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亩林场治沙人跪地求水事件发酵：是圈地作秀，还是治沙英雄？

文｜砾子

“我在这里治沙21年，现在几万亩树木没有水喝了。”

前两天，一则视频在网上热传，并很快登上了热搜。

跪在地上崩溃咆哮的男子面容黝黑，发丝凌乱，情绪近乎癫狂…

只因他的万亩树林因缺水，已经到了枯死的边缘。

于是，就有了上边跪地求水的一幕…

孙国友的事被爆出来已经发酵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有解决的希望。

从一开始，大家把矛头直指煤矿企业，

再到后来舆论反转，许多的批评开始倒向孙国友，说他沽名钓誉，

“荒漠种乔木是不是抽水机？”、“种经济作物牟利还算公益治沙吗？”等等的质疑接踵而来，

更有甚者，怀疑他是否打着“公益”的名头在大肆捞金？

争论越多，我们更需要真相…

孙国友来自四川省南部县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从小学到中学毕业，他甚至脚上都没有穿过鞋…

在孙国友16岁那年，扛起整个家庭的父亲因为突发急病，去世了，

尚未成年的他不得不挑过家庭的重担，养活一家人。

许多年前，他从四川一路到宁夏谋生，剪过头发，做过裁缝，开过出租，做过包工头，再到干上房地产。

坐上了时代的东风，孙国友在上个世纪的身价已高达上千万，也正是在这时他碰到了自己的妻子武金明。

作为宁夏当地人，武金明可谓深受当地风沙之苦。

她形容大风天的状况，人出行时，“沙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晚上刮一夜风，早晨那个门都打不开，沙子都埋到门槛上了！婚后孙国友也能经常听妻子诉说那些与漫天的黄沙抗衡的故事。

要知道，宁夏干旱半干旱面积占总面积的70%以上，年均降雨量仅289毫米，蒸发量却高达1250毫米！

人均当地水资源占有量169立方米，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1/12…

这样的情况，意味着宁夏想靠天公作美来解决用水问题，简直是难上加难！

加上当地水利基础设施薄弱、水污染严重，尤其是自然生态脆弱，土地荒漠化、水土流失严重等问题，宁夏很多地儿连草都养不活…

20年前，孙国友在毛乌素沙地南缘修建工程，意外发现那里有地下水。

“有水，为啥不在沙漠里种树呢？”

在沟壑丛生的宁夏马家滩，绿植极为稀缺，尤其冬季，一眼望过去，四野光秃秃一片。

得知消息后，两口子身边的亲戚朋友，几乎一致反对，认为他此举行不通。

听到孙国友要承包这个“祖祖辈辈连草都不长的地方”搞绿化，当地的人也笑话他，在这要想把树种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其实孙国友不是疯了，在他的四川老家，人均拥有不到一亩地，

看着眼前这几万亩荒着的地没有被利用起来，他心里觉得实在太可惜，再加上妻子那些和黄沙不堪的回忆。

他才下了一个被外人直呼“不可能”的决心。

于是，孙国友花了50万元，承包了50年1.8万亩荒漠，开始利用地下水种植刺槐、梭梭树等耐旱的品种。

作为一个门外汉的孙国友，其实在黄土地上种树上碰过不少壁。

在茫茫荒漠中种树又谈何容易？

孙国友种树的毛乌素，是一片形成于唐代、存在了上千年的大沙漠，总面积有4.22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丹麦一个国家的面积。

曾经的毛乌素

作家路遥曾对此沙漠有过如下描述：

“塞外毛乌素，走石又飞沙。草籽下地不扎根，大雁飞来不安家；一堆黄沙一堆坟，劝君莫过红石峡…”

有时候种完树坐下休息吃个饭，碗里都是沙子…

为此，孙国友改成了每天啃饼子，为了方便就一次买三十几袋，共几百个饼子，能够他和妻子吃上好长一段时间。

而沙漠的沙子太厚了，有时机动车根本开不进去，

孙国友就带领工人扛着树苗，步行几十里路，把树苗一颗颗运进荒漠中。

很多个年月，孙国友夫妇都在盼雨来。

雨能下得大一些，多一些，树苗存活的可能性就越大，反之，过往的付出都可能是白忙活一场。

“因为没有植被，这里的沙子都是移动沙丘，上午种的树，中午风一刮下午就找不到树苗了。

风小点找到树苗把沙子扒拉掉还能继续种，风大的话树干就拦腰折断了。”

在荒漠中种树，可是个烧钱的活，种下一万棵树，能成活2000棵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其中，用水可谓是最大的一个问题。

