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天才女友》，聊聊女性面临的现实“困境”

女性主义是这几年影视剧中的重要主题，而由意大利作家Elena Ferrante的“那不勒斯四部曲”改编而来的剧集《我的天才女友》是当中最受关注的作品之一。

已播出的前三季，分别在豆瓣获得9.3、9.5和9.5的高分。预计于2024年初回归的第四季（也是最终季），也让剧迷、书迷们期待不已。

最近《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发布首张剧照，并揭秘了主创名单：曾执导《处女之誓》、《我的女儿》的导演及编剧Laura Bispuri，将担任该季导演；在前三季中负责旁白的意大利女演员Alba Rohrwacher（曾出演《奇迹》、《幸福的拉扎罗》、《完美陌生人》等）接替出演中年“Lenu”，Irene Maiorino出演中年“Lila”。

说到Elena Ferrante，她的多部作品《烦人的爱》、《暗处的女儿》等被改编为影视剧。其中于2021年上映的电影《暗处的女儿》，是Maggie Gyllenhael的导演处女秀，由奥斯卡影后Olivia Colman和“达妹”Dakota Johnson出演。

这几部作品都聚焦于母女关系，Ferrante通过文字，不断阐释让她感到亲密、痛楚与难解的母女话题。

《暗处的女儿》

《烦人的爱》

而“那不勒斯四部曲”，讲述的是文学史上极少触碰的女性友谊话题。

与男性之间的友情不同——在以往的小说及影视剧中都有所展现，通常被描述为豪情、坚固、质朴的情感。女性的友谊则更加微妙复杂，夹杂着“好的和坏的情感”，并且一直处于变化之中。因而在《我的天才女友》播出后，甚至有平台打出“塑料姐妹情”的噱头，实则既没有看懂剧情，也不了解女性友谊。

Ferrante曾在采访中谈到Lila和Lenu的关系：“竞争和彼此惺惺相惜、密不可分的情感并存，虽然中间夹杂着嫉妒、醋意还有其他负面的情感，但整体上是很坚固的情感。这样一来，女性之间的关系会难以厘清，但这样就对了。”

但如果你看过《我的天才女友》，应该会知道，在女性友谊、母女关系之外，该剧还探讨了更多强烈而令人不安的现实主义女性话题。

从Lenu和Lila的初登场，就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好孩子和坏孩子。

Lenu乖巧安静，受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喜爱。Lila调皮叛逆，敢在课堂上公然捣乱，却又很有天赋，能在数学竞赛中打败成绩最好的男孩。

在Lenu眼中，Lila是她的“天才女友”，也是混乱的制造者，主导着两人的友谊。她们刚成为朋友不久，Lila就把Lenu的娃娃丢进地下室，又说服她去向恶霸卡拉奇要回布娃娃，用“赔偿”来的钱买了《小妇人》。

Lila怂恿Lenu逃课去看海，并给她灌输了要学习、写一本书、然后变有钱的想法。但就像童年时，当她们真的逃离那不勒斯、去往大海的路上，首先畏惧、提出回家的是Lila，而Lenu却想要继续前行；成年之后，真正坚持下来、并成为作家的也是Lenu。

可每当Lenu认为Lila“更聪明”、“快一步”而想要放弃时，用各种方式让她回归正轨，能够上中学、上大学、享受美好生活的那个人，始终是Lila。

她们是彼此的“天才女友”。

剧中有大量镜头描述Lenu的心理活动，她曾不甘Lila比她先结婚、变成阔太太。但当Lila在婚礼上遭到背叛、蜜月中被丈夫强暴时，只有Lenu能理解并共情她的痛楚：女性面临的困境，跟她是否有钱无关，而是始终处在男权重压之下、无法释放的自我。

可以说，Lila是Lenu女性意识的启蒙者。

很多人不理解这种矛盾感情背后的原由。比如Lenu的丈夫Pietro，一位出生书香门第的大学教授，他敏锐觉察到Lila的与众不同，却不愿意承认她的聪明、先锋，反而在妻子面前极力贬低她。

“我不明白你们的关系为什么能持续这么久，也许你们把可能毁掉这段关系的东西精心隐藏起来了。我认为她痛恨你。”

