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有个久违的名字刷屏,让我又惊又喜——
朴树。
熟悉飘的读者都知道,虽然是95后,但我也算是朴树老歌迷了。
今年,B站的毕业歌会第三次邀请朴树参加,让他用音乐鼓励又一届奔向未来的毕业生。
在沙漠星空的背景下,一群少年跟着一个老少年大合唱的场景,看得我泪花有些翻涌。
前两年的B站毕业歌会,我一期没落。
而除了他的歌以外,我期待着的是不爱说话的他,会说什么话。
去年,他对毕业生是这么说的——
我希望你们拥有足够的勇气
足够的耐心来面对
现实的生活
我希望你们有
一个淋漓尽致的人生
温柔,朴实,深刻,和他的歌一样触碰人心。
到今年的毕业歌会,他话更少了,却更引起我的遐想。
满腹的心事被浓缩成六个字:
顽强而有底线。
如果说“淋漓尽致的人生”还仅仅是与个人的生长历练有关,那么,今年所说的“顽强”和“底线”实际上勾连了更多现实的意义。
近两年毕业季,我们常提到“被疫情偷走的青春”。
这一届毕业生不单没怎么经历过自在的校园生活,如今还要面临更甚的就业压力和不安情绪。
青春篇幅缩减,焦虑却加了码。
但只要顶得住风雨,受得住底线,总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刻。
从这句话里飘察觉到的是,多少年以来,朴树既没有变,又变了。
从前他关照人的命运,现在他也开始抚摸时代的心跳。
但始终如一的是,就算他唱再久,就算生活和我们都已经千差万别。
在他一年又一年的祝福下,每一代年轻人,依旧爱着朴树。
朴树的不变
说不变,是因为朴树自始至终是我心中那个形象——
他完全不像个常规的跨世代偶像。
最基础的来说,要让几代人对你买账,你总得服务好几代人吧?
他就不。
出道20几年满打满算就发了三张专辑,其余时间连他影子都见不着,其他歌手承诺着陪歌迷到老,他专心在家陪狗养老。
然后,还要“倒打一耙”,指责我们听众凭什么忘了他——
瞧您这话说的,您给过机会让我们多记住您吗?
朴树说自己读过一篇骂自己的文章,有个形容自己的词说得很好,叫“撒娇”。
对此,我也表示充分的肯定。
但我不是要批斗他的任性和自我(虽然都是实情),而是想从这个词成立的语境来聊——
“娇”要撒得起来,前提是撒的对象得够宠。
而有没有感觉到?我们这几代人,似乎都在自然而然地宠着朴树。
原因嘛,往简单了说只需要四个字:歌确实好。
但往复杂了说,我们也可以从他的歌里抽丝剥茧出一种奇妙特质——
“不合时宜感”。
时间拨回朴树出道的90年代中旬。
当时国内正处于时代巨变的关口,和希望一同涌进人心的情绪是未知、彷徨。
多数读者应该没有经历过那个时候,无妨,我们可以来复习下当年流行的音乐都有些什么:
港乐黄金时代的余热里,崛起的是魔岩三杰点火就着的凶悍摇滚,以及老狼、高晓松温软的校园民谣。
摇滚青年说我要比生活更混蛋,校园诗人说我要诗酒趁年华。
看似天差地别,但相同的是,这些歌手似乎总明白自己在追求什么,总有一个自己的朝向。
或者说,至少许多听众理解到的是这样。
那么朴树给到听众的是什么?
在他第一张专辑《我去2000年》的开场曲《NEW BOY》里,他唱“是的我看见到处是阳光,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唱“我们的生活甜得像糖”。
带着难得一见的雀跃,朴树邀请我们一同去抽那根叫未来的香烟。
但到了《那些花儿》里,他又唱起了未完的故事,走散的故人,衰败的残花。朴树给的不是什么超越个人或时代眼界的真知灼见,而就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矛盾。
比起描摹某种特定的情绪,这种五味杂陈、犹疑不决、喜怒无常,其实才是最贴近少年心气的。忧伤、感慨、激动、失落,但依旧在头也不回地走入时代。
在数字驱动着的疯狂加速的生活里,朴树再度察觉了一种隐晦的时代情绪——
他说,我们这代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放松,连音乐也都是压抑和痛苦。
2003年的《生如夏花》里,他既无愤怒也无狂喜,只是平和宁静地唱——
朴树丧乐参半的音乐哲学,灿烂地照亮了时代里的又一群少年人。
只是,就当人们还沉浸在《生如夏花》的绚烂里时,朴树却再度离开了属于他的光芒。
只是每次或仓促,或狼狈,最终总是逃也似的躲回他的世外。大众再次和他相会,已经是2014年,此时的听众换成了我们这代人。
带回来一首,很多人会专门花了一部电影的时间去等的歌——
在风驰电掣的10世代,朴树再度唱响的反而是他们年代里的故事。到最后,他是以一位过来人的口吻款款道来: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不过,既然平凡是我们冥冥之中我们唯一要走的路,那么这些经历的意义又是什么?犯足够多的错,当一个大千世界里的怪人,这本来就是年轻的意义。《在路上》那一套青年叛逆指南的论调,都过去几个十年了?
