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3.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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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目前已有的实际案例中，遇到“星期猫狗”的维权难度很大

作者 | 第一财经 栾立 揭书宜 乐琰

2022年10月，悦悦在“玖只喵”宠物店买了只比熊，价格是1200元，买狗粮又花了1800元，办狗证800元，还打了两针疫苗花去400元。正当她满心欢喜地欢迎家庭新成员时，狗就生病了，并且在5天后死亡。悦悦去店里换了一只，但仍出现相同的情况。

在宠物养殖和销售行业，一些消费者会买到“星期猫狗”。所谓“星期猫狗”，即购买时宠物非常活泼，可饲养几天就开始生病，甚至死亡。

第一财经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在宠物上游养殖行业，获利较少，因此并不会对宠物进行严格免疫。多数感染猫狗瘟等病毒主要是在流通环节中，如果马上带着购买来的宠物去医院做病毒检测，就可以发现是否感染病毒。

然而，在目前已有的实际案例中，遇到“星期猫狗”的维权难度很大，由于病毒有潜伏期，多数猫狗是饲养一段时间后才发现问题，存在举证难等问题，多数只能通过诉讼来解决问题，时间成本也非常高。

“保质期”仅一周的宠物

“买回家的第二天，狗狗就开始不进食，也有些拉稀，卖家说这是正常的应激反应。第三天我就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卖家告诉我再买一点蒙脱石散喂给狗就行，我又买了蒙脱石散和葡萄糖，但是第四天晚上狗一直叫，第五天狗就不行了。所以，店家又给我换了一只狗，没想到的是，这只狗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情况。”悦悦告诉记者。至今，悦悦的两条狗都没能留住，且一共花费了4000多元，也未收到任何退款。

悦悦与“玖只喵”签订和售卖合同显示，若在24小时内发现宠物有疾病，是可以换一只的，但不承诺退款。与悦悦经历类似的消费者还有很多。

田先生1月31日在“冠柯宠物”花了1500元买了一只狗，还花费1600元买了狗粮，注射疫苗花了380元，购买宠物用品花了300元，然而7天内宠物就死亡了。随后田先生提出索赔，但至今仍未退回该笔款项。

雷先生在“冠柯宠物”预订了一只价格6.7万元的金渐层，他要的猫一直缺货，然而这笔钱款至今未退回。雷先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有许多在“冠柯宠物”购买宠物的受害者在2月中旬到新虹派出所做了笔录，目前已经有受害者起诉，正在等待警方进一步调查。

天眼查信息显示，玖只喵宠物服务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2021年，经营范围包括宠物服务（不含动物诊疗）；宠物、宠物食品及宠物用品、日用百货的销售；互联网销售（除销售需要许可的商品）。玖只喵宠物服务有限责任公司虽然才成立两年不到，但有风险信息376条；法律诉讼74条，涉案总金额43.878466万元；涉诉关系71条，开庭公告52条，立案信息41条，多为“买卖合同纠纷”。该公司目前法定代表人为冯玉祥，公司由张黑手100%控股。此外，张黑手还担任了绿骏宠物用品商店的法定代表人。冯玉祥还持有东莞市福派宠物有限公司80%的股权。

冠柯宠物服务有限公司成立于2022年，法定代表人也叫冯玉祥，其持有上海冠柯宠物服务有限公司100%的股份。该公司有风险信息8条；涉诉关系4条，开庭公告3条，立案信息3条。

第一财经记者尝试电话联系上述相关宠物公司，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随后第一财经记者来到“玖只喵”的一家门店，看到现场大门紧闭，店内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一些宠物用品还留在门店内。而在店门口，则竖立着好几块大牌子，牌子上写着“消费提示”，列举了“玖只喵”所销售的问题猫狗纠纷事件。第一财经记者询问物业保安，保安表示该宠物店相关负责人已经被警方带走，要了解进一步情况可以去新虹派出所。于是第一财经记者来到新虹派出所，派出所方面表示，“玖只喵”相关负责人已经被关押在看守所，目前不可随意接触，如果消费者有相关宠物经济纠纷，建议采取司法手段，比如正式起诉。

养殖管理粗放，利益分配不均

长期从事宠物生意的业内人士王刚表示，造成“星期猫狗”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产业的粗放导致的。在上游养殖行业在繁育和饲养过程中，应该要注重防疫和卫生安全，多数宠物要饲养45～60天才会销售。但在宠物利益分配链条上，上游养殖行业获利较少，因此并不会对宠物进行严格免疫。

