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中，叙利亚苦盼救援能穿越制裁

▲ 2月8日，救援人员在叙利亚拉塔基亚省的一处地震废墟搜救。（新华社 / 图）

2023年2月9日，六辆载着救援物资的卡车从土耳其出发穿过巴布哈瓦（Bab al-Hawa）过境点，进入由反对派武装分子控制的叙利亚西北部。

“这是一条人道主义生命线，也是唯一可控的渠道。”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办公室（UN OCHA）土耳其地区负责人桑贾纳·夸齐（Sanjana Quazi）感叹。

“起初我以为是直升机在空投炸弹。醒来后，我立马去找了我儿子。”36岁的伊斯梅尔·阿拉卜杜拉 (Ismail Alabdullah) 回忆，他是生活在叙利亚伊德利卜省萨尔马达村的救援志愿者之一。

伊斯梅尔过去习惯于从炮火的废墟中挖人，但这次不同，很多人被困死在建筑物的废墟中，“我们没有足够的救援设备”。

生活在叙利亚西北部的人习惯于在夜间被倒塌的建筑物吵醒。

经过十多年的叙利亚内战，恐怖组织沙姆解放组织（Hayat Tahrir al-Sham）控制着本次震灾严重的伊德利卜省和历史名城阿勒颇的周边乡村，该组织是基地组织的分支。此外，在叙利亚西北部受灾区还盘踞着土耳其支持的反政府武装。

这块占叙利亚国土面积不到10%的土地是除了库尔德人控制的东北部外，叙利亚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政府无法掌权的另一片土地。

伊德利卜省及其周边近450万人长期生活在叙利亚政府军与反对派的内战阴影下，其中一部分民众多次流离失所。由于炮弹空袭和偶发性地面战斗，联合国统计发现，91%居民的日常生活依赖外界援助。

这场地震对缺少医疗和救援条件的叙利亚西北部民众来说，比往日的空袭更可怕。

“我今天已经治疗了很多孩子，恐怕还有更多人因缺氧死在建筑废墟下。”在土叙边境点巴布哈瓦（Bab al-Hawa）医院工作的奥萨马·萨鲁姆（Osama Salloum）博士说。

自2014年起，叙利亚西北部的国际援助主要从土叙边境的过境点巴布哈瓦（Bab al-Hawa）进入。在2022年，每月有600辆运载援助物资的卡车从被称作“风之门”的过境点抵达叙利亚西北部。

如果叙利亚西北部出现无法医治的病例，也会由该过境点送至土耳其治疗。地震发生后，土耳其医疗条件不堪重负，土叙边境机场关闭、道路封锁，伊德利卜省及其周边的居民深陷“孤岛”。

叙利亚境内的地震死伤人数仍在进一步上升。据当地救援队2月9日晚统计，叙利亚西北部反对派武装控制区已有2030人死亡、2950人受伤。

在巴沙尔·阿萨德政府控制的地区，至少有711人死亡，超过1400人受伤，主要集中在阿勒颇、拉塔基亚、哈马和塔尔图斯。

“凌晨四点，我带着家人从公寓跑到街上。水电已经停止供应，没有任何救援迹象。”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阿勒颇男子告诉英国《卫报》。

当地气温低于零度，他和家人不知道去哪里。

叙利亚国家通讯社SANA报道，叙利亚政府已经在受灾最严重的城市之一阿勒颇建立了126个避难所，并将52座清真寺改造成地震灾民中心。

国际社会对叙利亚阿萨德政府的合法性持两种态度。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长期孤立巴沙尔·阿萨德政权，支持叙利亚反对派，而以俄罗斯、伊朗为代表的部分国家则支持叙利亚巴沙尔·阿萨德政府。

美国政府曾在2019年签订《凯撒叙利亚平民保护法》，该法案以侵犯贫民权利为由，对阿萨德政府官员、政府企业及其盟友实施制裁。而欧盟多国亦对叙利亚政府实施贸易禁令，其中包括能源、建材和技术等。

