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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艺术家丁乙,聊在快速变动世界中坚持的变与不变

和艺术家丁乙,聊在快速变动世界中坚持的变与不变

文化

编者按:

几十年如一日,用简单的「十」示图案这单一元素进行创作,挖掘出它所有可能性,并随着时代变化发展不断为其赋予新的内涵和外延,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创作状态?


从上世纪 80 年代末一直到现在,上海本土当代艺术家丁乙,就一直在做这样一件事。在 80 年代末开始,他就选择了只用「十示」来进行创作。这像是给他自己设置了一个创作限制,但在这样的限制中,他的思考和创作却不断得到突破,并带给许多人视觉上的震撼。


▲艺术家丁乙|图片来源:rgrart.com


在这样一个快速变动的世界中,这样的坚持罕有。所以我们相信这一次的访谈能给很多不知如何在变动中自处的人们以启发。


本期节目由保时捷数字科技、保时捷中国与声动活泼联合呈现。


保时捷一直在支持中国青年艺术家的发展,并有「中国青年艺术家双年评选」项目。这是由保时捷中国和上海市文社艺术基金会共同主办、ART021 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倾力协办的专业艺术评选活动。该评选旨在挖掘并扶持国内具有创新和实验精神的青年艺术家,鼓励他们的艺术探索与实践。


自 2017 年启动至今,该项目已有 50 余位艺术家被提名,十位艺术家凭借出色的专业实力斩获大奖。今年 6 月 1 日至 4 日,2022-2023 保时捷「中国青年艺术家双年评选」提名展将登陆第四届JINGART 艺览北京,也欢迎大家关注。


▲更丰富的对话语境,可收听相关音频


在时代的洪流中寻找方向:没有接受过艺术教育,但坚定地走上了艺术创作的道路  


声东击西:丁老师是抽象派画家当中的先锋,从 80 年代后期开始就一直用「十字」作为一个元素进行创作,一直进行了 35 年。

▲十示 2022-4 ©️丁乙


丁乙:35 年一直在用这样的符号。当然它所表达的含义一直在变,但这个符号表面是一直不变的,所以 35 年实际上证实了曾经的一个想象,让它呈现出更具有合理性和预见性的一种判断。


声东击西:如果去回溯最初(创作的)那个决定,还是挺冒险的,是怎么做出的选择呢?


丁乙:我觉得我是一直富有冒险精神的。我从非常小的时候,就很盲目地就是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心,就是我要做艺术家。


我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没有真正的艺术教育。我们当时画画,实际上就是自主临摹连环画。我是 1980 年考学,那是高考恢复的第三年,所以学校非常少。上海当时没几所学校有艺术专业,本科更少了。


所以我高中毕业后读了工艺美校,那是一个中专的学校。在那个学校我读的是包装设计,在读这个专业期间,我意识到我的命运可以自主选择。这个专业是培养设计人才的,但是当时这个专业的所有人都不是想要成为设计师的,都想做艺术家。


我在工艺美校 3 年,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是用来画油画,上课学设计,课后都是画自己的东西。同时还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余友涵,也是非常有名的一位抽象艺术家,他在画当代艺术。


当时艺术有很多条路,当代艺术也开始在中国启蒙,还有比如说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这种题材仍然很有市场,所以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就是你相信什么,这个很重要。我当时就相信余老师做的当代艺术,就开始学习,用自己的方法来画,用自己的方法来看,这样去了解西方的美术史。


那是一个快速进步的时代,所有的知识都在涌进来。整个社会变迁很剧烈,我们希望了解世界,想知道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第一次知道了西方的艺术已经走了这么远。


我们也经常会说中国的当代艺术用了 30 年到 40 年,走过了西方一百多年的道路,实际上就是一个追赶的过程。今天完全说,我们可以比较平等地(跟西方艺术)对话了。


声东击西:那给您留下深刻印象的艺术家应该非常多。


丁乙:对,当时的信息也很杂,不是很有系统,我们得到什么信息就会学习什么,然后通过自己的判断整合,读多了就会有一个整体的了解。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学过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派,然后再到抽象派。这个历程就像美术史的历程,我想每个当时的艺术家都会考虑自己往什么方向走,特别是一个中国艺术家,你要如何走。


在中国当代艺术史的篇章里面,1985、1986年,有一个很重要的叫 8586 新潮,带来了中国当代艺术的第一次革命。这个革命实际上有很多都是从学院发起,但又是「反学院」的。


后来我从工艺美校毕业,在工厂工作两年以后,又考大学,专门去考国画系,实际上就是为了补中国传统的课。


等于说早年追随西方的当代艺术,(到了这个阶段)反而缺中国传统的东西,所以通过大学这几年来补一下课,补完以后仍然是往当代艺术这个领域走。


声东击西:怎么做到如此确定要这么做呢?


