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白等,国产片终于来了匹大黑马
人的一生,最确定的事,就是死。
这是人生的终极课题,也是最原始的戏剧冲突。
人人皆要面对,却又最为难拍。
国产电影也迟迟没有一部像样的、敢于谈「死亡」的作品。
直到它的出现——
《人生大事》
早上,一阵激烈的电话铃声撕裂了安静。
小女孩被吵醒,她晃了晃身边的外婆,没有动静。
她的外婆,在睡梦中离开了。
很快,屋子里变得吵闹起来。大人们进进出出,有人惊慌、有人难过。小女孩躲了起来,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会儿,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温柔地把热毛巾捂在外婆的关节处,然后一点点把她蜷缩着的身体舒展开。
尸体已经僵硬了,得先把四肢摆正才能装进棺材。
说实话,第一眼很难认出这个男人是朱一龙。
光溜的平头,花衬衫、大裤衩,嘴里总在嚼着口香糖,嗓门特别大,还时常夹带脏字。一改他过去清秀形象,活脱脱个粗糙大叔。
他饰演的三哥是个殡葬师,家里世代都是干这行的。
在世俗眼光里,殡葬师从来不是个体面工作。
三哥家的店铺虽然叫「上天堂」,但招牌破破烂烂、门面特别寒酸。偏偏隔壁是个婚庆公司,天天嫌三哥「晦气」,搭两句话都恨不得去漱口。
其实三哥最初是不想当殡葬师的,他继承家业是因为只有这样父亲才会愿意把门店的房产证给他。
他原本打算房本到手就换门面给女朋友开母婴用品店,没想到女友先一步跟别人跑了。
谁都想远离三哥,唯独前面提到那个野蛮小萝莉缠上了他。
她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是三哥把她外婆带走、装进了盒子,于是死缠烂打追着三哥要去见外婆。
这个小女孩叫小文,也很有意思。
扎着丸子头,拿着红缨枪,打扮成小哪吒的模样。脾气火爆,性格特别倔。
她从小跟着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突然离世后,小文变得无家可归。
没有亲戚朋友愿意接收她,理应成为顺位监护人的舅舅也只会逃避,塞了点钱就强行把小文丢给了三哥。
小文和三哥其实特别像。
一个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一个长期跟父亲关系恶劣。
他们都习惯把刺露在外面保护自己,看上去不好惹其实内心敏感孤独。
大叔与萝莉的搭配本就充满了戏剧性,又是两个性格那么鲜明的人物。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还是逐渐填补了彼此亲情的空缺。
死亡话题很重,但《人生大事》拍得很轻。
本片的监制韩延,向来偏爱生死题材。
但他总用以轻喜剧的形式去冲淡悲伤、治愈疼痛。
比如《滚蛋吧!肿瘤君》里最精彩的就是女主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花痴帅医生,帅气女战士,用乐天心态对抗病魔。
后来的《送你一朵小红花》,初次见面就要给人看大脑切片的少年,孤僻封闭的内心,逐渐被小太阳似的的女主治愈。
以及还没上映的《我爱你!》,跟韩国那部同名的“史诗级催泪弹”一样,讲的是老年人的爱情,在死神面前争分夺秒谈恋爱。
这次的《人生大事》也是如此。
总是让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片中有个小女孩的葬礼,不到十岁的样子,跟小文差不多大。她的父母悲痛欲绝。
三哥负责这户人家的送葬,定制了骨灰盒,小文问:「她也要被装进这个小盒子里吗?」一句话让人破防。
隔天,大家发现那个骨灰盒上已经被小文用水彩笔画得乱七八糟,有各种颜色的涂鸦。
这并不是调皮捣蛋。
孩子对生死没有概念,但心意却是清澈见底的。
看到这「不庄重」的骨灰盒,那对父母笑了,他们的孩子生前也喜欢画画。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
最好的告别不需要奢华气派,而是心意相通、珍藏思念。
刚住进三哥家的那天晚上,小文尿床了,把三哥气得直接就说要把这倒霉孩子丢出去。
小文很委屈,说自己不敢去上厕所,实在憋不住了。
镜头一转,发现原来是厕所门口摆了两个殡葬仪式上会用的那种小娃娃,看起来阴森森的。
三哥撇撇嘴,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就跟你怀里的布老虎一样,假的!”
