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不孕,我放下了成为母亲的执念
进入婚姻1年后,25岁的李美慧(化名)查出了卵巢早衰。疾病侵蚀她的健康,也让她难以孕育生命。
治疗和求孕试管婴儿4年之后,她决定放下产子当母亲的执念。在这之后,她还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以下是她的自述:
点开群聊,我把看诊记录文档分享到卵巢早衰病友群。群里大概40人,都是平时聊得熟络的卵巢早衰病友。在群里,我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病情最严重的一个。其他群友经过艰难取卵,往往在移植胚胎阶段屡败屡战。我走不到移植胚胎的阶段,因为我的卵巢连卵子都难以产出。
“春暖花开接好孕”,这是群名。我点开群名旁的菜单键,划到最下方,点击退出群聊。
宣判生育“死刑”
2015年,我在青岛当地一家三甲医院等待我的检查报告。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清空了诊室里的病人,赶走科室里唯一的医学实习生时,还让他把门带上。
“这个医生人还挺好,注意患者隐私。”我心想。
谁料,门关上后,医生对我说:“你目前的卵巢状况和快50岁的人差不多。”不仅告诉我我检查出卵巢早衰,医生还说的我自然怀孕的可能几乎没有了,建议我抓紧时间去看生殖科。“看看他们做辅助生殖有没有机会。”医生说。
我问医生:“我能让我老公进来吗?”
“你确定这个事情要让你老公知道?”可能见多了因为不能生育而导致的婚姻破裂,医生好心建议我,能瞒一时算一时。
她翻了翻我的报告,又一次确认我才25岁,叹气道:“你这个情况,估计也瞒不了多久,做试管也得你老公配合。叫你老公进来,我给你们说说具体情况,你们得抓紧时间,抓住一切机会,赶紧怀孕。”
那年我25岁,刚和爱人结婚1年。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滑向疯狂备孕求子的轨道。
尽管我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在医学上,不孕是种病。治疗和准备做试管婴儿的过程中,最艰难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告诉家里人。我的爱人是独生子,我尤其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婆婆。
我开诚布公地跟我爱人谈过一次,我告诉他,如果因为这件事他想要离婚,我同意。但凡他们家有一个人反对,我都会毫不犹疑地离开。我妈也跟我说:“如果他们家介意,咱们也别耽误人家。”
我和爱人协商之后决定先治疗,尽量别让他的家里人担心。我的妈妈得知了消息也告诉我:“先悄悄治好,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卵巢早衰要不了命,却侵蚀着患病女性的躯体和精神。我们可能会早早出现更年期症状,变得暴躁,身体经常潮热盗汗,容颜看起来很可能比实际年龄衰老。也有的病友年纪轻轻得老年病,例如高血压、骨质疏松。
这病就像压在我身上的一座山。为了卸掉一部分压力,我希望尽快生一个孩子,再慢慢治疗卵巢早衰。
我开始尝试取卵做试管婴儿。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因为执着于女性要成为母亲,我透支着我的身体健康。
2016年,我做了一系列检查,排除了染色体异常之后,我去医院做了一次B超检测。检测结果显示,我的卵巢里看不到基础卵泡,取不到卵子,我无法走试管婴儿这条路。
我不相信再没有机会,开始吃中药、保健品,喝豆浆,泡脚和做运动。第二次检测,影像里出现了一个确定的卵泡。医生告诉我,虽然有了卵泡,但数量过少,我还不能做取卵,还得一个一个地攒。
“多么珍贵啊。”那颗卵泡,让我的内心浮起了一丝希望。
没想到,这颗卵子是我整个试管过程中出现的唯一卵泡,由于我的卵巢功能太差,它最终还是夭折了。之后4个月,无论我怎么用药,身体里再没出现过一个新的卵泡。
试管婴儿的尝试,随着我无法取出卵子而不得不放弃。治疗过程大量激素注入我的身体,副作用开始显现。我大把大把地脱发,月经量越来越少,手脚冰凉的症状更加严重。我不知道该向谁求助,陷入彷徨和恐惧。
试管之路封死后,我转而求助中医,开始了长达3年的中药、针灸治疗。头两年,我在本地医院治疗,每周开一次中药,一周两到三次针灸,练就了无论多难喝的药,闭眼一口闷的本事。细细的针灸针,在我的肚子上面扎出来一个一个小洞,肚皮和后背分布青青紫紫的斑点。治疗无果,我开始跟着病友北上求医。