丁乙:当时实际上我觉得这种主动的学习是真的渴望了解世界,学完以后会做出某种判断,未来的方向是什么。


我当时觉得西方艺术、当代艺术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你要在里面占一席之地,必须要有一种新的角度。我当时的设想就是,要把艺术和设计结合在一起。让它不像原有的艺术,要让它产生陌生感。


▲十示 1997 ©️丁乙


声东击西:当时就确定了之后所有的创作元素都是「十示」了吗?完全没有动摇过?


丁乙:没有动摇过。当然这个开始的时候是完全孤独的,是没有共鸣的。


那个时候不像今天。你等得起。因为整个艺术产业链还没有开始(发展),我大学毕业,又回到了工艺美校(那个中专的学校)做了老师。我在那边做了 16 年老师,有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职业,还有寒暑假,有大量的业余时间继续从事创作,所以我就在这个学校待了 16 年,同时做创作。


实际上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1989 年中国当代艺术大展,我还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就收到入围通知。当时做作品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未来,因为没有先例。到了 1993 年,德国的柏林世界文化宫做了一个中国前卫艺术展,他们来中国选艺术家,选了我的作品,威尼斯双年展也选了我的作品,布里斯班三年展也选了我的作品。


从 1993 年开始,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开始受到世界的关注,很多的展览涌进来,有画廊开始介入,有收藏家了,有美术馆正式的展览了,很多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第一次。从这些展览中学习整个西方操作层面的经验:如何展示,如何推广自己,如何以画为生,这个就是一个职业化的过程。

三十多年创作的三个阶段:平视、俯视和仰视 


声东击西:当您确定说用「十示」来作为一个元素进行创作的时候,事实上您是给自己做了一个限制,然后在限制里边做创作。这整个思路是什么样的?


丁乙:所有人类文明实际上都是建立在某种限制的基础上,对创作来说也一样。你不设定限制,这种自由也是不自由的,它是一个辩证关系。


所以限制反而是让你某一个阶段非常集中在某一个领域里面寻找到一些突破的点。因为你把包围圈缩小了。


▲十示 89–4 ©️丁乙


1993 年我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当时策展人选我的作品,说你的画太小了,需要画大。当时 2 米多的画布是没有的,所以我当时画了 4 张 2m x 2m40cm 的画,是通过一个朋友从静安宾馆拿到四个床单布。整个 90 年代,很多作品实际上跟材料探索有关。


声东击西:那判断究竟这种材质好还是不好,其实还是艺术家视觉上的主观感受?


丁乙:对,就是你有一种选择,当然这些选择可能它触动你的都是跟你生活有关的部分,就是你平时接触过的、熟悉的,然后哪怕是已经过了很多年,突然今天想起可以用这样的一种材料。


长期以来,我所有的作品都没有草图,我觉得有了草图以后,它会限制创作中的那种偶然性。你要让所谓的偶然性出现,这也是一种对抗,和所谓的理性框架有一种对抗。


声东击西:什么时候你会觉得「我要有一个大的突破」?


丁乙:因为也做了 35 年了,我近些年给自己归纳了三个方向,差不多每个方向都走了 10 年、12 年。我是把它归纳成三个视角,第一个视角是平视,早期学习现代主义,然后开始走理性抽象的道路。(作品里)所有的透视几乎是微弱的透视,主要是平面的,还有就是各种材料实验。这是第一个阶段,我把它称作平视。这个阶段实际上是非常书斋性和学术性的,探讨的是艺术的基本的规律和表达。


到了第二个阶段,透视加强了,纵向的画面的因素多了,作品的动态化更强了,因为它有某种隐喻速度。2008 年我在科隆做了个展,开幕那天,有三个观众都问了我相同的问题,说你为什么要把颜色画的这么亮?


