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坚持丁克到40岁,我意外怀孕了”
这是圆子在温州古村落里居住的第八年。
在此之前,她几乎没有乡居经验。在北京读大学,进入国企工作,再辞职去英国读研,回国后又做了设计总监。
2016年,圆子南下到了温州永嘉郑山村,做起了乡村民宿的合伙人,乡居第三年还签到了一个800年古村的整村运营权,尝试去认识、打造、激活一个村落。
到了第五年,圆子的生活状态慢慢发生变化,她从原来的公司退出,开始“半农半X”的自由职业生涯,做一些与在地文化挖掘相关的工作。
她慢了下来,开荒了山里一小块地,有时间画点儿小画,还开了一个叫做“住在乡下的圆子”的公众号记录乡居日常和观察。
直到2022年,生活里来了“不速之客”——原本坚持丁克的她在40岁这一年意外怀孕了。
她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我今年40岁,在乡村生活和工作,没有长期稳定的住所,没有超过一年的人生规划,两个人和一只狗自得其乐,享受着做自己喜欢的事的自由和乐趣,从来没兴趣也不关注育儿话题,一直暗自庆幸生养孩子的一系列麻烦与己无关,存款有限,父母能够参与抚养的程度有限。”
但她仅仅考虑了两天时间,便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这个月,圆子已临近预产期,乡居怀孕日记”也到了第3篇,她说再写两篇估计就快生了。以下是日记的部分摘要,关于她怀孕至今8个多月的生活。
说好的丁克,
怎么就有了孩子?
“真的怀孕了!”——去医院确诊以后,我和队友四目相对,好像挨了一闷棍,脑子一片空白。原本没打算要孩子,这下有点乱套,我有些吃惊和好奇,他则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知道怀孕以后我想向朋友们打听打听经验,但是发现在我的亲密好友中,十个人只两个有孩子,其余不是单身就是丁克,真是物以类聚。朋友说,如果要流要早做决定,我说我查过了,最佳时间是60天以内,我现在才50天,还有10天可以考虑。
不过两天后,我就决定了,要留。
上帝在这个时候把他/她安排给我,我相信这就是好的时机。他的选择一定是高于我的选择,他的信心也高于我的信心,这个孩子会有上帝的祝福,所以不必太过忧虑——这是我能够很快平静下来的首要原因。
换一个角度看,我所生活的村子距离县城二十多分钟,住所简朴但是宽敞,我不需要准时准点坐班,身心愉悦,不像之前处于焦虑的工作中,近期没有生病、拍片、吃药,队友这段时间恰好工作灵活,可以在家陪伴。40岁,虽然高龄,但也不罕见,甚至我现在对于养育这件事,并没有年轻时那么抵触,也许,时候到了。
刚得知怀孕就因为老房子要修缮,不得不搬出原来的院子,暂换到隔壁办公的地方,度过了乱中有序的怀孕初期:厨房不完备,在外面又吃不惯,有时候要出差,身体精力有一些变化,但是感谢上帝也感谢宝宝,我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孕期反应,还宁夏、内蒙跑了一圈,去工作,也乐在其中。在黄河边听音乐会,在草原上捡回一小块火山石当茶宠。
我觉得应该趁孩子出生前找一处能住五年十年的房子,慢慢改造,队友则恐惧搬家,尤其是一个人搬家。三个多月后,我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院子。他一直处于紧张和波动中:有时候奋发起来,任何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一想到前方漫长的通关,又好像突然故障了,要躺平摆烂一下子。是的,面对怀孕这种人生大事,我们也一个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一个是谨慎地悲观着。
虽然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但一旦这个孩子成为了可能和事实,我开始好奇和期待育儿这件事:用新的视野陪伴一个生命的成长,对自我生命的拓宽,拥有夫妻以外的亲密关系,成为一个紧密的家庭,的确是值得珍视的人生经验——这也是队友无法拒绝我的原因,但他可没有这些盲目乐观的想象,头脑冒出的是一连串的问题:户口落在哪里?在哪里做产检?在哪里生?教育上学怎么办?也许几年内都睡不了懒觉,一个决定带来的是一系列需要去解决的“麻烦”,而这些麻烦对我们原本的生活来说完全超纲了。他反复问我: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随着时间推移,宝宝在肚子里越来越稳了,队友也日益焦虑,常常锁着眉。我安慰他道:“你不要这么担心啊,你这么大压力,是不是觉得我不行啊?你要对我有信心啊!”他哀嚎:“可你就是不行呀!”
他还不动声色地吓唬我:“看,如果有了孩子,文艺青年就会变成那种农村妇女。”“啊?哪种?”“就是《人世间》里那个二姐的学生啊,二姐回去当年支教的山村,遇到她的女学生,问:你还读诗吗?你记得她怎么回答的吗?她说:老师,我有三个孩子。”——我的关注点是,他竟然记得几十集的电视剧里,一个只出现了几分钟的角色的台词!
