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人不要随便养猫是有道理的

2023-03-09 10:03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孙小野

很久以前就想养一只小动物，小时候父母不让养，长大后又不敢养。在北京没几个朋友，也懒于拓展新的圈子，比孤独更难受的是一种没有地方真正需要我的感觉。不过一想到诸如“出门怎么办、生病怎么办、爱捣乱咬人怎么办”这些问题，我自认为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最后觉得还是看看网上的照片视频吧，不养了。

后来就遇到了啾啾。第一次看到它是在朋友圈的领养信息里，它看上去就巴掌大一点，鼻头和眼眶脏脏的，灰白色的毛一缕一缕地粘在身上，像一个长了蓝眼珠的拖把头。

作者供图

文字上说它只有一两个月大，大雨天掉在天井里呜呜叫，被路人捞了出来。救助人带它去医院做了检查也打了疫苗，现在要为它找一个家。巧的是，救助人住得离我并不远。我点开它的几张照片来回滑，看着那满是可怜和惊恐的小眼神，明明有点丑，但是越看越可爱。

大概这就是缘分？我看着那些照片不断地暗示自己：它看上去很乖巧，它眼睛很好看……盯着那几张照片太久，以至于我很自恋地认为这个小东西是需要我的。“养它吧，养它吧。”我脑袋一热，去和救助人沟通一番，然后疯狂下单宠物用品。救助人对我很满意，说第二天就把它送过来。前后不到一小时，我的生活忽然有了巨大的变化。“明天我就要有一只小猫咪了！”我抱着手机，在各种社交平台上传播喜讯，一晚上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猫侍》剧照

它刚来就胆子很大，直接从笼子里走出来四处嗅闻，丝毫不怯生。而且那时候它和人接触只是轻轻用肉垫碰一碰，不会伸爪子也不会咬人。“这不就是网上经常说的天使小猫咪嘛！”我喜滋滋地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事实证明我高兴得太早了，接下来的相处才是一切的开始。它很快就会在床、桌子、窗台之间飞跑跳跃，每天四点多就开始嚎叫。想象中它依偎在我怀中睡觉的情景并未发生，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它只会扑过来啃我的脑袋、咬我手指。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可能受到它不知轻重的攻击，最后我只好拿被子蒙住头睡觉，憋不住的时候出来透透气，它立刻找准机会来咬我，我立刻再捂上被子。

它精力旺盛，对一切还很好奇。我刚倒好的水，它先喝上了；我刚做好的饭，一没注意它就拿爪子拨拉两下；桌上的绿植我精心养了几个月，它几口就给我啃完了。我以前还有买花的习惯，在它把玻璃瓶推到碎一地之后，我再也没买过。而且它还总能找到我看不见的垃圾，皮筋、螺丝钉、扣子、针线......每次我都胆战心惊地从它嘴边夺下来，在和它的斗争里疲惫不堪。我想起养猫劝退贴里的那些自白，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这么冲动。

作者供图

猫粮也不敢给它随便吃，我在各种养猫组里做攻略，才发现有那么多吃死过猫的“毒粮”。本着看病更贵的原则，我甚至拉了一个表格，把备选的猫粮和评价都列进去，然后盯着不同的团购和折扣，一斤折下来也要二三十块。眼看它从“身价”越来越高，它一点也不领情。平时生活够累了，它一折腾闹半夜，我恨不得搬出去住，每天醒来头都是懵的。

周末好不容易休息，我却总是在给它收拾各种烂摊子，时刻都在担心它的行动。我把它按在事故现场跟它苦口婆心，有时也大声吓唬它，但都收效甚微。那段时间我恶补养猫知识，找了很多经验帖，在希望能和它和平相处的同时，其实也有私心希望它能更“聪明”一点。后来刷到一个视频，里面的小猫会听懂很多指令，能完成很多复杂动作。帖子前排有人反对这种像马戏团一样的训练：“我养猫是希望我能多爱它几年，又不是为了让它上清华北大。”

我忽然就释怀了。我本来想要的也只是一只健康的小猫咪，不需要多聪明啊。

《咕咕是一只猫》剧照

相处过程可能像低配版的养娃，不同的是它会一直处在婴孩阶段，不会再长大了。我想让它明白的界限，都超出了它的理解范畴。我后来就悟了，想和一只小猫咪讲道理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既然我知道它会去舔桌上的杯子，那我就换到它碰不到的地方或者加个盖子，从源头解决问题，收获love and peace。

这样一回想，啾啾其实已经很乖了，毕竟它从来不会在家乱撒乱尿。它从不会主动攻击，咬人也只是象征性地用牙齿垫一下。我胳膊上的划痕好几次都是因为它的应激害怕。某种程度上是我没有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又把责任都推给了它。这是一个相互适应的过程，我逼自己养成及时打扫、收纳整理的习惯，虎口夺食的次数少了，冲突少了很多。

《如果可以这样爱》剧照

它叫“啾啾”也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来给它取了个英文名，可它明摆着是不想搭理我。后来我发现它对类似“啾啾”的声音有反应，可能因为比较像鸟叫，它有天生记忆，于是顺道就改名了。

几个月后，我们磕磕绊绊地度过了磨合期。它慢慢对上蹿下跳失去了兴趣，开始喜欢待在窗台晒太阳睡觉，我终于可以在旁边不受打扰地看书工作。有时候我抬头看它，它眯着眼看看我。两个从前互不相识、甚至都不是同种的生物，最终能建立起信任的感觉很有趣。有时候在家里走，它路过我，我会忽然觉我竟然在和另一个生物一起生活，真奇妙啊。

后来有一天，我躺在床上玩手机，它跳到了我身边。等我低下头的时候，发现它第一次趴在我胸口睡着了。那小小的呼吸均匀缓慢，毛茸茸的重量压着我，我简直感动地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