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鑫宇事件之外的自我反思:成为“大制度”下发光的“小人物”。
昨天立春,今天元宵节。下午太阳暖暖的,我躺在落地窗边沙发上,一直没能睡着,想如何才能和大家说清心理话。
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对我实在不够友好。一边是主号封停带来的精神压抑,一边是疫情感染造成身体创伤。这,是我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伤怀时光。
快两个月了,我一直活在和自己精神战争之中,每天在和另一个自己,在思想的王国,打到头破血流的。
这是价值观的纠缠,是自我反思的折腾。我必须想明白,以后,诸如学术研究、养家糊口、家庭建设、生活行事,我到底应如何做。
其中,有一个重要落点,就是写公号文章。这段漫长时间,我几乎在断更,因为很多纠结,让我太焦麻了。
在我的各种谋生手段之中,公号写作不只是经济收入的重要组成,它更是我价值信仰的唯一出口。
说白了,比起那些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苟且偷生,这种写作,更能让专注对望自己的灵魂,活出真实的自我。
在我看来,这就是高贵的自由,是唯一能符合我“站着把钱挣了”的梦想选择。
自由也是有代价的。所以,在一次次封堵打击中,抵挡恐惧和抑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写作是必须虔诚对待的。我特别感动于当年史铁生写的《写作的事》,这个看透生死的人,把写作当作灵魂的事,他是真懂文字手心相联的深刻呀。
三年疫情冲击,人生几度荒诞,也没有什么比在深夜的文字中呓语更适合舔愈伤口了。
在我老家,过了正月十五,一年也就真正开始。所以,从今天起,我得彻底觉醒振作了。今天开篇,也得说点我写作的事。
大约20年前,有一次我在北京喝酒,桌上是一帮有名的专家和写手,大家扯着公民写作的道义,个个扛着社会启蒙和传递正义的旗帜。
那个年代,人真是很纯粹的,纯粹得感觉在接近真理。
在太多激情豪迈的表达中,有个兄弟说,作为公共表达者,不论社会地位混到有多高,如何确信自己能读懂复杂中国,也还是不要“掉进精英自负的陷阱”。
这句话,倒也并不算是什么深刻道理,但我一直都记着。
一个人走得再远,也是要到故乡寻根的;一个写作者走得再深刻,也还是要到精神源头寻找初心。
我渐老了,很容易怀旧,老是怀念当年纯粹的写作。
那时,也真敢脸都不红地认为自己也是启蒙者,是正义传递者。
20年岁月激荡,我现在不敢了,一写到启蒙就觉得自己不配,一说到正义就觉得内心怯懦。
这些年,很多朋友关注我的公号,是因为批评权力不公,对战邪恶坏种,表达底层悲悯。
有时候,连家人都害怕我写文章太猛。事实上,也遭受过各种打击报复,包括被涉嫌性侵女生的人渣教授控告,但我也没有退过。
然而,这段断更公号的时间,我确实就是困在消极、迷茫和思退之中。
我觉得,有一种力量已经无法阻挡,那就是民粹带来的反智群盲,裹挟着一股强大的乌合之众的洪流,正在把每一个试图讲理的人都从舆论场杀退了。
罗翔、张文宏等人名人的遭遇,其实只是一种表征,背后就是大量在公域的专业主义者被动离场。
我有两个人生经验,一是哪怕付出再多劳作,也别指望从上层权力那里拿回被他盯上的利益,否则要想讨回公道注定代价惨重;
二是哪怕极尽理性专业,也别指望以科学思维和理论框架说服一个被虚妄信息喂投的人,否则他会举刀霍霍对着试图讲理的人。
世道变坏,就是从上有权力掠夺和下有底层互害开始的。这种人生,我们真的很难绕过。
也正因如此,我们越来越活在后真相时代。对待真相,一边是权力东躲西藏,一边是很多人说啥都不信。
所以,你可能永远都叫不醒一个活在民粹情绪中,深陷于“塔西陀陷阱”之中的人。
这次胡鑫宇事件发布会开完,我到现在也没有写文章,但是,朋友圈一直还是刷屏着种“不相信”的文章,那些勇敢的质疑,获得极大的流量和打赏。
不论是对发布会的具体内容,还是对很多人面对发布会“不相信真相”的态度,都精准印证了我在发布会前所写的《对胡鑫宇事件的新闻发布会,我真诚理性地说些期待和担忧》内容。