春天3、4月份种树苗，忙得孙国友和工友们常常忙得饭都顾不上吃。

一开始用管道引水浇灌的常规方法根本行不通，由于这里地表水严重不足，水源又距离过远，没办法，他只能和工友去几十里外拉水。

后来实在没办法，孙国友只好找各方求助，

在相关部门帮助下，最后投资70万元修了条直通黄河灌溉水系的水渠，好歹是解决了用水的难题。

21年里，孙国友前前后后花了1000多万元，几乎把半生积蓄都砸在了里头，

然而种树这件事儿却像个无底洞，需要不断地投钱进去。

为了开源节流，孙国友建了个养殖场，养了500多头牛羊来维持林场的运作，并将牲畜粪便收集起来作为肥料使用。

在一片沙漠里，种出一片绿。

一个小小的愿望，孙国友一家坚持不懈20个春夏，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辛，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而孙国友与双马煤矿公司之间的交锋可追溯到十几年前。

2008年，双马煤矿公司开矿，煤矿位置恰好毗邻孙国友承包的林场，并且违规占用了孙国友林场两千多亩的土地。

有煤炭开采，意味着当地财政收入的增加，也同时意味着地下大面积被掏空，水系遭到破坏。

对于孙国友来说，最直接的打击就是，他没水种树了，

2009年，神华宁煤集团向孙国友支付了部分补偿费用。

但在后期建设中，双方仍未就占地后有关林木及林地使用权的补偿达成一致。

经过长时间的沟通和协商，2011年双方签订了一份供水协议，但该协议却迟迟没有实施，

这件事，闹上了央视，但供水问题一拖再拖，始终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

建成万亩沙漠林地，孙国友用了20年，可毁掉万亩绿洲，只需要一朝断水。

但与敬佩、称赞一同涌向孙国友的，还有质疑和批评！

有人怀疑他的初衷，认为孙国友的植树行动是作秀；

有人不屑地说他治沙根本就不是为了无私奉献，而是为了获得经济利益。

而网友在意的点，无非是这几点：

1、除了灌木丛、草地外，孙国友还种植了经济林；

2、养了大量牛羊用来卖钱；

3、跪求行为是否有道德绑架之嫌？

在孙国友跟马家滩镇政府签订承包合同时，合同上就写明了土地用途：

“该土地承包后用于生态建设、种树、种草、经济林、养殖综合开发为一体。”

换句话说，孙国友不管是种经济林还是养牛养羊，并没有违反相关的规定。

但不合适的是，他在对外宣传中，有蹭“公益项目”的嫌疑，

通过“美化”自己的形象，引导大众以捐款捐物或购买商品的方式对他进行“资助”。

“挣钱嘛，生意，不寒碜。”

但公益是公益，商业是商业。把两者捆绑在一起，反而有种混淆视听的感觉…

通过承包土地植树造林获得收益丢人吗？

不丢人，其实真正想要长期治沙，就必须得跟利益挂钩。

有相关专家就强调，林果业、农业和治沙工作之间的有机结合并不冲突，治沙工作也需要考虑经济上的可持续性。

“几乎整个治沙行业都是这样的，条件合适的肯定会种些行道树、绿化树这种观赏性树种来盈利，这样才能推动工作继续下去。

要不然工人工资、林场开销、滴灌系统维护怎么办？一点收入都没有，人都跑了，还怎么治沙？”

在现实的例子中，如新疆柯柯牙在防风林建成后，也种植了枣子、苹果、纸皮核桃等。

当地政府在林果业发展起来后，又立刻推进了果品加工、果品批发市场，保障农牧民的销路，从而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直接盘活了整条“治沙链”。

最终实现了经济和环境的自我维持。2021年，柯柯牙的林果业产值更是突破8.5亿元！成为了治沙的一个典范。

蚂蚁森林项目

亚当·斯密有句话说得好：

“商业是最大的慈善。”

如果治理荒漠，只有奖章奖状，没有经济效益，那么参与的个人就没有积极性。

至于孙国友种树事件是否足够科学，是治沙还是破坏生态，其实很难用一个标准的指标去衡量，

还需要调查周边环境、地下水资源以及植物种植对于当地生态环境的多样性影响，或许才能够给出答案。

因为近两年中国的治沙工作也不再是一味追求“变绿”，而是遵循“宜林则林、宜草则草、宜荒则荒、宜沙则沙”的治理思路，实现山水林田湖草沙的一体化保护。

尤其是在保绿化的同时还要计算水资源的帐，提高干旱区绿化在水资源利用和经济收益上的可持续性。

现如今我国治沙思路的调整，并不意味着对此前治沙工作的全盘否定，至少过去治沙的努力对遏制沙漠化的扩张、缓解沙尘暴等方面还是有很大成果的。

回到这一事件中，2021年孙国友曾在一条视频中展示自己的决心：

“我不但要讲，我要把毛乌素沙漠全部讲绿。”

没有人让他做出这样的保证与承诺，

20多年的治沙，孙国友已为一万四五千亩沙地披上了乔灌木。

不管舆情如何发酵，或许都需要我们更加理性地关注和对待荒漠中的治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