他习惯于接受传统、直白的男性友谊，却不愿认真思考女性间交织着喜欢、依赖以及嫉妒、竞争的微妙情感。

一方面，这是男女在情感认知上的不同感受造成的。

另一方面，是因为在男性占主导的世界里，没有太多作品能够积极、正向地描绘女性友谊。

更底层的原因是：作为男权世界里的既得利益者，当有利的局面被打破，他们往往会感到害怕，进而转为愤怒、诋毁，甚至不惜暴力相加。因为他们不希望改变现状。

在与Lila的多年交往中，Lenu一直能深切感受到女性的艰难。

她看到Lila因家境贫困、却不想放弃学业时，父亲对她的拳打脚踢，甚至直接将她从窗口扔了下去；她眼见Lila不愿嫁给Marcello，却遭到父亲、哥哥的逼迫以及母亲的无奈时，“自救”嫁给了Stefano；而Stefano在婚后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经常打骂Lila，将她当做自己的附属……

从她们记事起，最先熟悉的语言就是“暴力”，只要你拒绝“听话”，暴力就会出现。这也成为Lila某一时期以暴力、恶言来解决问题的根源。

Lila会督促Lenu学习、“替自己”走出那不勒斯，Lenu面对咒骂、说服瘸腿母亲给自己买书，也是因为在她们心中，上学、走出家乡，是她们冲破阶层、进入文明世界的唯一途径。

否则自己就会像母亲和镇上的其他女人一样，生孩子、被家暴，没有尊严地活着，变成小孩子眼中的“疯女人”。

但直到Lenu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嫁给出身良好的教授，获得了大众意义上的成功，却发现女性的困境在任何阶层都是“死局”。

被Michele背叛、惨死街头的Gigliola，道出了传统婚姻的本质：

Lenu的丈夫并不关心她的工作，在看什么书，只想让她做个慈爱的母亲和贤惠的妻子。在Lenu提出想继续写作事业、请保姆帮忙照料孩子时，丈夫的回答是：“我不想家里有奴隶。”

他无法（或不愿意）意识到当中的问题，因为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传统”。以至于为Lenu争权的话，要借伪善的Nino之口说出来。但Pietro却反驳道：这是因为Lenu没有好好安排时间，她明明有整天的时间！

这套说辞，是不是听上去既熟悉又刺耳？

Lenu对母亲这一传统角色的洞察，更叫人触目惊心。她意识到自己花大量时间与精力抚育三个女儿，但父亲仍将是她们思想上的主宰：“她们把自己成功富裕的生活都归结于她们的父亲。但是我，我没有任何优势，我是她们优越感的根基。”

可是，女性努力求学、获得较高的学历，并不是为了被困住。她们也有理想和追求，渴望自由支配自己的人生，获得更精彩的生活。

Lila和Lenu的故事虽发生在1950-1970年代，但相似的问题，现在依旧在发生。

《我的天才女友》走红之后，原作者Elena Ferrante在接受采访时，经常被问及“女性作家的特点”、“作品是否是写给女性的”等问题。

今年1月，芬兰总理Sanna Marin在世界经济论坛上也遇到“特别”提问：作为年轻女性身居要职，是否有什么具体措施推动女性议题？

正如Ferrante所说：“虽然我们觉得，我们已经把父权社会的语言和文化抛在了身后，但看看今天世界的样子，我们就会马上明白，斗争远远没有结束。我们到目前为止争取到的一切，也很容易失去。”

这也是为什么，一部设定在父母辈的意大利剧集会受到全世界如此多的关注和共鸣，因为当中提到的许多问题，是共通的，也是现实存在的。

比如，同样是通过求学实现阶级跃升的Lenu和Nino，前者在作品发表后，首先会被质疑是靠夫家；而Nino却可以靠卖弄才学，虏获无数女孩的芳心。

再比如，同样聪明、有才华的Lila，与Enzo一同进入IBM后却只能担任副手。后者坦率地点明了真相：“我们还处在一个男性做主的世界。”

在那个避孕、堕胎还不合法的年代，Lila和Lenu想办法让女医生帮忙配避孕药。掌握了生育权的女性，才真正拥有了自我。

但去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罗伊诉韦德案”裁决，意味着女性堕胎权将不再受到美国宪法保护。除了愤怒，也让人深感女性权利的斗争，任重而道远。

这些也恰恰是像《我的天才女友》这样的作品应该被看见的原因。负责“那不勒斯四部曲”中文出版的责任编辑索马里，曾提到波兰出版人Izabella Kaluta对她说的。“在波兰，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很多丈夫都是看妻子彻夜不睡看‘那不勒斯系列’，然后也跟着看起来。”

同样，我们在该剧的豆瓣评论下，也经常看到男性观众、读者发表见解，这或许是一种良好的“破局”。

而作为女性，我们应该去构建自己的知识、思想体系，有能力去分辨、突破千百年来男性看待、评价我们的方式，不会被男性主义文化限制太多，让我们可以对自己进行定义。

或许，就先从读一读波伏瓦、伍尔芙，看一看《我的天才女友》这部剧开始。

撰文：yui

编辑：sug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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