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骚扰，多少金融女孩躲不掉

2月17日下午，一封简、繁、英三版的举报邮件让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安永登上热搜。

安永大中华区管理咨询服务主管合伙人Steven Xiong被实名举报，举报人Nicole指出，Steven对自己及同事进行性骚扰，包括不恰当的语言骚扰以及肢体接触。

Nicole同时举报香港供应链与制造（Supply Chain & Operations, SC&O）咨询团队总监及高级经理利用女性下属作为对上级利益输送的性资源，以及事后恶意抹黑、污名化受害者的职场霸凌行为。

多位四大审计及咨询从业者反应平淡，他们对盐财经记者表示：“我听到同事在讲这件事，但太忙了还没有看原文”“不在意，没能超越当年的‘会议室’”“大家习以为常，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金融从业者甚至说“四大才哪儿到哪儿”“举报信写得太正经，没图没视频，没有故事性”。

在金融圈，性骚扰已经司空见惯了吗？

性骚扰开始前，这看起来只是一次普通的商务K歌局。

据举报邮件描述，2月8日晚9:45，香港SC&O的经理Nicole应自己的直属上级、同team高级经理Florence之邀，到达铜锣湾的KTV包厢，同大老板Steven Xiong唱K。

期间五六位同事陆续到场，团队总监Hilbert还反复催促工作不满两年的女同事小A停止加班前来“陪老板”，而并未邀约其他男同事。

Nicole与小A被安排坐在Steven一左一右，在Florence的言语怂恿下，Steven开始对两位女同事评头论足。

几首歌合唱过后，事态升级。

Steven开始搂腰搭肩、抚摸亲吻Nicole。Nicole假借去洗手间解围，向总监Hilbert提议结束聚会并表示“他一直在咸猪手”，遭到拒绝。

等Nicole回到包厢时，Steven 已经整个人扑在了小 A 身上，而Florence 作为现场唯一的女性高管，不仅没有施予援手，反而立起手机乐见其成。

在另外一位女同事多次强烈要求后，Hilbert才买单结束活动，离开时Steven还试图继续侵犯两位受害人。

在返程车上，Florence还向在场同事质疑Nicole“是不是靠这样来上位”，为自身行为开脱。

骚扰发生后，Nicole与小A身心严重受创，小A已决定求助心理医生。

活动中，Steven的性骚扰行为与两位高管的推波助澜被在场所有同事看在眼里，但他们也只能通过关心询问、主动上前干杯合照等温和方式施以援手。

两位高管甚至在事发第二天，又开始着手安排Steven三月的访港“团队聚餐”。

这次骚扰能够如此顺利发生，与四大的升职加薪制度以及团队成员所面对的绩效考核压力脱不开关系。

按照组织架构，Steven直接管理大中华区包括内地、香港和台湾在内的SC&O团队，掌握Hilbert和Florence的升迁大权。在香港，除了合伙人以外，团队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这两人手里。

某四大咨询从业者向盐财经介绍，员工每年的考核分数由“小黑会”决定，按照职级不同由其项目上的经理、高级经理、合伙人等高层讨论打分，结果分为5档，多数人会得到平均分3分，评分1-2分者晋升后，在新财年得到更高起薪，4-5分轻则delay（职级不变），重则劝退。

该从业者表示：“只有老板评价你的机会，没有下面人评价上面人的体系。”

打分宽严标准也因咨询行业受外部市场行情影响较大。尤其到了经理级别往上，日常分析性程序工作、财务技能等因素所占评价权重锐减，更加软性的项目承揽、管理能力，乃至感性上“给人留下的印象”都被纳入考量，额外的操作空间就从中滋生了。

尽管安永作为顶级跨国审计咨询公司，有着“People first”的价值观和四大中首屈一指的女性友好文化，但上下级权力不对等的制度设计依然是导致受害人“被直属上级利用、作为取悦其顶头上司的资源”的重要因素。

2月17日当晚，安永中国董事长兼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Jack Chan发出内部信，声明公司对不道德行为零容忍，已针对上述事件启动独立调查程序，为有关人员提供即时、持续的支援，并强调“最终发现的任何违规行为，都将受到与之相称的严厉处罚”。

