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时代“锂矿返利”计划的野心与风险
导读
“其实宁德时代这次就是针对核心客户搞了一个让利活动，根本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复杂。”2月24日，针对宁德时代近期推出的“锂矿返利”计划，接近宁德时代的内部人士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近日，在锂价仍然较高的当下，宁德时代面向车企推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有吸引力的计划。据行业消息称，宁德时代拟面向核心战略客户推出“锂矿返利”计划。按照计划，宁德时代向部分优质客户将50%的碳酸锂原料按每吨20万元的价格结算，其余按照市价计算，差价返还主机厂。但客户需要将80%的电池订单交给宁德时代。这一计划并不针对所有客户，只面向理想汽车、蔚来汽车、华为、极氪等战略客户。
对上述消息，接近宁德时代的人士表示确有其事。随后，经济观察报记者询问了蔚来、理想、哪吒等多家车企，也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合作意向书理想已经收到了，但是会不会签，现在没办法马上给一个反馈，针对此事双方正在进行接洽中。”理想汽车内部人士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哪吒汽车CEO张勇则表示：“（双方）一直在谈”。蔚来汽车表示“需了解后回复”。另外，零跑汽车CEO朱江明则表示并没有收到宁德时代的合作意向书。
宁德时代的“锂矿返利”计划之所以备受业内关注，有两个方面的原因。首先，“锂矿返利”的形式足够新颖。据亿纬锂能在2月20日的投资者调研中透露，一般动力电池主机厂定价有三种定价方式：第一种是价格联动模式（即价格与主材联动）；第二种是定价返利模式（即确定一个价格，年底按照碳酸锂价格的变动情况进行返利）；第三种是全年锁价模式（即按照一口价的方式把一年的价格确定下来）。但像宁德时代这样以锂矿原材料返利的为首例。
第二，宁德时代给出的价格折扣看起来足够高。资料显示，此前碳酸锂价格在较长一段时间内都维持在50万元甚至60万元每吨的高位，目前虽有降低也还在40多万元每吨。而宁德时代将价格锁定在20万元每吨，相当于将价格打了对折还要多。
另外有一个公认的疑点是，目前宁德时代在动力电池市场上占据最高的市场地位，即便按照此前的联动定价模式，仍然是稳赚。在这种情况下，宁德时代为什么推出大幅折扣的返利计划？该举动又是否会引发动力电池市场剧变？
对于推出“锂矿返利”计划的初衷，经济观察报记者从接近宁德时代内部人士处了解到，宁德时代认为锂矿持续高价对整个产业链而言都承压巨大，长期下去不可持续，宁德时代作为动力电池供应商，倚重于整个产业链的健康发展，此计划旨在通过宁德时代所拥有的矿资源，来助推锂资源价格的平抑，使锂价尽快恢复到正常水平。同时回馈核心客户。“碳酸锂价格持续高企，下游产业链、消费者抱怨不断，如果高锂价持续，宁德时代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继续赚钱，但长远来看，电池成本再高下去，到最后没有人买车了，宁德时代也会受损，因此宁德时代希望的是把电池成本降下来，把新能源汽车的蛋糕做大，这样产业链企业都会受益。”上述接近宁德时代的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
据记者了解，宁德时代江西锂矿的产出将用于该计划，而20万元/吨的价格是基于其以较低的价格拿到该锂矿。资料显示，2022年4月，宁德时代控股子公司以8.65亿元的报价成功竞得江西省宜丰县圳口里-奉新县枧下窝矿区陶瓷土（含锂）探矿权。
接近宁德时代的人士表示，该锂矿的产量并不大，目前返利计划只针对几家车企，而宁德时代此前已是这几家车企的主要电池供应商。特斯拉这种已享受折扣价的大客户并不在其中。
不过，业内对于宁德时代推出”锂矿返利”计划的原因，也有一些其它的解读。“目前看有三个方面的原因驱动宁德时代推出锂矿返利计划，长期绑定新能源车企。首先，来自第二名比亚迪的压力。比亚迪产能布局凶猛，除了满足自身的需求外，也在积极拓展对外供应。其次，这几年锂价高得离谱，迫使车企开辟第三条路-自己做电池（第一条路-跟着宁德时代走，第二条路-选择其它动力电池供应商）。第三，和车企形成长期战略合作关系，敲定未来多年的需求量，从而同上游锂矿资源公司签订长期采购合约，最小化锂资源的价格波动。”汽车行业资深分析师梅松林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
