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韩松落：《大地惊雷》是如何塑造从未出场的父亲形象的？
■ 本期特邀毒叔 ■
■韩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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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四味毒叔》，我是韩松落。父亲节即将到来了，所以今天我想给大家推荐一部和父亲有关的电影，那就是科恩兄弟的电影《大地惊雷》，在很多地方让我想起福克纳的小说《熊》，在小说里，少年艾萨克跟随老猎人们去大森林里追捕一只巨大的熊。
福克纳开宗明义地说明了这只熊的意义，在那片土地上，这只老熊却享有盛名，在这荒野里飞跑的甚至都不是一只会死的野兽，而是一个从已逝的古老年代里残留下来的顽强不屈，无法征服的时代错误的产物，是旧时荒蛮生活的一个幻影，一个缩影和神话的经典。
这只巨大的熊是一个幽暗又庞大的存在，人们每年一次的追捕其实更像是一次拜会、一次会见，甚至像一个仪式，这个仪式让少年成长，让土地滋养出的某种精神得到传递。而在一次一次的会见之中，人们感受到的却是这只熊的衰弱和衰减，这是这个故事最让人惆怅的地方。
《大地惊雷》其实也是这样，看起来它更像是一个复仇故事。1878年14岁的女孩玛蒂·罗斯父亲带着雇工汤姆·钱尼去买马，结果女孩的父亲被钱尼当街枪杀，玛蒂·罗斯来到出事的小镇处理后事，随后她用50块钱雇佣了成天醉醺醺的一个老警察去追捕钱尼，她打算把钱尼带回小镇接受审判，玛蒂就和老警察踏上了一趟艰苦的旅程。
这部小说是查尔斯·波蒂斯在1968年创作的，在1969年被派拉蒙公司改编成了电影，导演是亨利·哈撒韦，主演是约翰·韦恩，约翰·韦恩因为这部电影获得了第四十二届奥斯卡的最佳男主角奖。2010年科恩兄弟把这部小说重拍，新版和旧版在情节上的差别不大，最大的区别在于新版是以玛蒂·罗斯的视角展开叙述，片头和片尾都有她的旁白，通过旁白来讲述前情后事。
我更喜欢科恩兄弟的版本，1969年的版本讲述的是西部精神，而科恩兄弟版本讲述的是西部精神的传递。所谓追捕就和《熊》那部小说一样，也像一个成人礼，像一个拜会，是向西部精神的拜会。所以尽管这个故事和复仇有关，却毫无戾气，把14岁的女孩放在一个主角的位置也非常的容易理解，因为我们当代人在遥望西部时代的时候更多的是追怀和畅望，让一个少女担任故事的讲述者就留下了非常宽广的追忆的空间。
如果把同样的戏份给老警察就不会达到这样的一个效果。但是新版的真正主角其实是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父亲，这一点也是新版更吸引人的地方。1969版的《大地惊雷》中父亲在故事开始的时候短暂地露了个面，他离开农场去买马，并且去担任会计的女儿那里取钱，还调侃女儿说，我的小会计，你打算给我的这趟行程批多少钱？这个场景显然是在为少女玛蒂的精明、坚毅、果敢做出一个解释和铺垫。
但是科恩兄弟的新版显然更聪明，在这个新版里父亲完全没有露面，只存在于女儿的讲述中，但是他强烈的存在感却比老版更加强烈。新版通过强化女儿的性格和精神来显示父亲的存在，突出他的形象。玛蒂一露面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雅典娜，她非常的务实、精明，没有多余的情绪，一直面沉如水。她让仆人带着尸体回家，并且让仆人转告母亲，在她回来之前不要签署任何的文件，她和小镇上的买马人讨价还价的段落也是非常精彩的一段。
在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里，她有情、有理、有恐吓，还有一点小小的无奈，她亮出自己索赔的依据，她举出寡妇和孩子的不利处境，时不时地甩出那些未必可能可以依靠的法律和律师，最终她大获全胜。
她后来的遭遇越来越残酷、诡异、恐怖，但是她并没有显露多少的荒漠，她的心理内容可以说是全部缺失的，对她为什么会这样也并没有交代。答案其实就在她父亲那里，她父亲的形象就立在这些缺失的部分里。这个在故事的一开始就死去的男人的形象，借助这样的一种方式得以完成。
显然我们可以了解到是他奠定了玛蒂的世界观，父亲就活在她的身上，甚至因为父亲的死去，父亲在玛蒂身上的存活更为强烈。所谓的复仇、寻求公正，所谓的冒险都只是为了给这个世界添砖加瓦，让父亲的存在感更为实在。就像福克纳的小说《熊》一样，少年艾萨克所感受到的那种人类代代相传的本能存在于他的心里，但是始终没有成为他的亲身体验，直到他见到那只熊，正眼盯着它看，才完成了这个体验。
《大地惊雷》里的父亲为玛蒂描绘了一个精神轮廓，但真正的实践要女儿亲自完成，他扶她上马之后就脱手离去了，她的成长在这之后才算真正完成。这也是我喜欢另外一部电影《云图》的原因，《云图》的核心就是人类精神的传递。这部小说的原著作者大卫·米切尔表示，他在日本生活了8年，深受佛教的影响，想写一个轮回的故事，但他所谓的轮回更接近一种经验的传递，是对爱、信仰、忧患意识的传递。
我们人类其实总是用尽一切方法把自己的经验传递下去，为的是让人类少犯错误，不要成为一个完全以捕食其它动物为生的世界，那样也会把自己吃掉，而且自私意味着消亡。与此同时，其实也同样存在一种相反的力量在阻止这种经验的传递，两种力量一直在进行博弈，但是总有人接受这种传递，传递下来人类精神中最核心的部分，从此就成了人类的火种。
就像《大地惊雷》的玛蒂，最后她成了一个面容坚毅的老处女。这个结尾实在让我们不意外，我们可以想到有过这样一趟朝圣之旅，在这样的经验里成长起来，其实没有什么男人能够配得上她了。在故事的结尾，1903年，她去看望老警察，老警察已经沦落到一个戏班子里，刚刚去世了。对玛蒂来说，她的第二个父亲已经消失了，但是她一点都不哀伤，她骑着马走进了大地的深处，她已经替她的父亲活过来了，而将来肯定也有人替她活下去，这就是这个故事最精彩的地方。感谢大家观看《四味毒叔》，我们下期节目再会，欢迎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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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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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毒叔》由策划人谭飞，剧评人李星文，编剧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发起，编委会成员有马戎戎、毛尖、王雁林、李尚龙、路金波（以姓氏笔画为序），是一家影视文化行业垂直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说” 责自负，拳拳真诚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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