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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男人的附庸,也没那么容易呵|第五、六章

做一个男人的附庸,也没那么容易呵|第五、六章

情感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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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卵子的呐喊》
第五章
做一个男人的附庸,也没那么容易呵
文敏摸出大衣里的润唇膏,涂了涂嘴唇。她站在九号线站台上,等待着进城的地铁。
看到师兄晚安消息后的次日,她选择赶紧把话摊个明白。
谈话单刀直入:“不好意思,昨晚看了下你手机,为什么你同事要跟你说晚安?我觉得这不太正常。”
小宋看起来有点茫然:“那人家要说晚安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跟她说,对不起我老婆不喜欢你这样?”
文敏觉得这一切确实不公平,在她奋力赚钱的这些年,她根本无暇他顾。哪里有空分泌荷尔蒙?天天早上醒过来忙着回复手机消息,忙着去公司,忙着琢磨怎么找人,怎么找场地,怎么调价格……店长要离职了怎么办?同行背地搞事怎么办?
她有一万件事情要忙,只恨自己没有一百个分身。
在文敏事业繁忙的时候,每天起床,她如同灭绝师太一般,手持一柄长剑,身手利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办公室恋情,那是多么吃饱了撑的事情……暧昧,除非是闲得没事做,上班只用来打发时间的人才会做的事吧。
可男人好像就不一样,电视剧里每一个发达的男人,管他高矮胖瘦长什么模样,都要有一个或者若干个红颜知己。文敏想到国产剧里那些给老男人出轨专用的女秘书,忍不住做出一个干呕的表情。
小宋看她满脸不乐意,说:“周五我们部门有聚餐,你要不要一起来?”
文敏:“这不合适吧,你们同事吃饭,叫我干嘛呢?”
“这有什么?只是吃个饭而已。”
只是吃个饭而已,她就觉得没什么好推辞了。在吃饭之前,她在奢侈品云集的港汇商场逛了一会。她不怎么来市区,但每次过来,都有新的震撼。
闲来无事,她也会看看社交媒体,敏锐地发现这上面没钱的女人最大烦恼是婆媳矛盾,有钱女人最大的矛盾是和奢侈品专柜销售之间的矛盾。
剧情总是这样,一个女人进专柜买东西,受到了销售的冷遇,她来买东西,销售竟然神情冷淡,毫无热情,不管她提出要看什么都找借口说没有,好不容易挑了点东西结账走人也没送到门口。让她大为不满,呸,一个售货员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
底下评论都会鼓励她,去退货,去投诉,让这个销售干不下去。当然,还有很多文章阐述自己是如何讨好销售,和销售搞好关系,从而买到那只人人艳羡的名牌包,走上人生巅峰的。
这走向像极了以前的婆媳矛盾,让文敏猜不透,为什么这些女人这么需要一个精神上的婆婆?
她的眼前不停走过背着名牌包,手里提着大牌手袋的各种女人,年纪不一,样貌不一,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富有,那么滋润。
这些女人就像这个城市食物链顶端的女人一样,在商场里飞扬跋扈地走过。
文敏没有带包,她两手空空慢悠悠地走在商场里,想到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花瓶妻的定义。
大意是说,富人妻子要孜孜不倦地花钱美容,保养健身,不停努力让自己的美貌维持在上等水平,只有这样,才是衡量丈夫身份地位的指标。
她们的美丽和奢侈品,都是让男人证实一点:我是一个成功男性,所以能给予老婆这样华贵的生活。
她以前跟小宋开玩笑,说:“你看,我作为一个有钱女人,还是比有钱男人强多了吧,我都没有要求你必须有八块腹肌,也不要求你身材有多棒。”
小宋说:“你可以要求啊,这些都是好事,你为什么不要求?快帮我把健身房年卡开起来。”
文敏想想,也就算了,比起去健身房健身,她还是觉得开快车以及在家劳动,更像一个正经男人。
她的用人宗旨从职场到家庭都贯彻始终,绝不能让人闲着。
富有让她就像这段夫妻关系里的甲方,可以随心所欲提各种任性的要求。而小宋一直像一个委曲求全配合度极高的乙方,无条件满足着自己。
在那些日子,她从不怀疑小宋对自己的爱,金钱关系还不够牢固吗?
