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同了，女儿不愿陪我去看《灌篮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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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担心动漫会让孩子“玩物丧志”，毕竟现在能让他们玩的东西太多了，真要丧志理由也太多，不多这一样。而且我会要求她用加练数学和写小日记来交换看动画的时间。老母亲也是有小心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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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不知道干啥，决定还是上老节目，看场电影吧。考虑小朋友和我兴趣爱好的重合度，我挑了两部片子：《灌篮高手》和《人生路不熟》，然后再让孩子二选一。让我意外的是女儿对大热门《灌篮高手》完全无感，直接PASS，选了合家欢喜剧《人生路不熟》。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灌篮高手》是粉丝电影，我又不是粉丝，干嘛去捧场？”“但是妈妈想看，你要不要给妈妈捧个场？”“你要看自己去看呗，不用拉上我，我对运动题材一点兴趣也没有。”感觉孩子就这样拒绝了一座“宝山”，不识货啊不识货，不过还是尊重她吧，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
有的人自己喜欢一样东西就喜欢“圈地自萌”，品味那种独有的隐秘欢喜，我则是奉行“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自己喜欢什么，就满世界宣传，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吃过我的安利，安利最多的就是动漫。
《灌篮高手》剧照
看动漫是从中学开始的。上世纪90年代初，海南美术摄影出版社的《女神的圣斗士》是很多中国孩子的第一套日漫。第一次接触如此热血而复杂的情节、如此精美的画风，我直接被震撼到了。对《七龙珠》和《阿拉蕾》兴趣不算大，但是碰瓷《七龙珠》的《七笑拳》却让我十分喜欢，它的真名叫《乱马1/2》，故事里男主角被水一浇就变成女孩，还有变鸭子的、变熊猫的，变各种各样动物的，这脑洞开得可太大了。很幸运，初中有一个零花钱管够的朋友，她负责买，我负责传，在我们班创造出一条隐秘的传播链，居然在初中三年瞒天过海，没有被老师和家长察觉。可惜后来中考，同学出师不利，所有的漫画被父母付之一炬，我和我的第一个日漫同好慢慢断了联系。
看圣斗士漫画的时候，《圣斗士星矢》动画也被引进，爸妈居然特批我每天看一集，维百乐奶的广告之后，家里就会响起青铜五小强的哼哼哈嘿。大人闻声会好奇地过来瞅两眼，然后充满困惑：“你一个女生，为什么喜欢看一群男人打架？”我则说：“还是有知识性的，至少我能按顺序说出黄道十二星座”。其实，和爸妈一起围观星矢战斗，听着他大喊“天马流星拳”，还是有点羞耻的。多年后，和孩子一起看《斗罗大陆》，每次剧中人战斗时喊出招数名称，我都替他们尴尬，孩子则完全无感。
《请回答，1988》剧照
高中看的动漫，最重要的两部，一是《侠探寒羽良》，二是《灌篮高手》。喜欢我的男生会千方百计找来《侠探寒羽良》的最后一本，守着我看完大结局。我喜欢的男生会和同学们相约去商场看《灌篮高手》的大幅招贴画，但是我不能去，因为个矮，我跳不上男生自行车的后座，这事让我觉得十分烦恼。总之，阿良和阿香能永远在一起，樱木和晴子却很可能走散，动漫见证了我整个中学时代无始而终的恋情。
