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校毕业富家女,出道成为AV女优,她叛逆的人生竟是因为母亲?
去年7月,日本芥川文学奖公布了获奖名单,名单里有一位备受争议的作家——铃木凉美。
(左二铃木凉美)
之所以说她备受争议,是因为1983年出生于日本东京的铃木凉美,既是名门之后,又是东京大学毕业的硕士,她还是经济新闻的记者,社会学者,更是入围芥川奖的新锐小说家。除此,她还做过陪酒女,当过AV女优。
难以想象,这些标签能统统集中于一个人身上。
当然,诸多标签中,最令人惊奇的莫过于情色女演员的身份。你以为她这只是富家女的极限叛逆?殊不知……
铃木凉美,或许你没有读过她的作品,但如果你对女性主义题材感兴趣,可能多少对她和《厌女》的作者上野千鹤子老师合著的新作《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有所了解。
前一阵,这本书热度极高,书中内容聚焦于铃木凉美和上野千鹤子往来的24封书信,从两代女性的视角,探讨了“男人”“婚姻”“工作”“结构与主体”等议题,因此深受女性读者喜爱。
在不深入了解铃木凉美本人之前,大多数网友会误以为她是贫困少女误入风尘,然后靠自己析出救赎的励志人物,但其实并不然。
铃木凉美家境极其优渥。
她的母亲灰岛加里是贵族小姐出身,后来成为著名的儿童文学翻译家和研究学者,其父亲铃木晶是法政大学教授,翻译过琼·史密斯的《厌女症》、埃里希·弗洛姆的《爱的艺术》等经典作品。
(铃木凉美父亲)
铃木凉美出生的起点较之常人要高得多,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常年浸润在文学艺术之中,从小就是学霸,还生得漂亮,在世俗眼光中,她简直是人生赢家。
可铃木凉美偏偏是叛逆的人。
在镰仓读完初中的铃木,来到东京的明治学院高中继续就读。
东京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让她很快迷失。
90年代日本盛行“109辣妹”文化,铃木凉美很快被吸引,也效仿辣妹们染着棕色头发,化各种烟熏大浓妆,把校服裙摆折短。
之后铃木凉美又去做了“原味少女”,即把穿过的贴身衣物卖给有恋物癖的男人们,她当然不缺钱,目的只是为了悦己。
“他们把我刚褪下的内裤套在头上,把堆堆袜缠在脖子上,闻着胸衣抚慰自己。”
铃木凉美观察男人们的表情,彼时还未成年,便初露对男性的困惑与失望之情。
(铃木凉美)
其实高中前两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玩,到了高三,她深知自己现阶段任务是考上好大学,做回外人眼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但考入了日本的顶级学府庆应大学后,她再次意识到,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是她的心之所向,于是她跑去银座兼职公关陪酒女郎,她认为,“那里封闭的交际圈和特殊的氛围,会让人有一种奇怪的沉迷感,就像掉入黑洞一样,会让人越陷越深。”
铃木凉美显然并不满足只做原味少女,她还要去窥探男性世界的隐秘与欲望。
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以“佐藤琉璃”为艺名作为AV女演员正式出道,并在四年间拍了70多部作品。
在片场,她会一边擦拭男人留在她身上的体液,一边聚精会神地阅读鲍德里亚,退圈后她还将自己这些年风俗业的经历,写就了一篇名为《AV女演员的社会学》论文。
也正是这样的经历,她对男性产生了厌烦感,她发现这个行业的女性首先处于被观看的位置,需要去讨好取悦,并很大程度上需要让渡掉女性的主体性。
这是日本政治的和文化遗留下的疼痛,女性的自由与意志,从来面临被强大的社会道德感所审视和遮盖,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作为女性主义者和社会学家,铃木凉美面对强力绵密的男权系统,不断探讨和绝地反击,其作品意义重大,但真正让其出名的还是她的AV女优身份,这样的身份属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缠绕至今。
