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M+华安雅馆长：不容忽视的博物馆业女性力量

VOGUE：

作为M+博物馆馆长，您能描述一下您的角色和职责吗？ 

华安雅：

我负责领导M+的发展，总揽并统理博物馆各项事务和活动，包括收藏事宜、策划节目、管理藏品、还掌管拓展、研究、跨机构合作和博物馆营运。我在2016年加入M+，并于2019年出任博物馆馆长。自加入M+以来，我一直肩负博物馆的使命，致力与本地社区深入交流，并扩大其在国际间的影响。

作为立足亚洲的艺术机构，M+有很多故事想跟公众分享，包括电影史、艺术史、设计史及建筑史等丰富历史。但在世界的这一端，要建构博物馆的文化是崭新的概念，因此我们从零开始，一步步建立了这座博物馆。与此同时，我们也在建构博物馆文化。这是一项浩瀚工程，也是我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之一。

我的工作非常令人振奋，因为我们在创造历史。去年11月，当M+正式开幕的那一幕实在令人难以忘怀，看见香港大众如此热烈的反应，实在难能可贵，是非常珍贵的回忆。我希望能够见证M+将如何改变香港，并在同等规模的国际博物馆占一席位。

VOGUE：

M+在2021年向公众打开大门，并获得了全世界的关注，尤其是在当全球被新冠疫情困扰数年之后。作为M+的馆长，你所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M+是如何面对和应对的？ 

华安雅：

新冠疫情为全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文化艺术界亦不例外。过去两年不少艺术博览和展览也需要延期或取消。我们亦无法接待来自中国内地或其他国家及地区的访客，而在第五波疫情期间，M+也被迫闭馆。社交距离措施亦令部分的观展体验受影响。作为一间全球性博物馆，我们一直与国际文化机构同业保持紧密联系，共同寻找解决方案、提供建议和倡议，应对挑战。我们定期举办研讨会和讲座，与其他博物馆和艺术工作者交流策略，更不时邀请公众参与。

我们一直迅速及灵活地应对疫情的变化与博物馆同业共同努力，积极丰富线上内容和资源，让观众即使面对社交距离措施或旅游限制，仍可安坐家中，享受M+为他们缔造的舒适、有趣和轻松的时刻，以及独特的观展体验。例如：我们在《M+杂志》线上平台提供虚拟导赏团; 我们筹划了多个研讨会和网上讲座等等。 

M+的优势在于筹建博物馆时已为观众提供线上内容，因此我们现时的工作是在已有的数码工作基础上再发展。虽然M+因疫情暂时关闭，但我们仍能在2022年1月下旬在M+幕墙上展示全新数码作品《摸鱼行大运》（Touch for Luck）,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都可以通过手机，以在线游戏的方式，与艺术、与M+进行交流和互动。 

在香港第五波疫情爆发期间，M+透过幕墙向公众发出正面和鼓励的信息。这些作品和信息真正体现了我们最初设置M+幕墙的愿景，期望这瞩目的公共展览空间能推动与大众的互动。 

VOGUE：

请介绍一下M+近期所推出的展览和项目

华安雅：

5月我们刚刚举办了英国著名雕塑家安东尼·葛姆雷主讲的线上焦点谈。该次讲座中，葛姆雷阐述了他为何选择追求在地现场创作，并展开协作式项目，包括正在M+展出的《亚洲土地》。 

6月19日刚落下帷幕的M+幕墙上展出由香港艺术先驱鲍藹伦创作的全新流动影像作品《光之凝》。这个场地特定作品采用数码动画特效，探索有形和无形的可能性，将光转化为数码效果丰富的艺术作品。此录像作品以手语表达为人熟悉的大乘佛教经典《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以富有宗教仪式意味的作品，引人沉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奥义。当M+办公室内的光线与幕墙上的灯光交织，《光之凝》的展示为香港观众带来指引和希望。今年6月，我们还推出了「人人节：在一起」、「M+你。好生活」，邀请更多观众和我们一起拥抱艺术。6月还有一件大事：M+戏院正式开幕。

VOGUE：

作为一所世界级的博物馆，你怎样看待M+的未来？你希望M+会带给公众和艺术界什么样的影响？

华安雅：

作为亚洲首间全球性当代视觉文化博物馆，M+从亚洲的角度出发，致力于收藏、展示及诠释卓越的二十和二十一世纪视觉文化，涵盖来自香港、大中华地区、亚洲以至世界各地的视觉艺术、设计及建筑，以及流动影像。M+把香港视觉文化列为与上述三者（视觉艺术、设计及建筑，以及流动影像）互相交织的第四领域。与前三者不同的是，香港视觉文化是在地理和主题上很独特的领域，与博物馆的所在地点相关，其功能是加深与这个地方的联系; 并且与前述三个领域互为经纬，贯穿这三者并将它们维系在一起。香港视觉文化包括流行文化、通俗物质文化、印刷文化和传媒文化等各个方面。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水墨艺术，这是香港视觉文化的重要部分，也是视觉艺术领域的基石之一，其范围是十分国际性和跨地域，契合于博物馆的全球视野。