大学里，看动漫就比较自由了，过道马路就是商业街、大排档，再走上几步就是租书店。我求着舍友跟我一起看，租金我出，她只需要看完和我一起讨论讨论，让我过过瘾。一次，和上铺一起怒刷十本《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吓得当天晚上，不同的床铺，同一场噩梦。大学的床铺，墙上贴着动漫人物，床上一边堆着《恐怖宠物店》，一边放着《西方哲学史》。同学们觉得我是个十分矛盾的人，我觉得这不算坏事，常怀赤子之心没什么不好。不过后来才发现，生活里的一地鸡毛会让人不得不舍弃了这颗赤子之心。
《以家人之名》剧照
工作之后，烦人的工作任务、讨厌的领导、无厘头的甲方；结婚之后，妈宝老公、强势公婆、不省心的孩子……我是被压榨的下属、被挑剔的儿媳、被期待却分身乏术的母亲，唯独不能是一个二次元动漫迷了。理由很多，没时间、没精力、没心情，在很多人眼中大概也没资格了吧。
最后一部完整看的动画是《进击的巨人》第一季，找时间一口气刷完，夜半时分，想到巨人吃人的一幕幕，忽然心生恐惧。连忙爬起来端详身旁熟睡的女儿，想到明天一早要起床给她弄早饭，哄她哭着去上不愿意去的幼儿园；想到刚买完房，还欠的外债和房贷；想到单位搬家，每天通勤时间需要花上三个小时；想到一墙之隔的电梯噪音问题还没解决……我忽然就不怕巨人了！琢磨这些生活里琐碎的烦恼，连恐惧都会退散啊。
动漫是曾经的乐趣和理想，后来成了逃避现实的方式，最终，我发现，动漫再也无法治愈成年人的消耗。三十之后，我和动漫渐行渐远，它被综艺、选秀节目甚至无聊短视频取代。老母亲不需要热血和深刻，只需要肤浅的快乐。
重拾动漫是因为孩子。小小的人开始长大，上学了，会写字了，关键是，看得懂字幕了。除了吃吃喝喝的物质需要，小朋友也开始有精神追求。当《小马宝莉》对她来说已经有点幼稚的时候，我需要一个更称手的武器，和短视频争夺孩子的注意力。
那个向全世界安利动漫的冲动，再次浮出水面，安利给别人哪有安利给自家孩子有成就感，这完全可以称之为“传承”了。
孩子二年级暑假，我开始和她一起看老动画。考虑小姑娘的代入感，我选了一部讲述女性成长的动画《十二国记》。女主角阳子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天，一个一头金发的男子来到她的面前，把她带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十二个国家，由十二只麒麟顺从天意选出具有王气的人为王，然后以台辅的身份辅佐国王治理国家。带走阳子的男人就是庆国的麒麟。阳子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历经磨难和内心的挣扎，她最终站在登基塔上接受了天赦，成为景王。神奇的设定的确吸引了小朋友的兴趣，但是后面的权谋斗争和主角内心的矛盾冲突，她就不太能理解了。
和孩子一起重温年轻时看的动画，老母亲倒是得到了充分满足。当阳子颁布废除拜伏礼的初敕时，激昂的音乐响起，我的心中有熟悉的感动。“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隶，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有不恐惧修正之心…… 我希望庆的子民能成为这样的不羁之民；能成为统治被称作‘自己’的这块领土的，独一无二的王。”我希望孩子能对人生抱持这样的想法，但她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激动的我，表示没明白什么意思。
《十二国记》剧照
第一次的安利并不算很成功。我检讨了一下，《十二国记》的故事还是成年人的，超出了孩子的理解范畴，另外我有点以己度人，企图夹带私货，把一些“道理”输送给她。动漫还是来点单纯的快乐吧。
第二部动画选了富坚义博的《全职猎人》。主人公小杰无父无母，从小在鲸鱼岛长大，一次偶然，他得知自己的父亲还活着而且是一位猎人，小杰决定也成为猎人，并寻找父亲的踪迹。他离开家乡去参加猎人考试，并在考试中结交好友、不断成长。
故事世界中的猎人并不是普通的猎人，而是超越国界、能力非凡的神奇人群，取得猎人资格必须经历艰苦的试炼，而且生死不论。每场考试都有不同的新奇设定，考验人性、考验智商，甚至有点三观不正，但的确十分精彩。