中科院战略咨询院产业科技创新中心汽车行业特聘研究员鹿文亮对记者表示，宁德时代此举不排除打压竞争对手的可能。“宁德时代利润率在行业是偏高的，它有这个优势。”鹿文亮说。
在当前的动力电池市场上，宁德时代一直占据龙头地位，但随着比亚迪等电池供应商的崛起，其市场份额出现下降。数据显示，2022年全年，宁德时代以48.2%的占比持续领跑，比亚迪排名第二，占比23.45%。与2021年相比，宁德时代的市场份额有所下降，减少了3.9个百分点。同时，比亚迪、中创新航市占率有所提升。其中，比亚迪2022年市占率相比2021年提升了7.25个百分点。这主要是比亚迪在磷酸铁锂电池方面的自供规模较高所致。
在这种情况下，有观点认为，宁德时代希望通过“锂矿返利”计划加强与市场主流新能源车企之间的供应绑定，锁定车企的长期稳定的订单，以补齐与比亚迪稳定自供之间的差距，同时阻击其他电池供应商的追赶和进击。
从行业整体看，宁德时代的“锂矿返利”计划将给全行业带来一些发展利好。首先，低至20万元每吨的碳酸锂价格向上游传导出锂矿未来价格的新信号，或将加快终结上游锂矿和锂材料供应商的暴利模式。对于下游车企，碳酸锂价格降低将拉动整车价格下滑，刺激消费，进而拉动整个消费和产业链良性互动。当然，宁德作为最大的动力电池供应商，也将从整体的市场增长中获益。
宁德时代“锂矿返利”模式的关键是借宁德自有矿源和影响力，撬动锂资源价格尽快下滑。
宁德时代近几年在锂矿资源掌控方面频频出手。在国内，宁德时代重点布局四川锂辉石矿和宜春锂云母矿，另外宁德时代作为斯诺威的重整投资人，抛出逾64亿元重整计划。而在海外，宁德时代现持有澳大利亚矿产商Pilbara Minerals7.5%的股权；2020年宁德时代参股公司天宜锂业还与Pilbara签署了一份为期五年的供应协议。这些矿产资源被认为将能够完善宁德时代的锂矿版图，提高锂的自给比例，降低成本波动。
宁德时代方面表示，随着锂矿开采量增加，“锂矿返利”计划的客户名单也有望增加。
但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宁德时代的“锂矿返利”计划也将面临诸多不确定性。首先是车企对该计划的接受程度。对于车企来说，其是否签约需要权衡的事项不少。
首先是碳酸锂价格在三年内价格走势有不确定性。某电池制造商表示，主机厂具备长期判断碳酸锂价格能力的比较少，因此主机厂不太敢参与这种定价方式。目前谁也说不准，在长达三年的时间内，碳酸锂的价格会不会降到低于20万元每吨。“车企是否签约将取决于其对未来三年内碳酸锂价格的心理底线。”接近宁德时代的人士表示。
当前，碳酸锂的价格已处于下行态势。资料显示，今年2月23日碳酸锂报价已经降至41.5万元每吨，较2022年11月末创出60万元每吨的高点大幅回落，且行业预测将持续下降。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电动车百人会副理事长欧阳明高近日表示，预计今年下半年碳酸锂价格将降至35万元至40万元每吨。
另外，受供应链紧张的影响，部分主机厂导入替代性的“二供”的决心变强，但宁德时代此次计划的附加条件是要求车企将80%的电池订单给到宁德时代，这同样需要车企掂量是否合适。
华创电新研报表示，据其调查，目前已有8家主机厂收到返利方案，其中一家公司否了，其他7家还在评估，预计3家国企系主机厂先签署，另4家新势力认为优惠幅度不大，会观望。
此外，在法律层面，部分投资者质疑宁德时代涉嫌违反《反垄断法》，因为在该项计划中，宁德时代提出的20万元每吨的结算价远低于当前碳酸锂市场价，低于市场价销售，并且宁德时代要求合作方从宁德时代方采购过80%的电池，限定了交易对象。
对此鹿文亮表示，由于宁德时代在2022年的市场份额为48.2%，不足50%，按照此前反垄断判罚案例，应不能认定宁德时代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且在碳酸锂原材料市场，宁德时代锂矿更不具市场支配地位。目前看违规风险不大。
当前，宁德时代推出的“锂矿返利”计划后已经引发动力电池供应市场的一系列降价反应。其中，据悉目前蜂巢能源已推出10%降价计划，部分供应商已收到该公司要求配合降价的邮件。亿纬锂能则表示，下游客户基本上还是尚未盈利的状态，因此作为主要供应商，公司会在战略上给予一定支持，在利润上部分让利下游，公司今年在动力电池方面不太追求更高的利润率，希望在客户端的市占率能够提升。可以预见，接下来动力电池企业之间的竞争将会进一步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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