速度很快，所以消化也很快，结果兔子总在吃个不停。但是，食草动物需要依赖消化道内的微生物，来分解植物的纤维素，食物通过消化道的时间太短，就没有足够时间让微生物进行充分的分解。为了更加有效地利用食物，兔子和其他一些小型食草动物，产生了一种十分特别的消化方式。

北京昌平，撒腿逃跑的兔子

兔子肠道里的消化物质进入结肠之后，结肠会分泌液体，把其中容易消化的小颗粒物质（含有微生物）冲出来，同时结肠前段的袋状结构蠕动，类似于挤海绵，把柔软、含水高的小颗粒物质，往反方向（嘴→菊花=正方向）推，进入盲肠。兔子的盲肠很大，共生微生物驻扎在此，分解发酵植物纤维。粗糙的大颗粒向着正方向移动，形成硬便，就是我们常见的黑豆豆状的兔子屎。

人和兔子的消化道比较，注意超大的盲肠 ©CNX OpenStax

这样，还有一定营养价值的食物残渣，被当成“可回收垃圾”，送到盲肠进行再一次的消化。兔子肠子里的“垃圾分类机制”，在动物学上称为结肠分离机制。

如果兔子结肠的袋状结构减少运动，把所有东西都拉出来，就会形成软便。软便的水分比硬便要多（70%，硬便是50%），蛋白质和维生素B的含量比硬便高（因为肠道细菌会制造维生素B12，野兔软便的维生素B12含量，居然是其食物的200倍以上），纤维素比硬便少。

产生软便之后，兔子立即把它吃掉，而且是“从肛到口”，囫囵吞下，不仅能吸收一些营养，还能获取帮助消化的微生物。家兔的软便表面裹着一层粘液蛋白和维生素B构成的薄膜，可以保护软便里的细菌不被胃酸杀死（兔子的胃酸酸度很高），安全回到盲肠，像胶囊一样。另外，在缺乏食物的时候，兔子也吃硬便。

鼠兔作为兔子的圆耳朵亲戚，也具有产生两种粪便和食粪的习惯。甚至可以说，粪便是它们的救命粮。

北美鼠兔Ochotona princeps适应在低温的高海拔环境里生存，对高温很敏感，全球变暖使它们面临着炎热的威胁。但是，俄勒冈和华盛顿有一些北美鼠兔，生活在异常低海拔的地区。它们是怎么对抗炎热的呢？鼠兔躲藏在岩石的缝隙间，啃食石头上的苔藓，作为现成的食物。这样就不用跑太远，可以藏在石头的阴凉下，免于中暑。

北美鼠兔 ©Josefine S. (Protected by Pixsy) / Flickr

苔藓的营养价值很低，结肠分离机制和食粪，让鼠兔能反复消化苔藓的纤维，高效地利用这种“粗茶淡饭”。顺便一提，在北美鼠兔所吃的东西里，粪便是含氮量最高的（6%，比所有的植物都高）。　　

青藏高原的高原鼠兔Ochotona curzoniae，虽然与北美鼠兔同样适应高寒气候，但它要解决的主要矛盾不是热而是冷。青藏高原的冬天不仅寒冷（温度常下降到-30℃以下），还缺乏食物。

有些种类的鼠兔会收集大量的晾干植物（科罗拉多州的北美鼠兔，收集的干草垛平均重达25公斤），作为冬天的干粮，但青藏高原又平又光秃秃，干草很容易被风吹跑，或者被其他动物吃掉。所以高原鼠兔并不储存干草。

同为小型食草动物的旱獭，储存大量的脂肪，冬眠度过冬天。但高原鼠兔在秋季并没有明显的变胖，春季也没有明显的消瘦，说明它们并不靠脂肪过冬。鼠兔会降低自己的代谢率，增加躲在洞里的时间，但并不像旱獭那样蒙头大睡，它们还是要出去找食物的。

冬季的植物不仅数量少，蛋白质、糖和脂肪还会减少，纤维会增多，营养价值变差，所以鼠兔很难找到足够的食物。中国科学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动物所、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等多个机构，在2021年发表的一篇论文，发现了高原鼠兔熬过严冬的特殊营养品——家牦牛粪。

吃翔的鼠兔 ©Speakman, John R., et al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2021)

顺便一提，研究人员还公布了一个发现：“家牦牛多的地方，牦牛粪更多”，这不完全是一句废话，因为牦牛多的地方，牧民可能把牦牛粪捡回去当燃料。

牦牛粪不仅含有营养，经过消化道走了一遭以后，植物毒素的含量还会减少，且更容易吸收。实际上，与鼠兔吃草的消化率（32%）相比，吃牦牛粪的消化率（62%）几乎要高出一倍。此外牦牛粪还可以提供水分，严冬之中，滴水成冰，强风和太阳辐射，把仅剩的植物都晾干了，鼠兔这样的小动物，要找水还是不太容易的。　　

在牦牛多的地方，高原鼠兔较少到地面上活动。因为它们能够捡到天上掉的“粪饼”，不用花很长时间去寻找可吃的植物。这样不仅可以躲在洞里保持体温和体力，也能减少被捕食者如猛禽和大方脸藏狐盯上的风险。家牦牛和鼠兔都吃草，本应存在竞争关系，但牦牛多的地方鼠兔更多，也许这都要感谢牦牛粪“雪中送炭”的作用。

冬天的鼠兔的日子，正如郭德纲所说：“坏消息是，我们要靠吃牛粪过日子了，好消息是，牛粪有的是！”

[1] Hirakawa, Hirofumi. "Coprophagy in leporids and other mammalian herbivores." Mammal review 31.1 (2001): 61-80.

[2] Speakman, John R., et al. "Surviving winter on the Qinghai-Tibetan Plateau: Pikas suppress energy demands and exploit yak feces to survive winter."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8.30 (2021): e2100707118.

[3] Varner, Johanna, and M. Denise Dearing. "Dietary plasticity in pikas as a strategy for atypical resource landscapes." Journal of Mammalogy 95.1 (2014): 72-81.

[4] 裴艳新, 王德华. 小型食草动物的结肠分离机制及其食粪行为[J]. 生态学杂志, 2001, 20(4): 5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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