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与毒瘾斗争的他，彻底改变了美国的外科手术

约翰·卡梅伦（John Cameron）说："在过去的 100 年里，他几乎是所有在霍普金斯大学成为外科医生或准外科医生的人的榜样。”卡梅伦曾担任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外科主任达 19 年之久，并撰写了大量关于霍尔斯特德的文章。"他也是全世界外科医生的榜样。许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字，但也许对他了解不多。"

霍尔斯特德是一个出色的、不拘小节的、复杂的人。他于 1890 年被任命为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第一位外科主任，两年后被任命为外科教授，时年 40 岁。

尽管霍尔斯特德一生都在与毒瘾作斗争，但他通过提升三个概念彻底改变了美国的外科手术：控制疼痛的麻醉、止血的精细器械，和预防感染的防腐措施。

霍尔斯特德在医学院毕业后在奥地利、德国和瑞士学习时采用了这些原则，这些国家当时是有能力旅行的受训医生的聚集地。当他回到纽约时，他发现美国医生却不愿意接受这些新知识。

记者孟肯（H.L. Mencken）在 20 世纪 30 年代写道："霍尔斯特德是第一批将轻柔带入手术中的外科医生之一，他对他正在进行手术的人体组织表现出尊重。”“旧的方法是将一个人从下巴处切开，取出他的肠子，并在整理时将它们铺在毛巾上。而霍尔斯特德认为，如果你用手触摸了肠子，你就伤害了它，而病人就会受到伤害的影响"。

同样重要的是霍尔斯特德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开创的外科住院医师培训项目，该项目以他推崇的德国系统为基础，让医学院毕业生接受大学赞助的、以医院为基础的培训，逐步增加他们的责任。后来，霍尔斯特德最初培养的受训者在其他顶级医学院复制了这种模式，包括哈佛、斯坦福和耶鲁，最终这一模式成为了今天美国培训医生的主流模式。

霍尔斯特德在外科实践中的创新是非常了不起的。他开创了乳腺癌的治疗方法"根治性乳房切除术"，即不仅切除乳房，而且还切除下面的肌肉——这在现代放疗和化疗出现之前的几十年里一直是主流的治疗方法。在纽约工作期间，霍尔斯特德还为他自己的妹妹进行了美国首次成功的异体输血——他当时发现她因产后出血而昏迷，就从自己的手臂上为她注射了血液。后来，他又为自己的母亲做了全美第一例胆结石手术——这个凌晨2点在厨房桌子上进行的手术挽救了她的生命。

为了对他未来的妻子表现出骑士精神，霍尔斯特德还在手术室里引入了橡胶手套。卡罗琳·汉普顿（Caroline Hampton）当时是霍尔斯特德的首席护士，她发现自己的皮肤因他要求的术前化学浸泡而发炎，威胁说要辞职。霍尔斯特德写道："由于她是一个敢说敢做的女人，我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然后要求固特异橡胶公司做了两副带护手的薄橡胶手套作为试验。试用后证明这些手套非常令人满意，于是又订购了更多的手套"。正如一位研究人员所说，这可能是第一次在医学杂志上记录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始。

霍尔斯特德和卡罗琳都出生在特权和血统中，他们的婚姻正如医学史学家彼得·奥尔奇（Peter Olch）所写的，是 "北方的富商阶层和南方的种植者贵族的结合"。

霍尔斯特德于 1852 年 9 月 23 日出生在曼哈顿，在第五大道的一栋宏伟的联排别墅中长大，他的家族在干货行业颇有积累，具有社会影响力。他在马萨诸塞州安多弗市著名的菲利普斯学院上学，然后去了耶鲁大学，在那里他的成绩中等，但却是出色的运动员，是足球队的队长。到了高年级时，霍尔斯特德读了《格雷解剖学》和《道尔顿生理学》，对医学的兴趣才就此被唤醒。他进入内科和外科医生学院，也就是后来的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并于 1877 年以班级前十名的成绩毕业。

卡罗琳比霍尔斯特德小 9 岁，于 1861 年 11 月 10 日出生在她叔叔、著名的邦联将军韦德·汉普顿（Wade Hampton）三世的家庭，她在他位于南卡罗来纳州哥伦比亚市被夷为废墟的米尔伍德种植园里长大，内战期间联邦士兵烧毁了该种植园。卡罗琳从小就是孤儿，由三个未婚的姑姑抚养，她和她的妹妹在弗吉尼亚州的 Edgehill 上学，这是一所与托马斯·杰弗逊（第三任美国总统）家族有关的女子学校。

