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了清华却在菜市场工作,我妈一开始都不好意思跟人说
颠颠:欢迎收听由看理想和领英中国联合策划的职场节目《上台阶er》,我是主持人颠颠。
这期的特邀嘉宾是北京有机农夫市集绿主张项目的负责人Tala,观察员嘉宾是领英中国的用户市场与公关高级总监Billy。
扫码查看Tala的领英档案
两位刚好是清华校友。
Tala:我来自美术学院的染织服装系。
颠颠:你从清华美院的这个专业毕业的时候,有想过你将来会做这份职业吗?
Tala:完全没有想到。
我毕业的时候蛮迷茫的,并没有想好要做什么,但是一直比较坚定的是,我希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我们艺术生的脑子里总有一些浪漫主义色彩。
就专业而言,我蛮幸运的,在大四的时候拿了国际上蛮有分量的设计类金奖。
当时在法国第23届国际青年时装设计师大赛,我们学校代表中国去参加服装类和配饰类两个部分,我其实就是设计了一个概念型的作品,拿到了配饰类国际金奖。
那是2005年,我懵懵懂懂地去卢浮宫,皮尔·卡丹先生给我颁的奖。
所以我毕业时在大家眼中好像自带光环。而且我当时还有去法国留学的机会,但是完全没有准备,语言也不通。
我想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设计行业,也没有天赋或者热情去不断创造,从个人性格和意愿来看我更适合策划类工作,所以职业路径慢慢变化。
颠颠:基于自己的天赋和性格做出判断。
Tala:对,后来有朋友评价,我一直在职业选择方面很任性,不会特别在意外在的标签,一般都是我想做就做。
Billy:是自我意识很强的人。
Tala:对,其实有点不管不顾,在整个过程中摸爬滚打也吃了很多苦头。我之所以不是很介意年龄,就是因为觉得每一点经历都沉淀了现在的我。
颠颠:你第一份工作是什么?
Tala:第一份工作也特别理想主义,我们和几个朋友做北京的创意市集。
当时在北京活跃的青年朋友可能会熟悉疯果盒子,它最早在国内做创意市集,然后又把创意市集的形式搬进了实体店面。
我们基本上每周末或者每个月找一个场地办创意市集,邀请设计师带着自己设计的小东西来摆地摊,然后和中关村合作,用格子店的形式开了第一家店。
所以后来爆火的格子店最早是我们做的。这个项目做的蛮好的,最多的时候在北京的核心商业圈有七八家店。
但国内那时的原创环境不太理想,我们很多设计师的产品上市不到一个月就会出现各种盗版仿品,大家就觉得没意思。
还有一点让我不舒服的是,很有创意、很有想法的产品往往市场表现一般,卖得很好的产品可能都有点俗气。
设计师按市场需求经常做这种东西,就会陷入循环,导致劣币驱逐良币。
那我们一直努力去平衡商业性和艺术性,直到后来获得了一笔几千万的投资,我们初创团队就开始聊新的发展方向。
老板想做线上,但我又觉得这是我不喜欢的方向,所以谈完这笔投资后我就离开了。
我在这份工作中的收获很多,老板也劝我留下。我就跟老板说:工作要么挣得很多,要么让我高兴,如果都不沾的话,我可能没有没有理由去继续这个事情。
老板说的话很有道理: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问题,但你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碰到问题,不要总想着逃避,应该去解决问题。
但我年轻气盛,反正已经不care了、不想玩了,也不觉得这个未来方向有意思,所以还是不管不顾地离职了。
我和前老板还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他现在是国内做商业场景方面的第一人,骑鹅公社就是他的作品。
所以如果我当时不离开,可能也会解决困惑、也能更进一步,只是年轻的时候多少有些莽撞。
Billy:一个足够年轻的人才敢追求由自己定义的高兴。
处于没有那么多社会压力和家庭羁绊的阶段,你才有说no的能力,所以也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颠颠:只有年轻一代去反叛,这个社会才有进步的可能。
那第一份工作你做了多久呢?
Tala:有四五年的时间。我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其实做了蛮久。
做第一份工作的时候认识了我非常欣赏的艺术家,此后就加入他的工作室一起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我们当时对市场的判断比较生涩,还是败给了市场。
颠颠:有趣是你特别重要的追求。
Tala:我是兴趣导向的。
Billy:这很奢侈。今天的大学毕业生可能必须为了三餐和租金,不得不去选择一个和他兴趣无关的事情。
Tala:这个确实是我的幸运,现在大家的生存压力真是特别大。其实我们那时候也有,有时我为了做这个事情甚至还要打一份工去挣房租。
颠颠:不同年代的人都会面对这种情况。即使今年就业环境如此之差,我相信还是会有少数人依然坚定自己爱好的东西,哪怕为了这个爱好还得再打一份工。
Billy:得看你有多坚定,可能今天要比Tala那个年代要更坚定一点才行。假设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有梦想,只要别饿死,真的可以去试一下。
Tala:很多时候就是趁年轻去拼一把,然后看看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方,如果不行也有退路,可以回到“正常”的轨道去找一份“稳妥”的工作。
最基本的是保证自己能生活下去,当然这里面有很多的取舍,有时学会果断放弃比学会选择更重要。
颠颠:后来和有机农夫市集结缘,是你做第二份工作之后多久的事情?