这种开脑洞的冒险升级流故事，很对孩子的胃口。小杰的一次试炼，关键点是突破思维定式，看出被外形掩盖的本质。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怪物，小杰却能完全分清，顺利过关。小朋友很开心：“我和小杰一样，家里的两只乌龟我就能认识，虫子也是。”能找到共鸣就好啊！
故事来到第一个高潮，考试时限将至，小杰五人小队面临二选一的难题。两扇门出现在眼前，一扇门后面的路能容五个人共同通过，但又长又难，铁定无法按时到达终点；另一扇门背后是一条又短又快的路，却只能让三个人通过，开门条件是将两个人铐住。考试组“贴心”地准备了刀斧工具，让考生们自相残杀。没人主动退出，似乎只能选择战斗。小杰却另辟蹊径，先让大家选了五人慢通道，进入通道后拿刀斧将墙破出一个大洞，大家由此进入快通道，滑着滑梯就到了终点，全员过关。
小朋友被这种神操作震撼了，一旦突破了二选一的二元对立模式，就有了无限可能。她告诉我：“妈妈，这个动画片我太喜欢了，以后还要再二刷”。老母亲老怀大慰，终于把小朋友培养成同好了。
《全职猎人》剧照
一旦入了动漫之门，就能不断输送好东西了。我们俩共同的心头好是《夏目友人帐》。从小就能看见妖怪的少年夏目贵志继承了外祖母的“友人账”，这其实是外祖母收妖怪作小弟时，妖怪们给的投名状。因为友人账，夏目不断被妖怪们骚扰，直到遇到英武非凡的大妖猫咪老师。夏目在猫咪老师的陪伴下，开始和各式各样的妖怪相遇，并逐渐理解妖怪内心的想法。
《夏目友人帐》的画面很有特点，丛林、小路、鸟居、蓝天……和谐地融进了主人公的世界，让小朋友第一次感受到动漫的意境之美。形形色色的妖怪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妖生以及不同的执念，但是很少有激烈的冲突，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娓娓道来。虽然没有《全职猎人》脑洞开得大，这部剧却有着坚实温暖的治愈力量。看动漫就要兼容并包，浓汤和清茶，各有各的好。
三年级后，疫情宅家的日子变多，动漫成为我们杀时间的利器。老片子有《LEVEL E》《寄生兽》，新的有《紫罗兰永恒花园》《国王排名》《间谍过家家》。我不太担心动漫会让孩子“玩物丧志”，毕竟现在能让他们玩的东西太多了，真要丧志理由也太多，不多这一样。而且我会要求她用加练数学和写小日记来交换看动画的时间。老母亲也是有小心机的。
《以家人之名》剧照
我们这代人的父母没有鼓励孩子看动漫的，它曾是一个禁区。我利用书桌抽屉偷看了六年漫画，除了看书本身的快乐，大概也有打破禁忌的快感。世界不同了，现在的孩子面对花花世界，家长根本限制不住，堵不如疏，为什么不主动挑点好看的、有意思的给他们送过去呢？帮他们解决了筛选的问题，再陪着一起看，孩子的乐趣也是双重的，除了看书本身的乐趣，还有父母陪伴的快乐。
我已经准备好片单了，中学就推荐安达充的《TOUCH》和《H2》，里面有少年的青春和青涩心事；等她再大一点可以看《MONSTER》，压抑的故事里有人性复杂的多面；18岁就可以看《银河英雄传说》了，我大学时看的这套动画，同时在看钱理群的《心灵的探寻》，觉得杨威利和鲁迅有很多相似之处，不知道未来的小朋友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呢？
这些都是老母亲的一厢情愿吧！当年龄是个位数的时候，她还愿意看我推荐的动画，进入高年级，小朋友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对我的推荐已经不会照单全收，她日常提到的动漫人物，我也开始不认识了。现在，她甚至不愿陪我去看《灌篮高手》。
好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你奉上你的故事，他可以看也可以不看，他可以将你的故事作为素材，也可以将之彻底抛弃。因为，他终将用自己的笔写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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