1885 年，卡罗琳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选择，前往纽约学习护理。三年后她从纽约医院毕业，然后在新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外科部门担任护士长。"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切斯尼档案馆馆长南希·麦考尔（Nancy McCall）说：“她没有遵循南方美女的传统生活，而是走出了南方......拿到了她的文凭，然后在巴尔的摩找到了工作，这对当时的女性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卡罗琳是一个独立的、贵族式的、务实的人，在一些人看来，她对朋友很友好，但对其他人可能就有点粗鲁和不耐烦。当她与她单位的另一名护士发生摩擦时，霍尔斯特德出面任命卡罗琳为他自己手术室的护士长。

约翰·霍普金斯的另一位创始人威廉·奥斯勒回忆说，他在病理实验室里发现了这两个人在以医学的方式调情。"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发现霍尔斯特德医生在教她骨学，演示腓骨。我当时就知道他的秘密，我坐下来挪揄了他几分钟。"

37 岁的霍尔斯特德摆脱了单身生活，于 1890 年 3 月向卡罗琳求婚。他们于当年 6 月 4 日在南卡罗来纳州举行婚礼，然后在北卡罗来纳州卡希尔斯的汉普顿小屋（韦德·汉普顿三世的夏季庄园，依偎在蓝岭山脉中）度蜜月。这对夫妇每年夏天都会回到这个地方。

作为一名户外运动者和狂热的骑手，卡罗琳与她的城市化丈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来回忆起他第一次骑马的经历，霍尔斯特德说："我和这个相对陌生的女人单独在山上，她要我下马去杀一条响尾蛇。当我拒绝时，她表示非常反感。"

如果说卡罗琳是不苟言笑，那么霍尔斯特德则是极为挑剔的。他以其优雅的时尚而闻名，他从伦敦订购西装，从巴黎订购鞋子，他还把他的一些礼服衬衫邮寄到那里去洗。他的壁炉里只烧至少三年以上的山核桃木。一位朋友将这对夫妇比作查尔斯·狄更斯笔下的人物——"如此奇特、古怪，与其他人不同，但无疑也因为他们的古怪而如此有趣"。

在巴尔的摩，霍尔斯特德夫妇在 Eutaw Place 1201 号的一栋石头房子里安顿下来，古董、书籍和各种小玩意挤满了屋子。他们没有孩子，与狗为伴，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是一对腊肠犬，名叫尼普和塔克。卡罗琳住在三楼， 霍尔斯特德住在二楼，两人每天晚上都会一起吃饭，聊 "从单词的出现到人类的起源、耕作、林业等一切问题"，卡罗琳曾这样说。

知识是这对夫妇之间的纽带，虽然卡罗琳在婚后离开了护理岗位，但正如孟肯所说，她对霍尔斯特德的事业产生了 "强大的影响"。"霍尔斯特德的许多手术技术都缘于她的建议"。

毫无疑问，High Hampton 让两人最为满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在那里度过的时间逐渐增多。在那里度完蜜月后，霍尔斯特德从卡罗琳的姨妈那里买下了这块 450 英亩的土地，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扩宽。他们建造了一座被田野、溪流和森林环绕的松木小屋，饲养了一批牛和马。

由于远离社会，霍尔斯特德和卡罗琳享受着他们的隐居生活，他们的爱好也得到了发展。众所周知，卡罗琳会在黎明时分起床，穿上一双结实的靴子，然后开始从事园艺、耕作和照料动物。霍尔斯特德则对天文学和种植大丽花产生了热情。他的花园甚至成为了美国最伟大的大丽花收藏地之一。

1922 年春天，美国牙科协会表彰了霍尔斯特德在局部麻醉剂方面的开创性工作——这是他在可卡因方面的灾难性实验的积极成果。当晚，在巴尔的摩贝尔维德酒店举行的宴会上，霍尔斯特德一定百感交集。他后来告诉一位朋友，他的快乐夹杂着 "失去机会的遗憾——那些因失去健康而浪费的时间"，似乎承认了可卡因造成的伤害。

在那些早期的白色粉末实验中，霍尔斯特德确实站在了医学的最前沿。尽管可卡因是滋补品和可口可乐中一种常见和完全合法的成分，但它的医学潜力直到 1884 年才得到重视和记录。那一年，著名的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发表了文章 "关于可卡因"，这是对可卡因的第一次科学分析，他的同事、眼科医生卡尔·科勒（Carl Koller）紧接着发表了一篇开创性的论文，预示着这种药物作为眼科手术麻醉剂的前景。

在大西洋彼岸的霍尔斯特德注意到了这一点，在科勒的报告发表后的几周内就订购了大量的可卡因。尽管这位外科医生从他的调查中积累了大量的数据，但他只发表了一篇关于这个主题的论文，这是 1885 年《纽约医学杂志》上一篇臭名昭著的文章，其漫无边际的不连贯性让人觉得他写文章的时候正在嗑药。