然后他又说,“社会对女性就是很不公平, 很多女性因为生育而错过了在工作上竞争的机会”,我说“那是因为很多家庭都是丧偶式育儿啊”,队友突然激动道:“对啊,就是啊,我就是啊!我就会丧偶式育儿,到时候你就不管了!‘七点半’(圆子夫妇养的狗狗)是不是你要养的,是不是我管得比你多?”
我试图跟他一样一样地讨论,可能带孩子并没有那么麻烦,我们不一定要像别人那么周全啊,也可以粗放点嘛……他听完更焦虑了。
母职初体验:
关于吃的各种难题
到了四个半月,我们才告诉父母怀孕的消息,或许是“不真实感”带来的迟钝反应。
同时,队友好像脑袋一点、瞌睡醒了,突然从焦虑中焕发了斗志,买菜做饭打理房子接送医院搞得井井有条。
正视怀孕这件事后,我买了三本书。第一本书活像个挥着教鞭的小学老师,自有一套章程,列举了诸多孕妇不宜的食物,并建议每天早上一碗鸡架汤。
从村民那里买了一只土鸡,送过来竟然是活的!
我俩磨叽了一整天才动手,它在麻袋里扑腾,羽毛上沾满鸡屎,把彼此都搞得很狼狈。两人戴起手套,一阵鸡飞狗跳,拔毛开膛——两小时后,一人腰都直不起来,一人吓得心脏扑扑跳:“再也不要买活物了我跟你讲!”
网上说小的红枣一天可以吃五颗,大的吃两颗,瘦的孕妇一天可以吃四个核桃,胖的只能吃两个。每天早上我都郑重地坐在桌前,把定量的苹果、红枣、核桃、鸡蛋、叶酸——我的“每日卫队”——摆成整齐一排,带着使命感逐个歼灭。
一日三餐兢兢业业地给肉称重,严谨的态度还遭到了队友的嘲笑。
而晚上当我回首这一天的时候,如果想到蛋白质摄入量好像没达标,顿时觉得今天白辛苦了!
“明天吃什么啊?”我愁眉苦脸地问。
“你现在怎么满脑子都是吃?”
难题一: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吃什么好?
难题二:控糖
关于孩子与亲子关系的最初想象
怀孕到现在34周了,从一开始感觉“怀了个寂寞”,到B超可以看清楚他/她的五官,现在每天都能感受到肚子里活跃的动静——宝宝的存在越来越真实具体,有自己的喜好和性格。
好几本书翻下来,在脑子里,我知道需要和他/她建立亲密关系,“让宝宝的行为向一个单纯而重要的目标发展:喜欢和你相处……母性就是你所累积的关于宝宝的知识……培养亲密感情是个持续过程。”
但从情感上,我还没有强烈的连接和感动,也就是俗话说的“母爱”——没有常常跟宝宝说话,不曾饶有兴致地观察肚子的起伏,也没有迫不及待的喜悦……在书上看到,有对夫妇每天都很喜欢和宝宝玩一个游戏:放一张餐巾纸在孕肚上,看着因为胎动,纸巾被轻轻踢起来,这让他们感到新奇和幸福——这也太温柔有爱了吧,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她们听到人家说到'母亲的本能'时,好像这种神秘的天性会放在医院赠送的礼包中,随着婴儿油和尿片一起送给妈妈似的。” 对我而言,这的确不是天生的,至少在我们真正见面和拥抱之前,炽热的感情并没有从天而降。
我也为我的迟钝感到过疑惑,但朋友们安慰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太相信那些文学性的描述,每个人节奏不一样。
最后两个月,天性和直觉不太起作用,没了那股“兵来将挡”的莽气,我担忧血糖,数不清楚胎动,疑虑体重怎么没有增加,总有问题在脑子里叽里咕噜地冒泡,摁下葫芦浮起瓢。
人生中自寻烦恼的事很多,尤以养育孩子时为最。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骑虎难下”的事,因为它是一条单行线。孩子成长的进度条在走,不能暂停、不能倒退,但是父母的心理准备可能还没跟上,有时候想摆烂,有时候想反悔。
当“七点半”在家里疯跑,像个横冲直撞的小火车,弄出一连串的叮呤哐啷,我一边翻白眼一边想:天啊,小孩可能,不,一定会比它还要吵!
我想过自己可能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妈妈?有足够的耐心吗?细心吗?会愿意让他/她占据我的时间吗?会因为小婴儿哇哇哭而感觉挫败吗?
想不出来。
但同龄的“过来人”为我真诚贡献了很多经验,帮助我击破莫名的情绪泡泡,有了点懵懵懂懂的信心:
——看,我已经学会给自己减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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