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为何成了朝鲜的“万年大计”？

作者 / 夺了鸟位

位于朝鲜江原道的元山市，曾是朝鲜最大的对日本贸易的港口，也是“朝鲜第二大城市”的候选之一。元山市面朝大海，气候宜人，且正好连接了著名的金刚山旅游区和马息岭滑雪场，可以说是具备了发展旅游业的得天独厚的基础。叛逃的前朝鲜驻英国公使太永浩也在自传中透露，金正恩对元山的海岸特别情有独钟。从朝鲜当局历年来对元山旅游业的支持力度来看，太永浩在这件事上没有说谎。

2012年金正恩执政后，就于次年的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全员会议中首次提出，“在元山和七宝山等多个旅游名胜地区积极发展旅游业”；2014年6月，朝鲜宣布成立元山-金刚山旅游特区；2018年元旦，金正恩在新年贺词中强调“2018年军民要同心协力，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建设工程”，同年4月，朝鲜发布2018年国家预算，明确把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列为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并以国家预算做资金保障，5月，金正恩亲自视察了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建设工地，并宣称“（平壤的）黎明大街建设神话已变成遥远的往事，更大奇迹将在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建设工地诞生。要把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建成世上独一无二的朝鲜式海岸城市”。此后，2018年8月、11月及2019年4月，金正恩又三次视察该地，指出“尽管敌对势力为阻碍朝鲜人民的福利和发展，愚蠢、疯狂地进行制裁活动，但他们与流逝的岁月一起清楚地看到，朝鲜如何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技术、用自己的双手建设强大的国家”，并要求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建设工程必须于2020年4月15日之前完工。

然而，进入2021年后，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在朝鲜官方报道中被提及的次数就急剧下降，最后一次出现在2022年2月金正恩对全国建设工作者的感谢信中的一笔带过。这不禁令人担忧，该工程可能成为柳京酒店之后朝鲜的又一个“万年大计”。

坐落于平壤市中心的柳京酒店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工，至今仍未完工，被戏称为“万年大计”。

要分析元山旅游区项目的困境，就不得不谈及朝鲜旅游业的现状，准确的说应该是截至疫情以前的状态。

众所周知，赴朝鲜旅游的外国游客，70%以上是中国的退休老人。许多人因此想当然的认为，是朝鲜独特的社会体制吸引了中国的老人去“怀旧”，在这里，我们作为一个旅游公众号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种刻板印象是错误的。朝鲜之所以能吸引这些老人，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朝鲜旅游价格相对低廉、占用时长较短、而且是签证手续最便捷的“出国”。换句话说，对这些老人而言，朝鲜作为一个旅游目的地，本质上和新马泰没有区别，都是让你用最少的成本出一趟国，丰富退休生活而已。这些退休老人往往对价格数字极其敏感，对旅行的内容和体验也没有太多想法，总价不到三千元、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酒店和旅游大巴里的走马观花式的四天三夜路线是最符合他们需求的选择。而元山距离平壤180公里，比到四天三夜行程里的开城和妙香山远得多，这不仅意味着游客需要在朝鲜糟糕的公路上往返颠簸十个小时，更意味着行程天数至少要增加到六天，行程报价也随之暴涨，单这一条就足以劝退大多数的夕阳红旅游团。

更何况，从分类的角度上看，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属于“阳光沙滩”类型的景点，天然对低荷尔蒙、观念保守、厌恶潮湿的中国退休老人吸引力不强，即使未来建设完工，也很可能沦为同一方向上的金刚山旅游区的附庸。而对其他群体的游客来说，包括元山葛麻海岸在内的绝大多数朝鲜自然风光景点和全世界同类景点横向对比起来优势往往并不明显，举例来说光是“阳光海滩”就可以选择低配的海南、高配的马尔代夫和顶配的蛤威夷、里约热内卢。而前往元山所增加的行程天数对国内上班族来说也同样是一个难题，光朝鲜境内就需要六天，大多数人往返丹东也需要两天，一个黄金周都不够用。

其实，元山对除中国退休老人以外的游客群体的真正吸引力在于——它不是平壤。对这些外国游客而言，朝鲜旅游的魅力在于特殊的社会体制和社会形态，以及孤立于全球的神秘感。元山作为一个平壤以外的朝鲜主要城市，能极大的满足许多人关于“平壤以外的普通朝鲜人是怎样生活”的好奇心。至于满足这种好奇心是不是朝鲜当局发展旅游业的初衷，就是另一回事了。

除了自身条件的限制外，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项目毫无疑问也受到了外部局势的困扰。

虽然金正恩曾经力图将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建设工程树立为对外展现“空前严厉的国际制裁背景下朝鲜人民的不屈精神”的模范，然而事实证明朝鲜难以在国际制裁的巨大经济压力下完成这种非必要民生相关的大工程。早在2015年，敬爱的车英赫将军就接到了投资建设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的邀请，并拿到了当时版本的建设蓝图。然而众所周知，外国人在朝鲜投资不动产本来就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对朝贸易名声不佳丑闻极多，外国商人和朝方难以建立互信，而来自联合国和西方经年累月的经济制裁更进一步打击了朝鲜的偿付能力。截至新冠疫情出现以前的2019年，元山旅游区仍然鲜有外资问津。更不用说新冠疫情爆发以后，朝鲜国内经济进一步恶化，金正恩将保障民生的“一万套住宅”工程视为国家的头等大事，更不可能让旅游区建设工程占用宝贵的国家预算了。

我们可以把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工程看作是朝鲜金正恩时代经济发展的一个缩影，一方面它暴露了金正恩“核武与经济并行”的基本路线的一个矛盾：发展核武必然招致国际制裁，从而导致了经济民生困境；另一方面它也揭示了一个道理：搞发展一定要实事求是。即使是朝鲜这样的国家，就算有了领袖的意志和国家的扶持也难以扭转客观规律。令人欣慰的是，在2021年的朝鲜劳动党八大上，金正恩亲口承认上一个五年计划因为“制定目标不科学不可行”而失败，全面反思了过去存在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浮夸风气，让人们再次对这位“最强80后”刮目相看。

祝愿朝鲜今后能走上更为科学和务实的发展道路，也祝愿朝鲜旅游业和朝鲜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