Tala:农夫市集和第二份工作有交叉,和第一份工作也有连接,因为最初知道农夫市集,是由于我们创意市集和农夫市集合作办了一场活动。
作为吃货我真的是被市集上好吃的吸引了,再就是被那种人与人打交道的烟火气打动。当下的城市当中还是蛮缺少人情味的。
Billy:她很好地印证了一个理论,幸福感和你与他人的连接是直接相关的。
我们这些职场人经常会想,这辈子到底有什么值得吹嘘的,难道是打了很多份工、做到了高层吗?
而像Tala做的事情,比如让这个世界多了一些树,它本身就具有个人实现的意义。
Tala:存在的价值吗?说实在的我自己还真没想过。
可能以后我能得意地向后代说,我一直是一个很开心的老太太,我把自己照顾好,也去照顾好周围的人,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
颠颠:你在有机农夫市集也有八九年了,你的生活方式和之前相比有哪些变化?
Tala:也不会有完全的反转,更多是关注点的不同。
设计更追求视觉上面的刺激,现在就更看重内在。特别像我太姥姥说的,知识学到脑子里,饭吃到肚子里,这才是自己的,别人谁也抢不走。
我对外在的东西越来越能看得开了,包括别人对我的评价,因为我到市集工作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办法跟别人说清楚我在干什么,尤其是我父母很难理解这件事。
我考上了清华却做了这样的工作,在我们小地方是无法得到认可的,我妈其实羞于向别人提起我的工作和收入。但现在我们会对外发声,会有媒体传播,我妈就可以得意地说我女儿是做环保的。
外在对你成功的定义可能很窄,很多时候年轻人会被这些东西影响,而这份工作让我越来越向内看,看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颠颠:你很自洽。
Tala:是的,内在的充盈。虽然收入上面没有很高的回报,但是精神上面得到了满足,这可以和收入达成平衡。
Billy:我觉得Tala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还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所在,这件事多奢侈。
颠颠:从某一种奢侈到了另一种奢侈。
那你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变化或者困扰呢?
Tala:可能不太好把握分寸。任何事情都需要坚持的过程,但是如果一件事必须要强行坚持才能继续,它就是无法实现的。所以我们之前想过一个slogan叫“不逞强环保运动”,希望大家都轻松一些。
包括作为环保主义者和朋友相处,我不想让大家感到太大的压力,因为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我又希望能够让大家看到,我有我的选择和行动准则。
颠颠:你有没有经历过逞强的过程?
Tala:有,有时内心有负罪感,或者觉得应该做得更好。
但所谓的环保并不是一个模式,它其实有更多面向可供选择,那你去选择你更能够接受的,只要做了一点,就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所以经历过各种纠结的过程,后来就慢慢放开了。
Billy:你是出于本心相信自己在做这样的事情,那周围的人会不会认为你只是在做一个姿态给大家看?如何面对这样的质疑呢?
Tala:肯定会有这样的,现在我们身边也会有人觉得做这些没有用。在接触很多负面信息的时候,人真的是很down,好像看不到希望。
但如果真的就此放弃,信念就会崩塌,人就起不来了。那我宁愿去做一点事情,不论它会对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比如少用一个袋子有没有价值,我不考虑这个事情,因为我觉得少用这个袋子本身就是有价值的。你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情,我相信这是我是事情。
颠颠:在你这个比较自洽的阶段,工作方面还有困扰吗?