我们希望以香港中西荟萃的历史特色为基础，从身处的此时此地出发，为二十一世纪亚洲创立一座别树一帜的新型博物馆。M+不只是一座博物馆或一个建筑空间，而且也是一所全新形式的文化机构，包含博物馆功能和其他重要主导理念。它强调最多的跨界协作和最少的界别限制，也是一个互动、灵活和外向的文化机构，旨在启发、取悦、教育和引导巿民探索多元和培育创意。换句话说，M+采用有别于传统博物馆一般展览手法，是一个创新地诠释和介绍视觉文化的平台。 

M+的「+」意味深长，象征比传统博物馆具备更多功能，除了购藏、保存、研究和展示藏品外，也会与社会沟通和对社会引起启发，希望透过研究、教学、消闲及鉴赏，提高人的生活质素。M+的最终目标，是积累一批能从香港的角度观照世界的藏品，与香港现今在世界中的地位相关的种种事物，将成为独特的滤镜，让人透过它观看视觉文化在全球的发展。

我深信艺术博物馆的未来史，主要会由亚洲来谱写。而M+在建构历史方面将发挥关键作用，因为它既是全新的视觉文化中心，也是香港这个国际大都会的世界级地标，很少机构能与之媲美。M+借着参与全球的交流对话，并发挥其影响力，向世界诉说我们所在地的故事。

VOGUE：

你认为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越来越多女性从事艺术相关的管理工作，而其中一些更可能是《VOGUE》的年轻读者。你会给他们什么专业的建议？

华安雅：

作为M+博物馆馆长，无论是作为一位普通女性抑或是一位亚洲女性，我很高兴能够担任这个甚具有影响力的职位。在这里，每个人都愿意踏出一步作出改变。香港文化界有很多甚具影响力的女性，M+也一直支持女性艺术家的发展，因此在过去两届威尼斯双年展中，我们都选择了女性艺术家参展，分别是2019年、驻居洛杉矶的艺术家谢淑妮，以及2022年、驻居香港的艺术家徐世琪。

VOGUE：

在博物馆的未来，性别和身份问题十分重要。你和M+将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华安雅：

近年来，女性艺术家在文化界中的角色越来越受到重视。惟直到现在，我们才开始看到在过去的十年里，陆续有更多的女性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中担任着关键的角色。艺术界一直投放资源到研究工作中，同时采取不同的行动以推动性别平等。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逐渐察觉到并了解更多这些以往或会被忽视的人物。

M+同时亦不断检视其规模庞大的藏品，增加更多由女性艺术家、建筑师和设计师所创作的作品，尤其是那些来自东南亚及南亚地区的艺术家。这是一项持续并且极为重要的工作。M+同时亦展示了由女性艺术家创作的艺术作品，当中包括女性导演如何捕捉对话、处理镜头移动及驾驭发现的剧力。例如麦克·卡辛斯的《女人拍电影》：这部史诗式纪录片制作历时将近20年，片长14小时，深入详尽地探索一系列由女性拍摄、跨越时空──横贯五大洲和上下120年──的电影。这部纪录片共分40章，不仅肯定全球女导演的贡献，同时也汇聚了电影艺术的大师班。M+在博物馆地下大堂展示了女性艺术家董阳孜及梁慧圭的作品，并分别在幕墙及展演空间展示了鲍藹伦及纳里尼·马拉尼的作品。M+将致力支持女性艺术家，为她们创建一个国际性的平台以展示自己的作品，同时与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互动。

VOGUE：

博物馆在未来将会面临哪些趋势？

华安雅：

博物馆在未来应着意加强新科技的运用，积极研究数码科技如何提升参观者的观赏体验，从而更深入地讲述当代视觉文化的故事。

当下很多艺术展览逐步转移至线上，在云上看展的概念萌生。除了「云」上看展，M+作为视觉文化博物馆的先驱，亦明白到数码节目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新科技运用不应局限于视觉文化的某些领域，在研究、展览和活动等方面发展数码形式已经成为博物馆的基本要求。我们亦留意到元宇宙和非同质化代币（NFT）的快速发展和普及。作为一座视觉文化博物馆，M+也一直在对NFT进行研究。M+的策展人亦开始探索NFT的意义及长远的影响。香港拥有很大的潜力将NFT转化为一种新型的艺术展示，推动科技发展和跨越地域界限的社区参与。NFT还有机会为参观者带来全新的观赏体验。 

M+没有跟随潮流，而是致力了解最新科技的用途及涵义，优化与大众的互动体验。如何利用浸沉式展览阐述艺术家或创作者的独到见解？新科技可为观众提供哪些新观赏方式或学习体验？博物馆如何透过新媒介讲述当代视觉文化的故事？透过以上问题，M+可确保新科技应用是公众主导的。然而，数码展览仍无法取代亲身体验。相反，它们互相补足，数码展览在疫情期间作为现场展览的替代方式，我们仍重视访客在博物馆内多感官沉浸式的深度体验。更重要的是现场展览体验可让访客与空间、工作人员、策展人以至其他访客互动，令其参观体验更富意义和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