在这篇文章中,我对此事判断结论就是“自杀”,并进行了“理性”解析;同时,我也预测这个结果,仍会招致大量质疑,也包括因此对我进行攻击谩骂。
在这个年代,恐怕没有哪个公共表达者是不挨骂的,所以,我也早就没有玻璃心。
但,比起谩骂者,这种质疑反驳还是令我极度伤心痛苦。
这是一次人格的质疑——“很奇怪我一到关键时刻,老将就变成工具”。这种指摘,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因为“工具”这词,言下之意,也就是我是官方奴才走狗,是一个价值观变节者。
对这样的指摘,我完全心理失控,痛苦无语。后来,接着质问我的专业——“别人不信就是不理性,你信就是理性”。
这个留言者,算是老铁了,给我打赏过多达7次。他的留言令我长久无语,严重失措。后来,我消极麻木回了句“您是理性的”。
不争,不辩,太累了。也许,我又失去了一个曾经对我投注希望和馈赠的朋友。
一直以来,不管是对民间的还是官方的声音,我都坚持事实真相文明法治为准则,进行普遍表达下的专业判断。
但是,只要我的观点与官方是类同的,就注定会失去一些因为我批评权力不公而关注的朋友,甚至,有人会因为一次意见不同,就由“粉丝”变成“仇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越是进行专业化拆解,又越觉得自己掉进“精英自负”的泥潭,真的很无力。
今天是这个春天的第一篇文章,我要声明强调——在价值观上,我永远不会做“变节者”,或左或右,或媚或批,只追流量,丢掉独立人格,那样的人在我心中就是垃圾。
只要有点常识,我真的要是老胡那种骑墙者,也不可能经常遭遇封号痛苦了。
但,自由精神和独立人格,绝不只是挑战权力不公与权力失范,同时也应该勇敢地面对反智群盲。
毕竟,愚蠢真的也是一种罪恶呀。
我之所以不愿意与“不相信者”争了,不愿面对那些满心都戾气的人,最根本的原因,他们本身也是信息不公开、政府失灵和权力失范的受害者。
换句话说,他们需要情绪安慰超过讲理说服。所以,我越理性,很可能对他们“二次伤害”就越大。
这样,我也更像是掉进所谓的“精英自负陷阱”。
其实,我不是精英身份,但希望能有精准思维。我永远也不会自负,而是时刻提醒自己要不断自省。
老铁们知道,我反复强调自己的普适价值观,一直在喊自己就是和大家一起去拼的微微。
守护这种悲悯意识和底层情怀,并不代表我在思潮研判和人生经历上,就没有深厚和精准的一面。
对我来说,俗世标准下的学历职称职位之类的东西,早就不值一提了。我最自信的,就是在信息管理、逻辑推演、舆论公关等方面,作为一个实践者和总结者,锐利了自己的目光。
事实上,每年都会为一些重要单位和头部平台做一些公共管理和危机公关的具体事宜,很多见识、专业和实践,是在一场场仗中打出来的。
这几年,写过大量拆解新闻的文章,很多都是百万+,也直指问题症结,这些都让我渐然有了一种无限逼近真相的能力。
这种能力,我认为,也就是把信息清单、科学思维、资源渠道、公共效能揉合到一起,形成自己判断的闭环系统。
说的有些生涩枯燥了,举个例子讲,我笃定认为胡鑫宇事件发布会已经不可能再造假,也就是因为它已经支撑不了公共运转的闭环。
简单地说两句。胡鑫宇就是个普通中学生,事发于一个四五线小县城,当地涉事主体可以延伸出矛盾关系和利益链条,是窄化和单一的。
诸如学校保护伞和权贵器官移植的猜想,如果置于当地县域政治语境下,甚至扩展到市级管理层面,都或有可能。
但是,当事情一旦发展到国家注目,央媒直播,省里专案组联合发布,再有任何权力庇护,这个闭环都是太难支撑了。
专案组是多部门组成的,可以说,当事情已经捅破天了,这些权力主体承受的政治压力和违法代价,让他们绝对不敢撒谎。
这一点,最近热播的《狂飙》也是证明。高启强这个地市级黑老大算是极其牛逼了,但是,后面最大的权力保护伞,也就到省政法委副书记这里。
这种权力链条再想往上延伸,不是不可能,而是犯罪成本太大太大了,已经成为权力难以承受之重。
人人都困在系统中。权力也不例外。
胡鑫宇事件,撑不起更大的权力保护阴谋论,因为在现实系统中,完成不了相关闭环。
你绝对可以怀疑当地公安办案的弱智能力,批评当地权力部门管理的极度低能,痛恨有些地方社会治理能力烂到令人发指,这些都是事实,也没必要回避。
几千人加上狗都找不到胡鑫宇,原因真不复杂,这就是纯粹是水平和能力的问题。想不明白,就想想疫情三年,红袖章是怎么保护你的,不就懂了?