叙利亚的地震救援工作因国际社会的分歧变得更复杂。

“由于美欧多国的制裁，（国际援助的）货运飞机拒绝降落在大马士革的机场。”2023年2月7日，叙利亚驻联合国代表巴萨姆·萨巴格 (Bassam Sabbagh)在纽约表示。

叙利亚红新月会主任哈立德·哈布巴提在同一天呼吁取消制裁，以应对“毁灭性的地震”，“我们需要重型机械、救护车和消防车来继续其搜救行动和清理废墟，这需要尽快取消对叙利亚的制裁。”

面对叙利亚政府的指控，美国与欧盟均认为，它们已经通过当地人道主义机构向叙利亚受灾地区提供帮助。“我们如果与虐待人民的（阿萨德）政府接触，那将是极具讽刺意味的。”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内德·普赖斯在地震当日便拒绝“取消制裁”。

但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透露，在地震发生后的头三天，就连叙利亚西北部的受灾民众都没有收到任何灾后援助，巴布哈瓦过境点只运来了300具尸体——他们是在土耳其地震中遇难的叙利亚难民。巴布哈瓦当地抗议者举着标语称“为什么只允许尸体通过？”

“《国际法》规定人道主义援助不受美国制裁的影响，这不应该成为借口。”叙利亚外交部长费萨尔·迈克达德呼吁欧洲国家对其提供援助，不过为了不让国际援助到达恐怖主义武装分子手中，物资将仅由叙利亚政府分发。

“人道主义不应该被政治化。制裁只是通过‘其他手段’对叙利亚战争的延续。”大马士革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塔勒布-易卜拉欣博士认为，美国及其盟友只是想把手伸进叙利亚，推翻阿萨德政权，让另一个忠于美国的政府上台，从而实施美国的中东议程。

在国际舆论压力下，美国财政部于2月9日颁布一项许可领，暂时放宽美国对叙利亚的制裁措施，但仅限与叙利亚地震救灾赈灾需求相关的交易，时限180天。

截至南方周末记者发稿前，中国、俄罗斯、伊拉克、加拿大和沙特阿拉伯等多国已向叙利亚政府提供了援助。

叙利亚救援的困境与其国内局势不无关联。“如果土耳其是本次地震的第一个受害者，那么叙利亚便是受灾最严重的受害者。”卡塔尔半岛电视台一则评论认为。

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各方势力在叙利亚盘踞，将其大致分裂成三个部分：阿萨德政府控制着叙利亚中西部超过六成的土地，这里驻扎着俄罗斯、伊朗和黎巴嫩的军队；在东北部的三成土地由库尔德武装“叙利亚民主军”（SDF）控制，其中不乏美军顾问和国际志愿者；而本次受灾严重的西北部地区，除了恐怖组织“沙姆解放组织”，还有反政府武装“叙利亚自由军”（FSA）、“沙姆自由者”（Ahrar al-Sham）。

由于军事、宗教、经济或地缘政治目的，各国驻军亦在侵害叙利亚人的生存空间。土耳其政府曾多次打击叙利亚东北部的库尔德武装，而以色列则频繁空袭叙利亚境内的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

各方势力的盘踞使叙利亚人的基础设施和生存状况早已不堪入目。据联合国人权办公室报告显示，从2011年3月到2021年3月，有超过 30万名平民被杀，占该国人口的1.5% 。

2018 年，联合国估计战争对道路、基础设施和房屋造成了超过1200亿美元的损失。2017 年，世界银行估计阿勒颇和伊德利卜近三分之一的房屋在冲突中遭到破坏或摧毁。

“叙利亚人不知道下一顿饭来自哪里。当他们说饭菜时，它与蔬菜、肉类无关，只是简单的面包……”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援引救援人员穆塔兹·阿德姆（Moutaz Adham）的话。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还透露，过去，国际组织对叙利亚的人道主义援助往往只是权宜之计，当自然灾害发生时，它们没有任何应急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