2018年12月8日,我和3个病友约好到北京一家中医院求医。我从青岛过去,剩下的分别从辽宁、河南和山东过来,不带家属,4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去之前,我们在互联网上预约就诊。预约就诊后,还要去现场抢号决定就诊顺序。我们4个人凌晨4点起床去排队。北京12月份寒风凛冽。医院还没开门,有人发现附近商场进门处的小厅可以避寒,我们4人跟着一些早到候诊的病友挤了进去。
狭小的门厅里,一位病友开始自发为大家排号:“我是第一个来的,我就是1号,你是第2个……”于是各自从包里拿出纸,便开始写自己的号数,大家在屋里分好了号,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寒风里站着排队。我们可以躲在这里,等医院开门再按现在分的号排队、拿病历、挂号。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当时就觉得很惊讶,大家怎么就这么自觉。
商城进门旁边还有一个自助ATM机,那个地方相对暖和一点,也有病友在那里等待。途中,我们商场小厅的一个家属出去抽了根烟,发现ATM机那里也举了一群病友,他们也在自发按号排队,我们分居两处,互相不知道对方私下排号。
得知了消息,家属赶紧跑回来告诉我们。两队人碰在一起,一下就乱了套。我们起了争执,都说自己来得很早,但谁比谁早,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直到有一个大哥站出来说了几句话:大家不要吵了,本来就是来看病的,都不容易。于是,两队成员对了一下时间,把两个队揉到了一起。
上午只有几十个号,一开门就满员了,毫不夸张地说,医生还没完全打开门,大家就迅速挤进去排好队。
我就去了两次,两次都得4点多起床,去排队抢号。两次,足够我确认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辛劳。一位辽宁病友2019年坚持这样看诊了一年,后来2020年疫情开始,她转为网上问诊。但她现在四处寻求医治。
这种病的难处在于,它不是要命的急病,但是治疗效果时好时坏,反反复复。所以大家就只能走走停停,一边治一边看。
那些卵巢早衰病友群里,多的是跟我命运相同的女人。病友群里,还有人调侃说:我们这种情况去做试管,医院都不愿意接。
一个来自上海的女人,开始尝试试管的时候临近35岁,她感受到一种年龄“死线”的压迫感,觉得时光不允许她再耽误,迫切希望试管可以成功。起初,她卵巢功能只有衰退的趋势,卵泡不多,每次只能取出来一两个。
每次取出的卵子不多,她需要做多次取卵。担心每次都使用麻药会伤害身体,于是,如果只是取一两个卵泡,她都告诉医生不使用麻药。我听她讲取卵的过程,只觉头皮发紧。
取出的卵子在体外完成受精后,就可以进入胚胎移植的阶段,通过把胚胎移植入子宫来完成妊娠。连续移植三次失败后,这位上海病友在第四次移植之前,特地休养了身体,做了宫腔镜检查,医生还告诉她那次移植的胚胎质量很好。结果还是失败了。她很不解地问医生:“试管这两年,我已经把身体的各个零件全查遍了,为什么还是失败?”
第五次移植,终于成功了。上海女人的主治医生开玩笑说,“等你生完了孩子,要不门口给你支张桌子,你给我当助手吧。各种注意事项,你比我们医生还了解。”
她在群里分享了这些经历,说终于理解那句话,“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祷告”。
还有很多病友没有那么幸运。有的病友,婚后没有工作,生病后丈夫不愿意出钱治病,女人只能被迫离婚。还有一位病友,一次试管失败后丈夫大骂她是下不出蛋的鸡,威胁她“再生不出孩子就滚蛋”。
一位青岛的病友,一开始还很放松,直到她得知丈夫出轨。她给我发微信:“我一定要有一个孩子。”我问她为什么,她回我:“我觉得老公不是我的了,但是如果我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我的。”她折腾了大半年试管婴儿,都没有成功。她后来又找医生,医生再也不收她了,医生说“试管是有成功率的,你来了老拉低我成功率。”
求孕4年,我在病友群和大家互相安慰,也分享同一种焦灼。退出病友群,我放下了一定要生孩子当母亲的执念。
那之后,我的身体健康成了我关注的重点。除了服用必要的药物,我更加注重均衡饮食,适当运动;不再频繁去医院检查。不再问什么时候能怀孕之后,和丈夫还开始计划,以后没有孩子该怎么过。
我发现,之前在要孩子这件事上,我比我的丈夫更加执着。当我因为求孕把自己折腾到生荨麻疹之后,他常跟我说:“生什么孩子,你小命能保住就不错了,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卸下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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