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孔乙己的长衫”，二本毕业的他去做了送水工

2023-03-23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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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王露露

写字楼一共28层，除了未租出去的和个位数员工的小公司，还有一半的租户对桶装水有需求，楼层随机，靠拖车，不费力。在距离写字楼3公里的一个老小区，共10栋楼，每栋楼5层，一层2户，没有电梯，通常送4桶水之后就需要喘几口大气，一桶水35斤，差不多是一个4岁小孩的重量。淡季写字楼每天送30桶，小区每天送50桶左右，夏天旺季的时候会多一倍。我的朋友小万做送水工，已经3个月了，之所以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这份工作让他能以不抱怨的状态获得一份让他满意的报酬。

《异乡人》剧照

当初面试的时候，物业经理一看他的简历，本科，汉语言文学，露出了讥笑的表情，问他为什么想做送水员，小万回答说想找个稳定的工作。听完这个回答，经理直接笑出声，我看你之前都是做办公室工作，你觉得你能做好送水工吗？小万很渴望这份工作，他胸有成竹把如何快速送水，用更少的时间送更多客人说得头头是道，经理有几秒被他打动，但经理实在觉得这是个玩笑的举动，正准备放下简历，说出那句套话，回去等通知。小万反应快，他对经理说，我之前送过半年外卖，可以先送3天，你看我的表现再决定。

经理瞬间改变了说辞，意识到眼前这位应聘者不是玩票，问小万有没有健康证，会开电动三轮不，并给他介绍了大概的情况，发薪时间，以话家常的姿态告诉他之前那个送水工因为老婆生孩子回老家了，那个人负责的片区是一栋写字楼和一个老小区，前者送一桶2元，后者送一桶2.5元，多劳多得，工作时间早上9点到晚上7点，不需要坐班，每个月话补300元，全勤奖500元，接到单子后，要保证在1小时内送到客户家里，如果超时或者投诉，根据程度不同罚款，中午管一顿饭，夏天的时候会有每月500元的高温补贴，一个月休息4天，其他福利没有。小万签完合同，就去体检了，健康证他之前已经有了，还在有效期内。和从前那种绩效与销售额增长挂钩设定奖金的虚无缥缈相比，他更喜欢这种明码标价的努力方向。

《奇葩一家人》剧照

很快他就去上班了，第一天上班，主管带他去仓库领了两套工作服，一辆电动三轮车，然后带他去了写字楼的地下室和那个老小区，公司在老小区租了一个地库做仓库放桶装水，写字楼的水需要通过电动三轮运过去，还好距离不远。送货流程基本是轻车熟路的，因为之前小万送过几个月外卖，唯一难点就是去老小区送水，那着实是个体力活，很少有一楼的基本都是3至5楼，由于之前没有做过太多体力活，第一天下来，他浑身骨头酸痛，贴了膏药才稍微有点缓和。每一天下班回家，他洗漱完之后都是倒头就睡，睡眠状态极好。从前灵魂的累是久久不能平复，现在肉体的累，短暂易治愈，往往是睡一觉或者一顿大餐即可解决。

在做送水工之前，小万已经辞职在家一年了。之前小万是有“正经”工作的，二本大学的中文毕业，找了一份电商公司的文案工作，他上手很快，半年之后得到老板青睐，又让他顺带负责店铺运营。他学习能力强，花了三个月学会了数据分析、直通车推广等各种营销技能，成了运营之后，平均一周加三次班，碰上淘宝活动，到凌晨一两点下班是常事，月薪从4000涨到5000之后没有再涨过，直到一年前，老板全家移民，公司员工走了一半，又不招人，小万熬了两个月，实在熬不下去了，也辞职了。

辞职之后，正好赶上疫情，他就干脆在家休息，做父亲的帮手。小万的父亲很多年前在一所中学的食堂里做厨师，后来两个学校合并，食堂被私人承包，父亲就下岗了，之后开了几年出租车。十年前，小万的奶奶中风后，一开始是三家轮流照看，小万还有两个姑姑，后来大家商议就让小万的父亲专职照顾，每个月再补贴一些费用，老人的一日三餐很好应对，比较难的是老人不定期会有大小便失禁，小万的父亲虽说照顾自己的母亲不该有什么怨言，但长此以往，生活把他打磨得沉默不语，除了照顾奶奶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犯困或者在手机上打牌下棋。

有段时间小万觉得待在家里空虚，他就去送了一段时间外卖，攒了一些钱，偶尔会给家里买点菜或者生活用品。小万的母亲在镇上一家纺织厂上班，下了班会“替班”小万的父亲一会儿，全家的家庭收入，奶奶的退休金是大头，一个月六千多，负担家庭的日常开支绰绰有余。

疫情结束后，小万出来找了快两个月工作，招电商运营岗位的明显没有三年前多了，工资却是三年前的水平，面试的人变得更多，更年轻。35岁的小万感觉自己与这样的职场格格不入，最多的一次，他一天面试了6场，好多在app和人事沟通的信息都是已读不回，后来他干脆卸载了，继续在家度日。

《我一个人住》剧照

一个契机让他决定再次出来找份工作。某天他接到电话，通知他拿房，三年前他依靠父母和奶奶的存款在郊区买了一套精装房，当时说两年后即可拿房，结果延期了一年，有段时间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套房。房子拿到后需要添置东西，这样可以让奶奶搬到稍微大的房子里，他还想给奶奶的房间里买个投影仪，这样奶奶再也不要坐在轮椅待在客厅看电视了，他想自己为新房子出一份力。小万那时候正处于找工作的挫折之中，恰好有一天他在朋友圈看到有招送水工的，他就去面试了，面试成功后，他告诉家人，说自己找了一份工作，交待了工作时间，其他也没多说。他父母也没多问，因为他们有着各自的烦恼，至于对儿子的期待他们目前还没有过多的心力去关注。

试用期小万很快就通过了，他态度谦和，有的时候给楼层高的老人送水时，还会顺便帮老人扔个垃圾，目前还没有遇到超时的状态，唯一一次的磕碰是开电动三轮时，转弯太快，差点和一个电动车撞上，自此他就留神谨慎了。

《征服》剧照

在空闲没有送水单子时他会去翻看手机，除了刷短视频消遣，就是看各种群里的聊天来打发时间，他喜欢做一个躲在人群外的人，我曾问过他这份工作打算做到什么时候，他说做到厌倦的时候，但目前没有，攒到第一笔钱是他目前工作的动力。那所谓的“孔乙己长衫”他曾穿过一段时间，至于何时脱掉的，是在他真正明白自己对生活的期许时。除了送水之外，他唯一的精神乐趣就是每个月买一包猫粮去小区的流浪猫聚集地喂食，那样的举动并不算是什么爱心善举，只是他对于想养一只猫的寄情。

排版：周蕾/ 审核：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