Tala:现在有基金会提供项目资金来支持我们去完成一定的工作量,如果这个项目结束的话,我们就吃了这顿没下顿,所以可持续性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是我自己单干,我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但大家是一个团队,我还需要考虑小伙伴们生活的可持续性。
另外是我们在做的这些事情没有模板可循。它不像职场工作有相对成熟的规则,我这边很多选择和判断是靠直觉的,那就意味着可能会有走偏的地方。
所有事情应该怎么做,都要靠我们自己去摸索、去学习,它的未来方向也并不是特别清晰。
Billy:你摸索的过程本身,就已经在实现你的目标了。
Tala: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是有选择的,我们都可以去学习、去看更多不同的选择,再去想我们要做什么事情。
颠颠:是,在上台阶的路途中,拐个弯发现前面还有很多台阶可走,或者发现有扇门通往新的世界。
颠颠:我们说说你现在在北京郊区的生活吧。
Tala:去年年底的时候我搬到村里来,这还挺偶然的。
我先生在城市工作,他也没有抗拒。因为他下班回来在院子里一躺一歇,觉得特别安静,周末朋友过来大家也好开心。
他也喜欢投入到改造院子的过程中。我们租的院子的装修的情况比较好,不需要大的改动,我的理念也是不着急。
Tala的院子
我们尽量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把它改造成属于我们的样子,比如把小木屋改成鸡舍、用小树枝做小挂钩,用旧木头做种植箱,这就是打造生活方式的过程。
我觉得这个过程得自己去参与、去接受、去感受。当然有脏乱差的地方,夏天蚊子也多,生活上买东西不方便,这些问题都要克服。生活就是看你怎么去看待。
Billy:你可以开个直播,这个多贴近生活。
Tala:慢慢尝试,我们这两年就在考虑传播的问题,正在学习怎么使用新媒体。
这个其实不是我本专业的内容,也不是之前就需要的东西,但是由于项目需求,我们我们就需要去利用一些新的技术。
其实这个社会发展变化非常快,并不是你的学历高,或者以前有什么的基础、家里有什么的条件,就能决定你的未来是什么样。
颠颠:Tala说到一个特别重要的点,你刚毕业的时候学的东西可能两三年就过时了。因为工作要求不断学习、摸索着干,这很正常。
Tala:所以做事情也不能只顾自己的兴趣,作为一个社会人,得看看大家怎么生活、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并不是要一条道走得头破血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想办法在适应大环境的前提下,尽量往那个方向靠近就可以了。
Billy:不要陷入自我感动的循环。
Tala特别自然的地方在于,既然要做这件事情,那么所有的技术都是她的工具和手段,而不是陷入一种生活方式闭门造车。
Tala:我特别感谢我爱人,因为我们在公益圈里面有时会陷入自我感动的误区,比如觉得自己做的事情特别有价值,不管别人是否能理解。
农夫市集本身和大的市场环境是有点相悖的。那时候我和爱人沟通,他觉得这个太小众了,我就梗着脖子说这个是有意义的,你们这些俗人理解不了。
但是他说,如果真的想改变这个世界,就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并且理解你,你如果连我都影响不了,那怎么去影响别人?
所以,如果我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为什么不让更多的人去接受呢?那怎么能让更多的人接受,大家会更愿意接受什么样的内容呢?这是我自己要调整的。
我觉得不管是工作还是理想,它都落在现实的基础上,人也真的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我们是普普通通的一种动物,每个生命之间都是平等的。
颠颠:我们三个人来自三个行业,职业体验肯定很不同。你觉得你们这个行业的人有什么特质?
Tala:选择有机农业方向,首先要有社会责任感。因为我们要解决一些社会问题甚至环境问题,能在这个方向坚持下去很不容易。
另外保持开放的心态特别重要。生态农业并不是技术的倒退,而是通过我们对自然的了解看和它合作,这个过程需要我们保持开放的心态,不断学习进步。
颠颠:这些品质可能在不同行业都相通。那你觉得这个行业的人身上有专属的标签吗?
Tala:可能是对自然的信仰。我愿意用信仰这个词,大自然是我们永远的向导,要相信自然的力量。
不要总觉得我们的科技可以改变自然,实际上自然规律是永恒的,我们只能在规律下进行有限的操作。
所以我们希望大家更多地去接触自然,包括家庭种植。我们现在做城市小菜园的项目,大家可以在自己家里通过种植生产食物,再把厨余堆肥和种植结合起来。
我们可以在水泥包围的城市里面找到这样的机会,在家里就能建立自然循环的过程。
跟自然打交道多了以后,状态会就发生变化,你会看到并接受各种不确定性。农人面临着很多自然状况,他们实际上能够包容这种不确定性,也敢于从头再来。所以我觉得大家的抗压能力会变得非常强。
Tala:我没有什么财富自由的概念,因为自由相对于枷锁而存在,但我没有困住自己的东西。而且什么样的自由算是自由呢,我没有这样的定义。
Billy:可能是你不为别人的认可而活着的生活方式。
Tala:那我已经自由,比财富自由更大定义上的自由。当你的生活物质的需求降到足够低的时候,这些已经不能成为你的束缚了。
颠颠:或者我把这个问题稍微改变,假如你拥有了选择任何职业的资本和能力,你会做其他职业吗?
Tala:对现在的我而言,生活和职业很难区分。我的工作是传播一种可持续的生活方式,很大部分就是要我自己先探索这种可持续的生活方式,然后去展现给大家。
可能相对于职业,生活是更永恒的话题,所以我觉得好好生活就是我的职业。
Billy:在某种角度上我们是同行,你在传播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而我要传播的是公司的产品、服务、理念。
颠颠:这么说的话,咱们都是同行,好好生活是我们共同的职业。
*本文部分图片由Tala提供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