从时间的角度来看，可以把霍尔斯特德的生活理解为两个不同的阶段：可卡因之前和之后。他在纽约时是一个精力充沛、和蔼可亲的人——经常参与社交和娱乐，与学生接触频繁——而不是人们后来在巴尔的摩认识的那个孤僻、警惕和神秘的人物。他的朋友哈维·库欣（Harvey Cushing）对他的描述是 "对男人的聚会不感兴趣"。根据韦尔奇的说法，霍尔斯特德在密友面前仍然很有魅力，"充满了原始的、异想天开的幽默感"，但他经常在不恰当的时候无法克制自己 "尖刻的讽刺"。

在这中间的阶段，霍尔斯特德在巴特勒完成了两次单独的康复治疗，这总共耗费了他一年多的时间。许多人认为，他在那里接受的治疗是为了缓解可卡因戒断，包括每天注射吗啡，实际上是用一种高度成瘾的药物代替另一种药物。

吗啡上瘾的问题困扰了霍尔斯特德的一生。尽管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但除了韦尔奇和奥斯勒等少数亲信外，他对其他所有人都保守了这个秘密。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内部历史》中，奥斯勒回忆说，有一天他发现新任命的外科主任霍尔斯特德"严重发冷"。奥斯勒写道："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他还在服用吗啡。"随后我们进行了多次交谈，我获得了他的充分信任。他从未能够将用量减少到每天三粒以下；在这个基础上，他才得以舒适地做他的工作，并保持他出色的身体活力。"(备注：这个剂量相当于 195 毫克，而现代疼痛治疗只需要每四小时 10 至 20 毫克）。

卡罗琳当然知道她丈夫的毒瘾，但不清楚她是如何应对的——霍尔斯特德协会的前历史学家丹尼尔·努恩（Daniel Nunn）发现了一些传闻，证明吗啡可能也让她上瘾了。一位看守人回忆说，她曾 "因为 Parke-Davis 的一个包裹没有送来而变得非常不安"，这是一家销售药物的制药公司。

在他传奇的职业生涯中，霍尔斯特德因出勤率低和长期缺勤而备受争议。医院董事会的会议记录记载了因此造成的沮丧和担忧。一张 1891 年的笔记说："我们因霍尔斯特德感到非常烦恼。他一个月前去了南卡罗来纳州看病，要到本月中旬才会回来。他离开时脸色很差"。

在 1922 年夏天他去世前的日子里，肝脏中的胆结石导致他恶心、发烧、呕吐和黄疸，他只能依靠吗啡来治疗不断升级的疼痛。随着病情的恶化，他提前结束了在 High Hampton 的假期，住进了约翰·霍普金斯医院。

最终，霍尔斯特德在他培养的两名住院总医师的照料下，死在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霍尔斯特德进行了第一例胆石手术和第一次输血。而他恰恰死于胆结石，当时其中一位住院医生正在给霍尔斯特德输血，"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肿瘤学和病理学教授拉尔夫·赫鲁班（Ralph Hruban）说。

那是 1922 年 9 月 7 日，当时他还不到 70 岁生日。卡罗琳只比她的丈夫多活了三个月，在悲痛中于 1922 年 11 月 27 日死于肺炎。

死后，霍尔斯特德和卡罗琳回到了他们的故土。霍尔斯特德的墓碑矗立在纽约布鲁克林的格林伍德公墓，与他的家人在一起，而卡罗琳则被埋葬在南方 700 多英里处她和霍尔斯特德结婚的教堂里，与她的亲属在一起。在他的遗嘱中，霍尔斯特德将他在巴尔的摩的房产和财产遗赠给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那里的档案中至今还保存着许多文物，包括他的眼镜、他的手术台和他标志性的高帽。

如果霍尔斯特德今天还活着，他肯定会为自己作为现代外科之父的遗产与他试图保密的毒瘾如此紧密交织在一起而感到羞愧。但正如约翰·卡梅伦所说，这是故事的一部分。如果不是因为可卡因上瘾，霍尔斯特德可能不会接受韦尔奇的邀请去巴尔的摩。卡梅伦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一系列不寻常的因素把霍尔斯特德带到了巴尔的摩和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最终促成了我们外科遗产的诞生。

他一生都在与吗啡搏斗，这让霍尔斯特德在外科学领域的成就更加引人注目。"他从未战胜过它。他和它一起生活。然而，他取得的成就比大多数人都要多，让我们直到今天都还在谈论他。"赫鲁班说，他在与威尔·林德（Will Linder）合著的新书《科学革命：十个重塑美国医学的男人和女人》中介绍了霍尔斯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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