庸官懒政顶到天,也就是丢官失职,但是,要公开参与造假行骗,那就是给自己未来挖一个随时会掉进去的巨坑。
权位是如此值得迷恋,官场经营成果是也值得自保,所以,你可以怀疑有些人的动机,但不要高估他们的胆量。
这就是常识和见识,很多人或许很难与这些群体打交道,其实,走近了看透了,就明白活在这个世界,人人都是困在系统中的脆弱个体。
当然,我之所以相信这种发布会上不会上演权力的谎言,更多还是基于事实推演,这些不必重复。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个社会很多人成为官方话语的“不相信者”,原因就是他们在掉进塔西陀陷阱之后,惯性质疑与权力攻击,已经成为肌肉记忆与生理反应。
此外,毫不讳言地讲,胡鑫宇母亲这样的人,多少也是属于同类。她所隐瞒的内容,她教育子女的溃败,她听不到儿子的求救,她掀动惊天舆情,其实就是囿于这种思维和智识的缺限。
这里强调一下,我绝对无意于批评胡母。纵然在真相和事实面前,避免对弱者和受害者的“二次伤害”,也是必须的公共伦理。
这,或许正是官方信息选择性发布的原因。
但,胡鑫宇事件,浪费社会公共资源,带来公共财力的损耗,绝对是超级巨大的。而这一切,最后还是纳税人承担。
值吗?值吧!
这也就是胡鑫宇事件发布会之后,我不愿再碰触这个话题的原因。这是写作伦理带来的困境。而这种困境,恰恰为那些表达“不相信”,提供更大的情绪发泄出口。
更何况,这背后还有巨大的流量商机。昨天晚上,澎湃新闻发了这条新闻——《胡鑫宇事件背后的流量“生意”:主播扎堆县城,炮制谣言泛滥》,也证明了这种“不相信”表达更容易成为一种“生意”。
我算是初代互联网玩家,对公域和私域的流量玩法,应该也算是个高手。
如果我丢掉内心构建的思维框架,活在情绪驱动的质疑谩骂中,我一定每篇都会是爆款,次次获得打赏巨多。
而且,那样的我,也不会被疑为“精英自负”,更不会被批评为“工具人”和变节者,反而能被标注成追逐真相者和传递正义者。
名利双收呀。但,这样的错位的写作,令我开始怀疑人生。
最大的痛苦,是它让我深深明白,接下来逼退真相和正义的,除了一些权力低能失范的不可抗力,还有活在民粹情绪中群盲反智。
他们张开了愤怒的血口,瞪着血丝炸裂双目,饥渴地等待“非真相而伪正义”的信息喂投。
他们本身也曾是不公的受害者,甚至也是维护正义的勇敢者。
但,屠龙少年变成恶龙,并不只是贪欲难以满足,更多还是智识没有更替失代,文明没有通向更高层级。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始终会站在底层立场,为弱者发声,也时刻警惕掉进“精英自负”的陷阱。
但,经历这些天痛苦思考,在事实真相真理文明面前,拒绝“精英自负”,绝不是要将思想认知矮化附庸俗,反而要增强专业判断上“精准自信”。
我们太习惯于叩问“这个世界会好吗?”,其实也应该时刻叩问自己,是否能以一个更好的自己,来适配这个世界。
凛冬过后,我们都迎来了这个绝不可再辜负的春天了。
接下来,我们能不能在一起,都活成“大制度”下那个发光的“小人物”呢?
PS:全文完,共4600字。各位老铁,今天正月十五元宵节,祝大家团团圆圆,生活美满。在二条,我还帮朋友推荐了一个与辛弃疾《青玉案·元夕》有关的当代故事,欢迎去看。今天这篇是真正长文,写得肝肠牵扯,实在不易,很多都是我午夜难眠的灵魂困扰,虽有生涩之处,也诚请老铁们阅读。这也算是我的写作告白书了。欢迎扫二维码与老将交流。微商勿扰,加过号勿重复。微商勿扰,加过号勿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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