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荣耀》并不只是一部持续刺激观众爽点的热血复仇剧。它更是一则讲述「失去」的悲剧——身处深渊的人用尽全力，把那些推她坠入深渊的人都拉了下来，但仍然无济于事。对满目疮痍的人来说，复仇的快感有限且短暂，复仇是痛苦无边的延续，而受害者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
文｜令颐
图｜（除特殊标注外）剧集《黑暗荣耀》
《黑暗荣耀》第二季上线之前的发布会上，主持人问编剧金恩淑：「该不会是原谅一切的结局吧？」金恩淑给观众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没有原谅，如果想原谅的话早就原谅了。不原谅，是观众对一部复仇爽剧的预期底线。这一点上，《黑暗荣耀》基本满足了观众朴实的愿望。播出后，这部网剧热度与好评不断攀升，观众们惊讶于它破天荒的纯粹——「不忘记，不救赎，不原谅，很久没看过这么直白的愤怒和复仇了」。在Netflix上线一天，这部剧就挤进了全球收视榜第9名。第二季上线前，就有韩国媒体打包票称：Netflix的网络服务器已经准备完毕，10号下午韩国全国5000万人同时观看也毫无问题。观众们曾面对过众多狗尾续貂的续集。但这部戏续集的评分甚至远超第一部，在豆瓣，评分已经达到了9.3分。《黑暗荣耀》的故事发生在阶级、贫富差距巨大的韩国社会中，是一次爽利的复仇：梦想成为建筑师的女主角文东恩，在高中时期因校园暴力退学。背负着伤痛和梦想被迫中断的血恨，在多年沉默中运筹规划，她重新回到加害者身边，成为一名教师，开始向加害者和旁观者进行报复，最终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的暴行被一一揭露，接受了应有的惩罚。最早，以复仇为主题的影视剧通常会展现传统基督山伯爵式的剧情，主人公以宽容的心态原谅了所有人，试图展现「人性之爱」。文学研究者姜亚楠、罗长青就曾在论文《复仇与爱情的双向性——人性视角下的<基督山伯爵>》中写道，这种人性之爱，是因为受害者内心深处充斥着仇恨与不安，但明白了无休止的复仇会毁了自己，最终决定要用爱来面对生活，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安放。去年6月播出的韩剧《夏娃》就落入了相同的套子中。满腔仇恨的女主一路权谋深重，但之后竟然和杀母仇人彼此相爱，在故事的最后放下了仇恨，独自远走。如今，久经沙场的观众们已然厌倦了无聊的人性之美，大家更愿意望向那些幽暗的、被压抑的恨意，释放被压抑已久的负面情感。基于此，《黑暗荣耀》就呈现了更为新鲜的复仇之举。文东恩长期经历不公平的野蛮对待，失去了展开新鲜人生的可能，一心只想要回击，把所有加害者都拖进地狱中。她没想过要原谅，主人公内心深处的幽暗如此坦荡地暴露在观众视野里，让人心头一阵畅快。
《黑暗荣耀》上映后，很多观众由文东恩的形象联想到了朴赞郁导演早期《亲切的金子》中的女主角金子。相似的是，从复仇开始，金子就一直是一副冷酷的模样——身着黑皮衣、黑皮靴，一脸镇静，深谋远虑。但金子选择的复仇更为直接、暴戾。女儿死后，她召集了被害儿童的家长们，几家人聚在一个破旧工厂里，对凶手白老师处以了血腥、惨烈的私刑。在这部片子的评论区，就有观众对这样的情节大加赞扬：「凌驾于道德之上的私刑复仇，是一次华丽的冒险。」在韩国，《黑暗荣耀》的观览等级被评为19禁，只准许已经具备明辨是非能力的成年人观看，但其中并没有多少血腥、暴力的场景。导演安吉镐解释说：「这不是一场用合法途径来完成的报复，而是选择了私人报复的方式。」没有反转，更没有和解，甚至还出现了全员恶人的局面。朴妍珍锒铛入狱，文东恩在探监时，甩下一句真心的诅咒：「只能希望着监狱成为你的地狱，希望你的余生一直都毫无头绪地在这地狱里慢慢活到老。」《黑暗荣耀》并不追求一比一地复刻现实，而是为大家内心的不安与渴望，找到一个安放的空间。至少在虚构的世界里，穷人能够翻盘，作恶之人满盘皆输。编剧金恩淑对此觉得理所当然，「惩恶扬善，因果报应的这种故事还是要存在的。一句话就是，人不能做坏事。」
前半程，文东恩的复仇，就像下围棋着棋子一样，每一手都精准，落子无悔——辍学后，文东恩开始打工、上学、攒钱，给仇人的女儿当班主任，最大程度上震慑她、警告她，甚至和另外一名仇人合作，抓住了他们的把柄。然而，在剧集播出后，最先引起观众们强烈共鸣和感动的，是这样一处不打眼的闲笔——大婶姜贤南刚刚学会开车不久，开始帮文东恩跟踪拍摄，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日子，她把车停在了一个水塘边，正赶上了夕阳洒满天地，姜贤南坐在车里，呆呆地说道：「什么破晚霞，还美成这样。」（事实上，这句台词的后半句的原意应该是「疯了」）。
