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郁：构建“真实”与“诗意”的光影世界 【菁英+大师课】

这部电影的缘起，是我们看到了乔思雪导演非常好的剧本，里面讨论了生死离别这些非常严肃的问题，但是又用很诗意的方式讨论的。影片的预算不是很高，究竟用什么风格来拍摄？我想大概是需要两个部分糅合在一起，一个是真实，一个是诗意。

如何做到真实？首先一点是真实的光线，当你觉得光线不真实时，就会产生一个虚假感。我们在这部影片中，采用的都是真实光源，灯泡就是灯泡，手电就是手电，火当然就是火，特别是结尾那一大段，全都是真火照明，只有两个LED灯补了一点眼神光，几乎跟没有灯一样，你会觉得它看起来就像你的视觉经验。第二点，我们的摄影机运动是完全自然的，也没有用很多个摄影机一起拍。拍摄原则只有一个，就是所有摄影机的运动都要围绕着戏来进行，而不是炫。有刚入行的摄影师，经常会设计过多的摄影机运动，但在现场实际拍摄时，根本忙不过来。《脐带》用到的镜头运动都是最基础的，没有什么难度。

如何做到光线诗意？在这部电影里我觉得有两点，第一是让光闪烁或者运动，只要光能动起来，你就会觉得它有诗意感，它有一种灵魂的感觉。第二个就是在合理的情况下，采用多种光线。比如说什么叫华丽？只有一个灯，很难产生华丽的感觉，可能需要一个轮廓光，需要修饰头发的光、眼睛的光，这些光从哪来呢？这就需要我们去创造更多的光源。比如影片最后部分的篝火，这一段我们用了四到五个火堆，这样你就觉得很自然。当然，我们是在不停调整火堆的距离，并不是说火堆放在这里再也没动，你需要轮廓光强一点的时候得把火堆抬过来一点，它会有华丽的感觉，但又不破坏真实感。

现在很多人都很喜欢长镜头，那要拍多长的时间才能叫长镜头呢？我们甚至可以把机器留在原地拍10分钟，这也是一种长镜头，但我觉得这对观众来说很没有意思。长镜头的每一秒钟都必须是有价值的，否则就是耗时间。长镜头的构图是有讲究的，就像音乐的小节一样，每一个小节的构图都必须是好的，比如分成五部分，二和三差一点，或者四差一点，都是不行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是完美的，它才叫合格的长镜头。

在这部电影里，航拍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在地面上看到的视角永远是有限的，当它升高了以后，你完全可以感觉到真正的蒙古族辽阔的气质，也是我们电影里所表达的议题：生命是那么的宽广，生命不是一种形式，它实际上是非常复杂也非常广阔的。我们的航拍-郭晨团队非常出色，很多都是在极限光照条件下去拍摄的，而且挂的都是真正的大摄影机来拍，一掉下来就完蛋了。最后呈现出来的拍摄镜头非常好，没有炫技，找光也非常准确，要完成好这些是需要很高的拍摄和飞行技巧，所以他们（航拍团队）真的很棒！

色彩赋予了这部电影一个很强烈的气质，非常诗意，简直就像画上去的一样。我认为没有绝对真实的电影，所谓“写实主义”，其实也都是主观化的。《脐带》已经具备了诗意的光线和摄影机运动，所以色彩上也必须是主观色彩，才能彻底摆脱写实主义的影子。所以我和调色师张亘一起研究了很多梵高的画，从里面提取了很多元素，最后我们组合了一个色出来。其实是过滤了很多颜色，然后加上了我们自己的色彩，也提高了某些颜色的饱和度，比如说红色、绿色，这都是单独提出来的，不是线性的。整个调色工作非常复杂，很多元素是单独跟踪、单独提亮，如果想让光线的亮度永远那么完美，那这个层次一定是比较麻烦。总之，摄影师一定要具备一定的艺术修养，学习绘画则是最基础的能力。

梵高《盛开的杏花》

《脐带》画面色彩

不管是摄影师，还是其他的部门，对剧本的理解都非常的重要。如果不能看懂剧本、深刻地体会剧本，他就无法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把文字转化成画面、声音或者别的呈现方式。除此之外，还需要学会看表演，因为我们毕竟是在拍表演，如果你对表演很木然，只知道光或者密度、色彩这些，那你永远也成不了一个好的摄影师。

我们跟导演、制片人说很多事情时，都是用文学性的词汇，比如写实的、不写实的、梦幻的或者真实的等，这是一种沟通方式。但对于技术部门来说，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很简单但很准确的技术手段去描述，用技术化的语言来表达执行命令，所以摄影师是需要掌握非常高超的艺术和技术修养，才能自由地在这两种沟通方式中切换。

在拍摄「告别马头琴」这一段时，我们所有的木头都快烧没了，执行制片人当场就急了，开始卸掉我们所有办公桌的金属腿，拿着斧头把桌子全砍掉烧了，连现场拍摄的帐篷也全给烧了，反正是能烧什么全都给烧了，包括取暖的被子。因为只有这一个晚上必须拍完，而且那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一旦天大亮就再也拍不了。电影就是一次集体造梦的过程，那么难拍的镜头，在玩命催的情况下居然拍完了，真是我拍过的为数不多值得骄傲的场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拍出如此诗意的镜头，是需要每个人心里有非常强的信念感以及非常充沛的情感，才能拍得出来。感谢每一个人！

《脐带》已于3月18日正式上映，豆瓣开分 7.6，期待更多朋友走进影院，共同感受优美动人的草原视听盛宴与温暖人心的情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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