作为如此富足出身的天之骄女,铃木凉美为何总能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
深入了解后,我们会发现她的倔强背后是无限脆弱,这点在《始于极限》一书中,面对年长自己35岁的学术前辈上野千鹤子,铃木凉美在通信中展露无疑。
铃木凉美在“母亲”这一章的开头就表示,自己进入夜世界,与母女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
她的反叛、脆弱和无助,竟是来源于那看起来伟大深沉的母爱。
母亲身为儿童文学家,出于职业习惯,总是以女儿为范本进行儿童心理研究,留心观察着女儿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这获取最真实的发现和结果。
(铃木凉美母亲)
“母亲全力以赴地爱着我,与此同时,我也一直是她研究的对象。”
在母亲眼中,她给予了女儿爱与自由,但这反而让铃木感到毛骨悚然。
铃木凉美总觉得母亲热衷育儿的原因,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研究。
“仿佛母亲在拿我做实验,并饶有兴致地观察试验结果。”
比如沉默是不被允许的,要给予正当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
铃木凉美迫切希望逃离这窒息的爱与束缚,更渴求能身体力行掌握自己身体与言行的自由。
于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反叛。
母亲最鄙视出卖自己的女人,最重视女性操守,铃木凉美则用廉价甚至众人不屑的方式扔掉,将“身体和灵魂扔入阴沟”,所以才有了她进入风俗店,当起AV女优的经历。
她也只是想要验证自己是否被母亲真正爱着。
但与此同时,铃木凉美的人生又深受母亲影响。
母亲曾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穿任何你想穿的衣服,你可以走别人眼里的歪路,但当你想做离经叛道的事时,一定要再做一件对社会有贡献的好事,这样人生才是平衡的。”
于是铃木的人生形成了割裂状,一边是灯红酒绿和夜夜笙歌,干着极不受人尊重的事业,而另一边,她又是保持愤怒的优秀女性。
直到后来,铃木凉美才意识到自己既被母亲用爱与智慧牢牢捆住,无法获得自我意识,又无可避免地让母亲卷入自己的人生,无法分离,走上所谓的自毁之路,不过是用极端的方式,来摸清母爱和理解的极限。
因为出卖自己的身体这段过往,铃木和母亲的关系一度剑拔弩张,尤其是前男朋友在和她分手后,出于报复心理,将铃木凉美出演的AV录像带寄到了母亲家后。
尽管片刻瞬间,铃木凉美感受到些许快感,但母亲去世后,铃木凉美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虚无,伴随她的是长夜难眠与孤独,从此她退出了夜世界。
母亲去世前,曾担心铃木凉美会因做过AV女优的经历,被大众不断消费。
事实的确如此。
铃木凉美最初成为自由撰稿人时,毫不在意自己日后会成为大众谈资,但当自己抛头露面,在节目中被特殊要求后,即便自己不情愿,她有时还是会因为这些非议而疲惫。
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正欣喜地呼吸,可自己很快又被拉回湍流之中
她终于明白母亲那时的忧虑更深一层。
母亲除了担心自己的尊严会受伤外,还有可能女儿因为这样的阅历,被消费后受人利用,伤害到其他女性,那时候女儿易成为众矢之的,会更受伤。
想到这,铃木凉美的感伤像一条狭长的黑色暗流,承载着难以解决的忧伤与疑惑,流向远方,将哀凄的夜色染得更黑。
她终于理解了母亲的爱。
她把自己和母亲相处的整个过程,写成了作品《资优》。
铃木凉美通过摧毁自己的人生来摧毁母亲的人生,留下双输的结果。
其实纵观铃木凉美与母亲的关系,可以归结为四个字:相爱相杀。