你可以看到金恩淑对底层女性的悲悯与疼惜。对她们而言，生活中有许多伤痛，但还有一些东西是无法被剥夺的。放眼韩国影视工业，编剧们对穷人以及底层民众的生活描述，都很精准。一笔带过的细节，最真实，也最扎心。《寄生虫》里，主人公基泽一家只能蹲在浴室里蹭邻居的免费无线网络，给披萨店折纸盒来养家糊口，留给他们的窘境是，「穷人身上的味道怎么也洗不掉」。《小小姐们》里金高银饰演的大姐吴银珠，有人问她，如果有钱了，想干什么?她的回答是，想买一套房子，一套有窗户的房子。除此之外，吴银珠又说:「冬季大衣吧，一个人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贫穷与否，夏天还能勉强跟别人差不多，但冬装太昂贵了。」后来，真的天降巨款，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到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兜最贵的、平时舍不得买的雪糕，提回了家。东恩在大学里第一次到咖啡店买饮料，要的是最浓的冰咖啡，点完单后马上躲到柜台一旁，目光讪讪的。在《小小姐们》中，三姐妹中的老二就曾被前辈直接地问过「你家庭很贫困吗？」女二不解，对方给的答案正是「因为你太会隐忍了」。一直以来，文东恩用来果腹的食物都是紫菜包饭，与河道英在便利店偶遇，对方拒绝了她递来的饭团，原因是碳水含量太高了。一边是只求果腹的无奈，而另一边是富人生活的精致。紫菜包饭分割了两个阶级。
现实生活，远比戏剧更为撕裂。金恩淑经历过现实的窘境，她早早丧父，母亲带着她和三个兄弟艰难生存，上完高中就开始工作赚钱。直到25岁才考入首尔艺术大学，住在半地下室的单人间里，最困难的时候靠一袋虾片撑了3天，直到开始写剧本生活才得到改善。扮演河道英的演员郑成日，也经历了不堪回首的童年——爸爸不回家，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休养身体，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要照顾他和奶奶，一家人穷困潦倒，他甚至喝过人行道的雨水。《寄生虫》上映的2019年年初，韩国国际广播电台(KBS)以「财富的不平等」为主题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75%的回答者认为「韩国财富不平等现象非常严重」，认为「不太严重」的人仅占3%。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穷人和富人的生活云泥之别，这在《黑暗荣耀》中也不无体现。文东恩的目标之一朴妍珍，是霸凌她的主谋，从小生在富庶、有权势的家庭里，是天生手执黑子的人。她骄纵、不计后果，有胜天半子的底气。无论是年幼时在学校里，还是在社会生活里，赶走一个文东恩，还会有下一个文东恩出现。毕业后，她成为光鲜亮丽的气象主播，早早嫁给了更加富有的河道英。电视台要更换她的时间档，她只需要让丈夫投一条广告就能解决问题。出演《黑暗荣耀》以前，扮演朴妍珍的演员林智妍从来没有扮演过一个如此「天使外表，恶魔心肠」的恶人。开拍之前，林智妍频频向金恩淑确认剧本，问「妍珍为什么会这样做」，后来，金恩淑颇为严肃地说：「你不需要给妍珍找『为什么霸凌人』的理由，妍珍就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不用努力、不会道歉、随心所欲，所以她的行为是没有理由的。」剧中，因为妍珍几人严重的校园欺凌，东恩被卷发棒多处烫伤，失去了柔软、平滑的身体；接着又被学校退学，失去了成为建筑师的可能性，肉体和精神双双被损，人生轨迹转变了方向。从某种意义上讲，《黑暗荣耀》是一则极为残酷的寓言。朴妍珍施于文东恩所有的伤害、痛苦，那些烙印在文东恩胳膊上的疤痕，其实是在叫嚣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在一个阶级分明的世界里，善良的穷人无人爱怜，而富有的恶人不必道歉。