“比如有些品种的猫狗本身收购价格很低，进货成本可能是1000元买几只，而免疫的成本要上百元1只，养殖场自然不会去做好免疫。”王刚表示。

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多数感染猫狗瘟等病毒的主要环节是在流通之中，一般销售商会从多个养殖场进货，并将多个养殖场的猫狗混在一起饲喂，暂养的环境也参差不齐，这就带来了感染猫狗瘟、细小等疾病的可能。上述病毒的潜伏期在7天到14天，往往不等这些猫狗发病，就已经卖给了消费者。

有销售商向第一财经记者展示了批发出货时的情况，一辆面包车上叠放着大大小小的笼子，装着十几只猫狗，非常拥挤，而一般销售是按笼销售，并非按只。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宠物销售商都会承诺，如果宠物发现染病包更换。

王刚认为，在实际操作中，未必是所有商贩故意要卖染病的猫狗给消费者，而可能是“萝卜快了不洗泥”，但多数情况下，更换1、2次，消费者可能会买到没有感染的宠物，或者彻底失去了对这一店铺的信任，而收购宠物的低成本和销售的高售价，有足够的差价来支撑这些成本。

上海市宠物业行业协会相关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买宠物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提供发票。另一个是要签署出售协议，协议上要标明，在一星期之内，假如宠物有问题就可找卖家。如果这两样都没有的话，发生纠纷很难处理的。比如‘星期狗’之类的，传染病是有潜伏期的，正在潜伏期是看不出来的。”

第一财经记者注意到，不少消费者之所以遇上“星期猫狗”，是因为他们与卖家签订的协议，是在24小时内突发疾病可以换宠物，并不是一周内。

购买后立即体检可避免部分纠纷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第四十九条规定，屠宰、出售或者运输动物以及出售或者运输动物产品前，货主应当按照国务院农业农村主管部门的规定向所在地动物卫生监督机构申报检疫。检疫合格的，出具检疫证明、加施检疫标志。

在2022年农业农村部公布的疫病中，犬瘟热、细小病毒及猫泛白细胞减少症（猫瘟）等属于第三类动物疫病。

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在实际操作中，第三类动物疫情并不被重视，检疫证明主要是针对狂犬病毒的检疫证明。记者致电北京朝阳区动物卫生监督相关部门，询问动物托运所需要的检疫证明需要的检测项，工作人员也表示，只需要提供狂犬病检疫证明，并不需要检验细小和犬瘟。

卖家不愿意承担数百元的病毒检测成本，而多数消费者也并不清楚这一情况。针对部分卖家提出的宠物健康检查的要求，多数宠物销售商则会使用相关病毒试纸来证明其销售的宠物无病，但病毒试纸只会对发病期的猫狗产生反应，如果还在潜伏期，试纸并不会有反馈。

“其实马上带着宠物去医院做病毒检测，就可以发现是不是已经感染病毒。”王刚表示，过程与核酸检测类似，一般3小时出结果，单项成本在100元～200元，但一般销售商不愿意去做检测，而消费者不清楚情况也怕麻烦，所以带来了很多问题。

张先生是为数不多的有带刚购买的宠物进行体检的消费者之一。2月11日，张先生在 “玖只喵”宠物店购买了一只金渐层，花费2476元，购买后立即带猫去医院检查身体，发现有猫瘟，就马上将猫送回门店要求退款。当时店家说可以换一只猫，但当时张先生不想换，只想退款，店员便让张先生写了一个退款申请书，答应后期会退，而距今已经一个月，仍未收到退款。

商家是否构成欺诈成难点

记者查阅裁判文书网发现，宠物猫狗方面的诉讼中，“星期猫狗”的问题并不少见。

2022年7月，柳女士在“玖只喵”购买了一只柯基犬，花费1800元，并购买了宠物用品套餐7480元，双方约定24小时内发现有细小、犬瘟、冠状、咳嗽、腹泻等症状可以协商换狗但不退款，24小时到1周可以免费救治。但收到狗的第二天，柯基犬就便血、呕吐，随后在上海牧爱宠物诊所被确诊感染了冠状、细小病毒、狗瘟等疾病，柳女士支付了29441元的医药费。

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判决认为，作为宠物销售方，应当保证其出售的宠物健康、安全，经查明可确认，销售方公司出售的宠物犬不符合健康标准，作为专门的宠物公司，理应知晓出售宠物的健康状况，其将携带病毒的宠物犬出售给消费者，使消费者陷入错误认识而作出了购买的意思表示行为，应认定构成对消费者的欺诈，除相应退款项外，还需承担犬价三倍的赔偿责任，以及涉案医疗费用。