但在这急功近利的时代图景下,这些不合时宜的论调听起来多珍贵啊。
他鼓吹自由,推崇不要停留在舒适圈,在怎样的时代里都不要提前老去。
他唱时代压抑里的少年精神,唱被耻于表达的迷茫和脆弱,唱向着美妙生命的渴望。
他似乎是该被时代抛弃的不合群者,但我们却发现,时代似乎越来越需要朴树。他浪漫、孤独、叛逆,就像我们每个人心里曾经的野孩子,而他的音乐又总提醒我们向往的自由。少年爱朴树的理由很简单:他替我们说了没说出口的话,过了我们不敢过的生活。因为,他实在没得半点迎合市场的圆滑,只有一股子犟劲。
但我现在愈发体会到,朴树最珍贵的地方恰恰在于,他始终能代表着一代代人对自由的想象。以刚出道的朴树来算,他的“自由”其实更接近“任性”。
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的朴树,打娘胎就带着两项别人羡慕不来的buff——
这种条件养出来的娃儿,往往没几个能归入“听话”的范畴,但朴树是例外。他打小其实是那种沉默、温驯的学霸。一直到初高中开始混日子,还保持着人狠话不多的行事风格——在功课全荒废的前提下,为了实现父母心愿,还能靠自学“混”上首师大。
但或许是早些年沉默了太久,在碰上他的第一把吉他的时候,他憋不住了。
他在大学念的是语言系,但音乐似乎才是他唯一的语言。
于是他的任性基因终于正式启动,1993年,正值大二的他选择背着吉他退了学。
打96年签约开始,朴树就正式成为了乐坛著名的泼皮户。
对于牵线带他入圈的高晓松,他的评价是“没有驾驭音乐的能力”。
矮大紧当时给他第一张专辑当制作人,还被他中途闹了一场,一定要求换人,闹得好没意思。
而彼时他的老板,宋柯,对他予以厚望,当哥们儿看待。
他的作为是在公司经济出状况,就急着发唱片改善状况时,为了抠细节,把制作周期抻出了生哪吒的水平:三年。但即便是这样,他闹脾气要找的顶级制作人张亚东,还是被请来了。
知道他没条件还要穷讲究,张亚东甚至带着他去蹭王菲的录音室。而当朴树(毫不意外地)和张亚东也撕起来,前头才吵完架的宋柯还要屁颠屁颠来打圆场。
必须得说,朴树的音乐既是任性出来的,也是被宠出来的。不过,若必须以他人的包容为前提,那这样的为所欲为便不会是真正的自由。在第二张专辑《生如夏花》后,因为密集的行程和工作,朴树原本的情绪问题逐渐加重,开始过上了一种避世式的生活。不过也是在这种再没有人惯着宠着的环境里,他渐渐开始体味到不同的东西。
他开始希望让所有听众一同感知他音乐里的能量,把自己的所感所思化作润物细无声的抚慰。他说自己最大的改变,是明白了所有的自由必定得付出代价。他依旧沉默,依旧精雕细琢,依旧“一次装孙子都不愿意”。朴树的叛逆看起来让人欣羡,期间却充满了斗争和挣扎。几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为坚持自我而承受重压,也终于选择了要把这块顽石坚定地推往山上去。现在再回味朴树在毕业歌会里的发言,那些平实的话语,顿时又显得丰满了起来。一次采访中,朴树说自己在这个年纪终于发现,他不可能有太轻易的生活。他的追求,他的个性,他的价值观,注定了他是要一直反抗、挣扎下去的。
因此他希望的是,能用音乐给予我们耐心和勇气,面对这一切。
像他所说的,去装酷,去犯错,去稀奇古怪,去彷徨又坚定,在风雨里体验自由的力量,而不要在青春正好时死于安乐。他总是说,哪怕环境再差,我们都能在时代里找到一个闪光点,而且我们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到达它。朴树的第三张专辑《猎户星座》,从2010年开始制作,到2017年才完成。
期间几次中断,几次废弃,几次推倒重来,但他依旧选择了一磨再磨,以唱片工业难以想象的成本去做一张唱片。你可以反抗,可以离经叛道,可以追求自我,但,对该做什么的原则却不能动摇。
作为综艺收看大户,飘其实一直感觉到,如今能唱出年轻人心声的音乐类节目,其实不很多。如今的音综,或是靠竞技拉满话题,或是靠情怀骗取眼泪,再或是靠顶流收割流量,眼睛耳朵或许都有得忙活,心里却感受不到多少温度和触动。在这个大时代的海面下有许多暗涌,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一叶孤舟。他相信,片刻的安慰便有力量让人过完这一天,这大概也是毕业歌会年复一年地“专宠”他的原因。朴树是一个自愿小众,却不知不觉迎合了大众期望的精神寄托。我们都渴望一种自由,一种强大,一种不畏外界的勇气,而这恰恰是他,是音乐,是这场毕业歌会所传递给我们的。在有诸多不确定和困难的关口,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情绪的释放,和一句温柔的鼓励。
奔向未来和自由的希望,是给毕业生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