无论是对演员宋慧乔还是对编剧金恩淑而言，《黑暗荣耀》都是她们作品序列中第一部以复仇为题材的作品。以往，金恩淑善于搭建的是先苦后甜的爱情乌托邦。从《巴黎恋人》、《秘密花园》到后来的《继承者们》，甚至到前两年有一些神话意味的《鬼怪》，剧中的女主角大都是稍显落魄潦倒的灰姑娘，在她们单纯平凡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多金、帅气的财阀大少爷，才华横溢的女主角用真诚打动男主，而男主则在危难中拯救女主，成就一段美事。金恩淑自己的婚姻经历甚至也有着如爱情剧般浪漫、轻盈的开端。2004年11月，写完《巴黎恋人》后，金恩淑去菲律宾旅行，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崔尚贤，男方对金恩淑写作出来的《巴黎恋人》甚是追捧。二人相恋后不久，金恩淑便在新剧本《布拉格恋人》中将正义刑警男主角的名字命名为崔尚贤。但她自己却从来不是一个灰姑娘，电视剧播出后，金恩淑向崔尚贤求婚，说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哪儿也去不了。」2011年，金恩淑在接受杂志采访的时候表示，观众们乐得见到灰姑娘的出现，「我认为电视剧应该无条件地有趣」。然而，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情感乌托邦是甜蜜的，但同时也是轻浮、易碎的，相爱已然越来越难。另一位韩国编剧郑贤贞就曾在电视剧《恋爱的发现》创作手记中提到，电视剧中的「纯情」和「浪漫」太不现实，以至观众们无法感同身受。观众们对《继承者们》《浪漫满屋》这样「灰姑娘式的电视剧」已经看腻了。韩国当地的影视评论家尹正珠曾批驳金恩淑笔下的女主人，「大多是不成熟、泪眼婆娑的可怜灰姑娘角色，都是通过男主角实现她们的梦想。」观众们批评的声音越来越多了。有观众质疑「为什么金恩淑剧中的女性总是贫穷、无能，而男性即便没有足够能力，也要通过造一个男性的神来呈现拯救女性的局面？这种单方面的救援关系，始终表明男性在父权社会中掌握权力。」直到《太阳的后裔》出现，金恩淑才开始逐渐摆脱这些争议。在《太阳的后裔》中，宋慧乔扮演的是一名不需要依靠男性谋生存的的医生，摆脱了以往言情剧中女主角被动的立场。金恩淑随后被媒体称赞敢于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呼吸。2017年，在首尔瑞草区举办的世界女性论坛中，45岁的金恩淑在现场说：「在我的作品中，以往都是男性角色主导故事，现在，世界变了，独立女性越来越受到关注。在我的下一部作品中，我将塑造一个不依赖财阀而独立行动的女性。」文东恩正是金恩淑在摆脱「灰姑娘」滤镜之后，一次成功的尝试——文东恩早早认定自己要手刃受害者，「道歉不是获得的，而是要去争取的。」和妍珍重逢前，她静心苦读、日复一日做家教，攒下了复仇的钱，用计谋铲除了曾经偏袒妍珍、暴打自己的班主任，一切都在缜密的计划中进行着。作为故事的女主人公，文东恩没有等待王子的救赎，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她也没有沉湎于舔舐伤口，一门心思向更远的未来匍匐前进。如果说，一艘巨轮已经启程，善人与恶人都要共同前往未知的命运，最终，文东恩成为了真正的掌舵者。对宋慧乔来说，从《蓝色生死恋》开始，文东恩是自己接演的第一个不以甜美示人的角色。剧集上线不久，有一些观众质疑往日的不老女神，在高清的大荧幕中，显得憔悴。这或许是诸多女性演员在行至中年时遭受的质疑和否定。
「恩熙」这个角色让宋慧乔拿下了KBS最佳人气奖。图源剧集《蓝色生死恋》那段时间，宋慧乔正在欧洲休假，社交平台上频频有她和友人晒出的合影，自在与快乐洋溢屏幕。她对那些挑剔她面容的评价不以为然：「我认为爱情剧的男女主人公要看起来帅气和美丽才行，那样观众才会陷入梦幻故事中，并得到代入的满足。反观《黑暗荣耀》完全没有那种必要，我几乎没有化妆，拍摄时也为了凸显憔悴的样子而打光了，东恩一辈子受了那么多的苦，却以完美的样子出现，那才是真的不像话。有人说宋慧乔突然老了，我当然也上年纪了啊。」在她的眼里，「年幼的东恩以无防备的状态受到了伤害，这些痛苦在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更为激烈，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在彻底地准备复仇。这样的人物比起可怜，更想要呈现她坦坦荡荡的无畏。」某种意义上，文东恩的这场复仇也是金恩淑和宋慧乔给许多女性造的一艘涉渡之舟，提醒着她，生活无论好坏，身份不论高低，永远不要忘记去掌握人生的主动权，以坦荡无畏的心。