▲十示 2008-1 ©️丁乙


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只是说我感受的上海是这样。但是我晚上在科隆散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科隆的晚上只有科隆大教堂是亮灯的,其它地方都是暗的,所以当地的观众肯定感受不到所谓的「不夜城」,比如上海、东京、纽约这样的城市。


我是从 1999 年开始画荧光,到 2008 年开始有点厌倦了。所以我后来我就说画乱吧,所谓的喧嚣也都是混乱。这些喧嚣是不是给本地市民看的?嗯,不是让本地市民去享有的,它是给游客的。所有这些不夜城喧嚣也都是给这些游客的,并不是给本地人。


所有的千城一面都模仿上海的灯光工程,就变成整个中国都是一样的城市或者是「小上海」。到了差 2009、2010 年就不再画荧光。回到黑白,回到一个原点,重新起步。荧光色已经画了 12 年,眼睛也出了问题,需要调节很多东西,因为那种画法对眼睛伤害非常大。


▲十示 2008-10 ©️丁乙


声东击西:所以这是什么感觉?


丁乙:我觉得所有的艺术核心都是你碰到了问题,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上。碰到问题,克服了,就是一个新的转折。后来我实际上又用了一些新的方法,用相对长的线,眼睛就会跟着线走就移动了。

艺术家是终身职业,需要盲目的「酷爱」和勇气 


声东击西:对创作的热情是如何持续了 30 多年的?


丁乙:对我来说每一次创作都是陌生的,我对每一次创作也都是有期待的。比如黑色那张画,目前已经定调了,还有两天完结。


但实际上前两天我才能预想这张画定型的状态,之前只能够判断它的颜色和方向,还有 70% 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需要通过每天的工作来慢慢揭开作品的面纱,多工作 1 小时,就离真相近 1 小时。


声东击西:有位朋友看了你的画是这样评价的——老师是用「 十示 」给自己制作了一个无限游戏,并在其中寻找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丁乙:对,艺术本身是多解的,不是只有一条路、一个答案。


声东击西:很多创作者都有灵感枯竭的时候,你是怎样做到像永动机一样去创作的?


丁乙:我的灵感是来源于前一张画,画到 70% 的时候我就知道下一张画要画什么。因为画前一张的时候会有问题出现,这就是下一张画的起点,有点像推理。


同时我也有总体的规划,脑子里面会一直在想这个展览里面我要放什么,主题往什么方向走。我会想象展厅里面展场的比例,作品用什么样的比例可以和这个展场之间产生某种有机的对抗,这样作品才会产生某种爆发力。


比如 2015 年在龙美术馆做展览的时候,我发现整个建筑给人感觉非常冰冷,加上顶上的光,又有种教堂的肃穆感。画布无法与美术馆过硬、锐利的气质抗衡,当时就找到一种轮廓笔直硬挺的新材料 —— 木板来做木刻。


因为不是木刻家,怎么刻是一个难题。所以就开始尝试做有颜色的底,然后刻出不同层面的颜色的底。创作的过程就是面临困难,去思考,然后找到某种对抗它的方法。所以我自己很满意这场展览,当时也很激动,因为好像能掌控整个场域,达到了某种平衡。


声东击西:一种沉浸式状态结束了之后,你会觉得自己有一些不一样吗?


丁乙:我会想下一步怎么超越,比如我今年又有展览了,我怎么超越我去年的展览?做艺术家是一种挑战,没有终点。我觉得我克服这些问题的优势在于就是能始终能够沉浸在里面,保持状态。我觉得保持工作状态很重要,就怕工作不能持续。当然这样很劳心劳力,也需要加油站,需要有一些其它东西来调节。


声东击西:你当了很长时间的老师,有什么给学生或者年轻艺术家,同时也适用于普通人的建议?


丁乙:不管是年轻的艺术家还是普通听众,我觉得首先是要有大局观,就是不要被今天的流行所蒙蔽。流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不变的是所谓艺术的、永恒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关于精神的、人性的、艺术本体的,你能够遇见真正本质的东西,就能够走向未来。


我反正觉得,要做真正喜欢的东西才能长久,在全心投入的同时不断拓展,不断发现新的可能性,寻找新的方向,让这个所谓的职业能够无限的延续。不然的话你会停留在职业某个阶段走不动了。


也许有的职业有终点、有退休,但是艺术没有终点。如果要当艺术家,一定要酷爱艺术。我很幸运,一生都走在这个小时候的梦想道路上,从来也没想过要退出,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放假、退休。


艺术家是一个终生职业,它需要你有理想、有毅力、有勇气。当然这种毅力和理想需要鼓励,你得到的一些机遇会鼓励到职业发展和成长。如果坚持画了二三十年,没有办成一场展览,也很难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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