无独有偶，2020年5月，安永海南分所咨询条线的合伙人刘烨被举报装单身欺骗在校毕业生，以提供工作之名哄骗女性与之发展不正当关系。刘烨回应双方相识时自己已离异，不存在婚内出轨情节，并指对方敲诈勒索。

安永当时回应称已开展内部调查，并安排该合伙人暂时停职，直到得出调查结果为止。

此事至今还是罗生门。

类似基于权势与资源的性骚扰也高发于各类金融机构。

2017年5月，多名参加助理实习面试的女生相继指认中金研究部执行总经理、金融行业首席分析师黄洁的性骚扰行为。

黄洁被指称面试过后单独联系参与面试者，讲出“业内金句”：“这是一个名利场，你愿意吗？”

当女生表示“什么意思”后，黄洁又发了一段语音，颇有暗示意味地称：“和你真的很有眼缘，但看来你还不愿真正投入。”

另一名女生也放出2016年8月的聊天记录，其中黄洁表示：“可能因为工作压力大吧，所以有时真的需要全身放松，明天上午在，下午就飞回香港，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

金融圈“名利场”是资源高度集中的交易场所，也是权力寻租的温床。为求得行业入场券而激烈竞争的俊男靓女被明码标价，性骚扰作为一种服从性测试，让占据了关键职位的强势一方“潜规则”下属获得满足，以确认自己对权力的掌控。

还有相当一部分丑闻来源于金融高压工作性质带来的心理诉求。

类似四大和投行IPO的项目制工作营造出相对封闭的高强度工作环境，每逢加班，员工每日有近20小时长时间共处，性、甚至桃色传闻反过来又成为一种舒压手段。

知名的“普华永道17层会议室”事件，发生在2018年1月的忙碌年报季。两位已婚经理在会议室发生不当关系时，恰好被另一个前来开会的团队撞见，此八卦迅速在各大机构的茶水间散播到人尽皆知。

高压下亢奋又疲倦的从业者，通过骚扰手段寻求刺激，也是基于相似的心理逻辑。

尽管前车之鉴层层叠叠，让性骚扰在金融工作中断绝并不是件容易事。

“比起其他圈子，金融圈性骚扰事件发生之后，撕破脸的情况相对没那么多。”一位资深财经媒体编辑对盐财经表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金融圈的高层赔付能力非常强，常常能够息事宁人。”

所谓金融，就是资金的融通，要运筹资源进行撮合匹配，在工作和工作的延伸场合就难免产生大量交际。

一名有六年经验的女性券商从业者告诉盐财经，她身边就有认识的男基金经理在饭局上“冷不丁地冒一个黄段子，不分男女地进行语言试探”。

她能够理解这是为了工作，有求于人，但这种行事方式充满风险。“可以说是吃得开，但很多性骚扰都是从所谓吃得开、开玩笑、言语骚扰开始，你不反对，对方就会得寸进尺。”

金融圈层出不穷的性骚扰，什么时候是个头？

除了制度完善、行业自律，答案也由一个个站出来的人连缀起来。

Nicole毕业即加入四大咨询，已效力近 7 年，她说：

“我所受的教育、我立足于世的价值观不允许我忍气吞声、不允许我息事宁人，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人、行为、言论、价值观在2023年存在……我必须站出来发声。如果我不站出来，这些加害者、组织者和旁观者会继续倚仗权职扭曲事实、欺凌更多的弱者，会继续肆意抹黑受害者、宣扬受害者有罪论，会继续助长乌烟瘴气的团队氛围、影响EY的核心价值观和企业形象。”

尽管多数从业者态度冷淡，但也有一位四大女经理对盐财经表示：“不在意？（对这次举报）怎么会不在意？如果这件事之后，项目庆功可以不必再去KTV，我们都要感谢这位Nicole。”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本文首发于南风窗旗下财经新媒体盐财经

    编辑 | 宝珠

值班编辑 | 江江

排版 | 林溪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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