小文不服,说布老虎是外婆做的,叫豆角。
三哥想了想,灵机一动,也给这两个娃娃起了名字,“一个叫黄瓜,一个叫茄子。”
有了名字便是朋友,这下小文才不害怕了。
这两个娃娃后面还出现过两回。
一次是在小文的床头,已经成了她的陪睡朋友。
另一次在小文的生日会上,摆在了蛋糕和礼物旁边。
那些与晦气、避讳挂钩的世俗偏见,在影片中被温柔的方式巧妙化解了。
其实殡葬师也跟这娃娃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被人为强加了标签。
生死是自然规律,人对生的降临充满喜悦,对死的离别感觉悲伤,这是情绪使然,人之常情。
但参与其中的职业者,接生与送葬,都是不可或缺的环节,并没有福祸的区别。
相反,送葬更需要赞美。
人都是在祝福声中来到世界上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但人走的时候却并不一定顺利,甚至可能会比较难看。
剧中有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段落。
死者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身体被撞得没了形状,连父母都认不出了。整容化妆、为死者恢复面貌是专业殡葬师的手艺活。
在停尸间里,父亲在旁边指挥,三哥把残缺不全的尸体逐渐拼凑完整:
先骨后筋,先四肢后躯体,然后照着遗照,一点点填充,一点点拼凑。
完成后,家属进来认人,眼泪完全止不住,“这是我的儿子,这是我的儿子。”
这是我觉得《人生大事》最温柔的地方。
殡葬师是生命尾声的摆渡人,让死者尽量体面地离开人间。
韩延说:「他们其实是最无私的一批人,帮陌生人走最后一程。虽然是没有交集未曾谋面的人,但也会抱着圣人心帮他们完成最后的仪式。他们就是很伟大,说是种星星的人也不为过。」
种星星。
这是三哥对死亡的解释。
你可以教一个孩子「死」字怎么写,却很难去解释这个词到底是什么含义。
于是他告诉小文,你的外婆到天上变成了星星。
之后每当想外婆的时候,小文就会走到外面抬头看星星。你的所爱之人并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个陪伴方式。
天上的每颗星,都是爱过我们的人。
影片的英文名也是取自这句话,Lighting Up The Stars,殡葬师就是点亮星星的人。
在一定程度上,《人生大事》给殡葬师这个职业祛魅了。
导演兼编剧刘江江说自己爷爷和大爷都是木匠,十里八村的丧事都会找他们家做棺材。小时候刘江江就会跟着去参加各种葬礼。
在小孩子的眼里,葬礼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相反又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唱戏的、放电影的。
对他来说,那时候能接受到的文艺启蒙就是这各种丧事。
前两个月,《南方周末》也写过一篇关于殡葬行业的文章。
里面提到,中国每年有近一千万人死亡,但全国开办殡葬专业的院校只有8所。2021年,8所学校的毕业生总共只有1100多人,每年的行业缺口为2万人。
这个专业的就业率高达100%,严重「供不应求」,但仍然没有多少人愿意报考这个专业。
理由大同小异,晦气、歧视、不理解、看不起。
尤其是女性,就算自己有兴趣也会被家人强烈劝阻。入了这行就等于嫁不出去。
殡葬行业需要很强的专业技能。处理尸僵、学习防腐、整容化妆,熟悉繁琐的殡葬仪式。尤其是一些非正常死亡的遗体,还会存在职业暴露的危险(接触到有毒、有害或传染病原体)。
这些在《人生大事》中也都有呈现。
既要有扛着棺材爬好几楼的好体力,也要有面对残缺尸体、安抚家属、忍受辱骂的大心脏。
殡葬师每天见到的都是这世界上最悲伤的死别。
影片虽然用了很多喜剧手法,但不会让人觉得拍得轻浮、悬浮,就是因为这些实实在在的职业细节。
那篇文章中受采访的殡葬专业老师还分享了一个故事,说有次带着正处于事业低谷、情绪低落的故交参观了火化车间。
故交在火化炉前呆看了十几分钟,一言不发。他突然看开了,在永恒的死亡面前,所有挫折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原来活着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
如何看待死,决定了我们如何选择生。
所以《人生大事》虽然讲的是殡葬,真正想传达的却是电影内外的人如何珍惜生命的价值。
这其实是一堂人人该学的死亡教育课。
对小文来说,失去外婆曾意味着失去了唯一疼爱她的人,所以她害怕、焦虑,那么急迫地想要外婆回来。
但在重新拥有爱她的家人之后,这份执念放下了。
她会依然想念外婆,但可以不再害怕了,因为生活还有可以期盼的内容。
而对三哥来说,在经历遇到小文、父亲去世等一系列事情后,他也开始重新正视自己的生活,收拾起曾经乱糟糟的生活。
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可以被需要、被爱着,可以拼尽全力地对一个人好,可以成为一个好父亲。他想要让身边人幸福,首先就得自己变得更好。
死亡教育,归根结底,是接受离别,然后继续前行。
在韩国年度畅销书、纪实作品《遗物整理师》中,作者写道:
「活着,让人觉得讽刺的一点是:总是在背负着死亡活下去的。只要是有生命的事物,都会迎来死亡那一刻,没有任何例外。生存和死亡,就像是铜钱的两个面,不可能相互独立存在。
我们去面对死亡,去探究死亡的意义,就会从死亡的角度,发现对于生命和存在更加清晰的感悟。这些才会成为我们真正的免疫系统——虽然暂时会让人产生发热的状况,但却是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具有价值的契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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