《黑暗荣耀》播出后，最受欢迎的莫过于文东恩复仇之路上的帮手之一，大婶姜贤南。扮演者廉惠兰在评价《黑暗荣耀》的时候，说「这是非常韩剧式的复仇」。在主线清晰，节奏利落之余，《黑暗荣耀》延续了韩剧对人类情感一以贯之的丰富解读，以及制造幻梦的能力。在一段以复仇为主要叙事线索的故事中，《黑暗荣耀》留出了大量空间去展现——人是有情感的复杂动物。文东恩虽然冷酷，却不是完全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她个人的情感隐忍但细腻。其中最令人动容的便是文东恩和姜贤南之间的情谊。在独自复仇的路上，文东恩遇到了一个名为姜贤南的中年女性。姜贤南一直承受着丈夫的家庭暴力，连女儿也经受了暴力。但她仍然是乐观的，「被打的女人也是可能性格开朗的，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笑」。两个人一起并肩作战，就此「结盟」。姜贤南负责找证据，文东恩负责行动，以及帮助贤南的女儿补习功课。她们会在约定相见的汽车上留下一些便利贴，简短地写下自己侦查的进度和心境，这也成为了两个女性共同成长的小小纽带。文东恩有计划、有想法，而姜贤南则具备了文东恩不曾感受过的生活气息。在江边和东恩交换情报，她自带了煮鸡蛋；跟踪敌人的同时，不忘记给东恩捎一盒辣白菜。两个陌生女性在一来一往的便利贴对话中，彼此靠近、彼此信任，也彼此救赎。
韩国媒体《女性报纸》的一篇评论称：「底层泥泞中的姜贤南光靠法律就能获得保护吗？她开始反抗家暴的复仇方式不也有意义吗？比起法律，现实生活中，女性更需要的是联合互助。」编剧金恩淑在制作特辑里面说，「文东恩的复仇，99%是紧密的计划，剩下的1%是『神明驻足的瞬间』。」「神明驻足的瞬间」，出自金恩淑编剧的《鬼怪》的台词，「如果你感觉在你即将要远离世间的瞬间，有人给你朝反方向推了一把，那就是神明驻足的瞬间。」她的意思是——文东恩勤勤恳恳编织完成了99%的复仇计划，剩下的那不可控的1%，连神都会帮她一把。《黑暗荣耀》呈现出的这些场面足够理想，它填补了现实生活的空缺。但我们必须承认，真实世界里，很少有全身而退的复仇者。荧幕里，女性复仇者们经历精彩纷呈的冒险，甚至还有可能会毫发无损，可惜的是，「现实生活中大多数受到迫害的女性的『冒险』也许从未开始便已经失败了。」（《从英雄母亲到暴力杀手：近十年中、韩电影中女性复仇者形象研究》，江西财经大学，韩笑雨）
除了文东恩热烈的复仇之心，《黑暗荣耀》在全球范围内掀起热议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它再次将校园霸凌这个沉重的议题带到观众面前。开播后，观众们很快就知道了金恩淑写作这个剧本的初衷。上高二的女儿有一天询问金恩淑，「妈妈，是我把别人往死里打会让你心痛，还是我被别人往死里打更让你心痛呢？」听到女儿的问题后，金恩淑非常震惊，脑子里闪过了非常多画面。这真是令人心情复杂的提问。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孩子被人欺负更让人心痛，还是孩子成为加害者更令人无法面对呢？不久前，韩国京畿道水原教育厅校园暴力课负责人崔宇成在接受MBC电台《News High Kick》采访时，被问到「现实中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吗？」他列举了2020年之后，发生在韩国境内的三起校园霸凌事件：梁山中学女子团体殴打事件、清鹤洞宿舍虐待事件、京畿道北部雪床暴力事件。这三起案件的部分加害人或被加害人都是未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崔警官说到这些，表示，在现实生活里还有更多不幸和痛苦的事件，《黑暗荣耀》呈现出来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SBS电视台近期也公布了一组数据，在过去三年中，发生在学生之间的侮辱、诽谤等情感暴力增加了72.3%，性暴力则提升了28.5%，并且出现了更常见的网络校园暴力。