她们的相处过程也是典型的东亚母女代表,且这种惨烈的关系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少见,并有不少电影人在深入观察生活后,通过影片来映射这样的亲子关系。
前几年有一部挺有意思的电影叫《柔情史》,讲述了蜗居在胡同巷子里的母女俩,总是无休止的争吵,说着最伤人的狠话。
母亲将前半生的不顺遂所积攒的怨气,撒向女儿,女儿将自己是loser的原因归咎于母亲。
(《柔情史》)
影片中的母女关系,在稀松平常的琐碎生活中,透露着真实与扭曲,两个人像两株共生的藤蔓,执意要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却终究活成了彼此生活中的重要部分。
她们前脚互相攻击,以伤害的名义保护自己。母亲赌咒女儿,女儿说自己因为母亲而处在地狱中,恨不得立即死去。可在不体面又无力改变的生活里,被风化出千疮百孔后,还是会惦念彼此,并肩抵抗风雨。
女儿心软后,会跟母亲说“我不会不养你”,母亲也会心疼女儿。
因为东亚文化含蓄内敛,由此纵深出的母女关系也极尽幽微复杂,亲密有时,越界有时,疏离有时。
更因为母亲是我们成长过程中,寻找认同的第一面镜像,形成羁绊后,很多人与母亲,情感交织却又心力交瘁。
母亲因为养育之恩、社会身份以及母性“天职”,自动赋予自己管理教育的权力,拥有强烈的掌控欲,将女儿视为生活目的和情感寄托,而孩子不惜以公然反抗的方式背叛,可天然的依恋又让孩子见不得离不得。
其实不止是东亚,母女关系的幽深复杂性,在全世界都是值得研究的严肃议题。
美国心理学与女性研究教授菲利斯·切斯勒在《女性的负面》一书中,提到了美国当代著名女诗人阿德里安城·里奇在其著作《女人所生:母性作为一种经验与制度》里引出的“惧母症”概念。
即每个孩子,都会有彻底肃清母亲的所有束缚,成为个性鲜明的人、自由人的愿望。
可能直到在对方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那是相似的生命体验所带来的感同身受,才会理解彼此,与自我和解。
当然好的结局能如此,但却不是每对母女关系都能在恩怨的情感里磕磕绊绊又牢不可分。
张爱玲在小说《花雕》里,刻画的母亲形象自私冷漠,生性凉薄,那是20多岁的张爱玲将自己对母亲黄逸梵的感情,投射到作品之中。
现实生活中,张爱玲父母婚姻破裂,母亲多次离自己远去,心直口快不懂温柔的母亲因为经济拮据,传向女儿的暴力语言和干涉的连锁效应,影响伤害了张爱玲,带给她一生的晦暗。
(黄逸梵 张爱玲母亲)
张爱玲经常和她对骂,不欢而散。
成名后,张爱玲把稿费换成金条送给母亲,就此划清界限,黄逸梵病重,请求再见张爱玲最后一面,张爱玲没答应,只寄回了仅有的100美元。
黄逸梵病逝后,给张爱玲寄了一箱古董珠宝和张年幼的相片,靠着遗产,张爱玲度过艰难岁月。
(张爱玲)
垂垂老去的暮年,爱恨皆已入土,她对母亲深藏已久的深情,在呓语中悄然释放。
张爱玲和母亲的关系,也是很多东亚母女的真实写照,女性是牺牲者,又是压迫者,一代代的沿袭,让心灵上的隔离酿成伤害。
孩子想要逃离,又渴求滋养,母女俩拿利刃把关系劈砍数次,却因惦念与不甘,终将紧密缠绕。
如何认识解决这样的问题呢?
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中写道过,母亲之所以为母亲,是因为她实现了被男人选上的价值(即使并不满足)。如果女儿没有实现这一种价值,不管她多么能干有为,母亲也可以一生都不把她当作一个成人。
(上野千鹤子)
关于难解的母女关系问题,黄执中曾表示跟母亲对话,没必要像写考卷一样,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其中一个人必须破除期待。
所以当面对棘手的母女关系问题时,唯有母亲把孩子当作独立的个体看待,而子女则需要将母亲的标签撕掉,将她先视作一个女人,试图理解彼此,成为平等的关系,或许母爱的伟大才不会成为枷锁,能真正找到释放的出口。
我们在理解中治愈自己,与人生握手言和后,重新启程。
文 / 无才编辑部 沐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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