不过在实际操作中，遇到“星期猫狗”的维权难度很大，由于病毒有潜伏期，多数猫狗是饲养一段时间后才发现问题，存在举证难等问题，多数只能通过诉讼来解决问题，时间成本也非常高。

比如2022年底，江苏省盐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曾公布一则类似的案例，当时买方邱女士2021年12月从高女士处支付了1.4万元购买了一只宠物猫，并约定48小时售后期。卖方声称是自行繁育，实则为倒卖。12月13日在接到猫之后，邱女士并没有将猫送去检测，但3天后邱女士发现宠物猫出现拉稀、发烧等症状，并在宠物医院确诊为猫瘟，最终宠物猫在收货11天后死亡。

法院认为，双方在买卖宠物猫时，虽约定了出现猫瘟及其时间的责任，但对猫交接时是否需要持健康证明等未进行约定。实际交付时，也未提供猫相关健康证明，由于双方约定不明，结合出售和购买方对买卖后果的认知能力，对猫死亡及治疗费所形成的损失，酌定由卖方承担70%的赔偿责任。

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宠物买卖本质也是买卖合同法律关系，与其他普通货物买卖本质相同。只是因为宠物是活物，这种商品有其自身特性，容易携带病毒，不仅可能买回不久就生病甚至死亡，而且还可能有潜在动物疫情风险和公共卫生安全风险。所以买卖宠物也有一些特殊的规定和要求，比如需要取得检疫合格证，需办理养狗证等等。

“如果经营者明知所售宠物不仅未取得检疫合格证，甚至已经带有病毒，而刻意隐瞒，进而使得消费者误认为符合交易要求而购买，则这种情况下，经营者构成欺诈，依法需要承担退一赔三的法律责任。如果经营者交付时并不清楚宠物已经患病，虽不构成欺诈，但仍属于交付的商品存在质量问题，需要承担退货、退款及赔偿损失等法律责任。”

那么，对于“星期猫狗”的生病究竟由谁负责，赵占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在买家收到后一周内宠物发病，则需要根据具体所生的病来判断卖家是否有责任，如果能判断在交付前已经有病，当然需要由卖家对此承担法律责任。但也可能在交付后一段时间，宠物才生病，比如因环境影响或者买家照顾不周等，这种情况下卖家一般没有责任。”

流程有待规范

《2021年中国宠物消费趋势白皮书》显示，2020年我国宠物行业市场规模接近3000亿元，未来3年行业将继续保持平稳增长，复合增速预计可达14.2%，2022年养宠市场规模达3960亿，到2023年市场规模将达4456亿元。

目前市面上购买活体宠物的渠道除了线下门店，还有托运。

根据《邮政法实施细则》规定，禁止快递寄运活体动物，但记者了解到，依然可以通过相关物流公司办理活体动物托运，比如飞机和火车。

2021年1月，我国颁布了《动物防疫法》，其中对动物运输从防疫角度作了规定。如要求经航空、铁路、道路、水路运输动物和动物产品的，托运人托运时应当提供检疫证明；没有检疫证明的，承运人不得承运。

不过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托运时提供的检疫证明主要为狂犬疫苗证明，并不包括犬瘟等，因此如果卖家通过托运或顺风车等形式向消费者运输猫狗，也有在途中染上病毒的可能性。

在行业体量持续扩大的情况下，贩卖环节的规范是一个刻不容缓的议题。

王刚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要解决“星期猫狗”的问题，最主要是要解决行业发展的规则问题，规范买卖环节的流程。比如在禽畜类养殖中，生猪、奶牛、鸡鸭等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备的检疫等体系，但在宠物行业，还是依然存在自发、散乱的状态。

“比如在养殖端，要求宠物繁殖场必须完成全部免疫才能出售；在流通端，销售商在销售宠物时，交易过程中需要完成相关病毒检测等程序，那这样消费者的利益就能得到保障。”王刚表示，但这一操作过程繁琐，因此上游商家并不愿意去做，因此需要规则来约束。

中国法院网也曾就此话题发表文章，称宠物猫、狗均系活体动物，不像一般商品具有明确、规范的质量标准，购买时很难通过宠物外观和当时行动表现判断其真实健康状况，消费者应当到具有正规资质的宠物店购买，核实宠物接种疫苗情况，并要求商家提供检验检疫证明，商家应秉持诚信原则，出售时应进行全面检验检疫，以避免发生类似纠纷。

*文内悦悦、王刚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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