《黑暗荣耀》中，文东恩被电卷发棒灼烧的片段同样有真实的背景事件。电视剧播出后，一个名为朴圣敏的女生参加了访谈节目《进击的姐姐们》。朴圣敏诉说道，从中学2年级开始，就有同学打她、勒索恐吓她，后来还用滚烫的直板夹夹伤了她的手臂，灼烧5分多钟，造成了2度烧伤，被烧伤的地方最后发炎，衣服都会被脓水浸湿，才有老师发现这件事。而一切伤害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加害者们单纯地不喜欢小个头的她。被烧伤以来，因为疤痕的存在，朴圣敏只能穿长袖，夏天也不例外。和文东恩的经历如出一辙，朴圣敏苦苦等不来正义的审判和惩罚。后来，仅有一名学生受到了停学的处罚，但另外一名学生则是40小时的社会服务以及休学一周的处分，仅此而已。如今，曾经伤害过朴圣敏的人们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要么正在接受慈善团体的资助，有的人还取得了护士、社会福利师资格证。朴圣敏被主持人问到想要怎么报仇，但到最后，她也只是啜泣着说，「我只想说，我没有错。」自始至终，朴圣敏都没有得到加害者们真诚的道歉，她们道歉时，甚至还在笑。基于这些冰冷的事实，《黑暗荣耀》并非只是一部持续刺激着观众爽点的热血复仇剧。它更是一则讲述「失去」的悲剧——身处深渊的人用尽全力把那些推她坠入深渊的人都拉下来，也无济于事。对满目疮痍的人来说，复仇的快感有限且短暂，复仇是痛苦无边的延续，而真正受害者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周汝正在得知了文东恩经历过的事情之后，没有多做评价，只是温柔地提醒了一句：「等复仇结束，你的世界也会是一片废墟。」文东恩的复仇大获成功。但我们更不应该忽略，她也因为复仇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这也是所有复仇者都不得不面对的困境。创作《黑暗荣耀》的时候，金恩淑反复想了很多遍，才明白，在暴力发生的瞬间，受害者自身会失去很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人的尊严、名誉、荣耀。19岁之后，文东恩的全部生活都在为复仇做准备。为此，她远离了正常而有序的生活，抛弃了成为建筑师的理想，人生也因为单纯的攒钱、求职而变得逼仄。在她租住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满墙都是朴妍珍的照片，就像她在亲手写的自白书中坦陈的那样：「我没成为一个光明的人。」
她仍然是孤独的，无依无靠。她紧绷、严肃，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笑，一笑就会忘记仇恨。她曾经无法正常地开启一段亲密关系。面对周汝正最初的示好，她只能冷冷地说道「我要的不是王子,而是和我一起跳剑舞的刽子手。」同样参与了复仇的姜贤南，也无法全身而退。文东恩跟姜贤南坐在江边说，我要把你女儿送出去留学，让她远离会家暴的父亲，远离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杀死爸爸的妈妈——「我们正在共谋的是这样的黑暗，对不起不能实现你做汤和女儿一起吃的梦想了，你要失去她了。」现在，故事有了定局。女儿当时询问金恩淑的问题也有了答案，「在我的立场上，如果被别人往死里打，是有解决方法的，因为我有将加害者拖到地狱尽头的金钱。所以我的结论是干脆被人往死里打更好。但我们剧中的东恩无法这样，这个世界中的东恩也几乎都不能这样。无法遇到像我这样有钱的父母，没有这种家庭环境。所以我想为这些人加油打气。因为现实非常地相反，所以我很是努力，让东恩的复仇往成功的方向走。」加害者朴妍珍入狱了，被所有人抛弃。文东恩走到另一名受害者的墓前，说道：「祝贺你和我，迎来了19岁。」
参考资料：
1、从英雄母亲到暴力杀手：近十年中、韩电影中女性复仇者形象研究. 韩笑雨. 江西财经大学. 2018.06
2、复仇与爱情的双向性——人性视角下的《基督山伯爵》.姜亚楠，罗长青. 景德镇学院学报. 2018.04
3、<태양의 후예> 김은숙 작가, 연하 남편과의 불같은 러브 스토리. Women Sense. 2016.03
4、드라마 『연인』 김은숙 작가가 들려주는 『작품 뒷얘기 & 드라마 같은 러브스토리』. 이남희. Woman Donga. 2006.12
5、『송혜교』라는 이름의 좌표. 윤혜진. Woman Donga. 20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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