现在却连“师兄晚安”四个字,都值得她从松江跑来市区一趟。
哦,不过她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她的职业生涯有点特殊,一出道即是巅峰,现在要从巅峰上下来,显得没那么容易。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湘菜馆,文敏进去的时候想,今天就试试做一个乙方一样的妻子吧,毕竟将来可能要仰仗小宋生活。就当小宋是甲方,来试试无条件满足一下。
她看到一桌人里,小宋站起来招呼了一下她。
文敏从人群中穿过去,径直走到小宋那桌,她想着,来吧,做一个温柔的,懂得适当微笑的女人。
这类女人的秘诀是话少,矜持,常常用一种迷恋的眼神望向自己的老公,好像他是她在人间的神。
她以前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在21世纪,怎么会有这样盲目爱着男人的女人?同学里她还真认识这么一对,一个夸夸其谈的男人和一个全程看她老公说话的女人。也是很神奇,所有同学都知道这男人风流成性,在外面就像一只行走的生殖器,只有他老婆蒙在鼓里。
现在想想,或许跟她一样,也是形势所迫,没办法?
婚姻美满如同奢侈品包包一样,都是为了体现一个女人的体面。
她坐到小宋旁边,朝桌上的每一个人微笑。小宋简单介绍了下,桌上每一个人的大名。
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她知道那个说师兄晚安的女同事,应该是坐她旁边那个,一个笑眯眯的年轻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表情温婉,她说:“叫我艾米丽好了。”
在座没一个人像坏人,每个人包括文敏,都散发出一种滥好人的高尚气质。他们谦逊,和蔼,随时照顾着别人的需要。每一道菜上来,都有人说,吃吃吃,女孩子先动手,不要饿着。
刚开始的话题同样温和,说天气,说堵车,都是新上海人,说说来上海的不适应,这都是大众话题。
等到一道香辣虾上来,旁边的艾米丽招呼她说:“试试这个虾吧,是这家的特色菜,我最喜欢吃了。”
文敏略略感到有点不适,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好像带了两个信息,这家餐馆他们经常来,那么小宋也是常客?她事先已经知道请客的是小宋,才放心过来,你招待我,那意思你跟我老公才是主人?
这大概就像坐进丈夫的车,发现副驾驶坐的是女同事吧。
文敏把桌上的转盘转向艾米丽,说:“没事,你喜欢吃,多吃一点。”
艾米丽继续谦让:“没事没事,你住松江,也是好不容易过来一次。”
小宋呵呵一笑,说:“我每天往返。”
一桌人顺理成章谈起了房子,有人略显夸张地问小宋:“你们怎么会把房子买在松江?哪一年买的?”
小宋解释,是老婆要买。
那个人满脸惋惜说:“当时要是买市区,起码多涨几百万吧。”
文敏的不适和尴尬又升了一级,什么意思,是说她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说她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不如在座诸位英明果断?
然而饭局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对话在密集地发生,每个人都从刚开始的老好人,变得逐步冒犯。可能因为一张桌子吃过饭,某种意义上已经变熟了,可以进入挑肥拣瘦的流程。
那个讨厌的男人忽然转向文敏旁边的女同事说:“艾米丽,你那房子位置不错吧,是不是在徐汇滨江那边?”
女孩保持谦逊,说房子是她爸妈为了她上班方便买的,很小,没什么的。
一群人啧啧起来,刚上班就有房子了,这就是赢在起跑线的人。
她想到小宋曾经跟她说过,在外企最忌讳打听同事的收入,这是绝对不能说的隐私。
文敏着实想不通,这些人万把块的月薪不能说,为什么可以把房子这种成百上千万的资产挂在嘴边?最好连平方数带售价通通写在脑门上。
当若有似无的打探告一断落,每个人的资产基本都变成了一种无形标签。文敏觉得很有意思,这里面嗓门最大的这个男人,偏偏在上海没有房。
他正在说,公司里的清洁工阿姨,嘉定拆迁户呀,领2590块的基本工资,手里有五套房子。
“搞得好像我们给她打工一样。”
来上海久了,就有种上海滩人人不简单的感觉。有钱人多得要命,每当你有点飘起来的时候,猛得一记会被人打醒:这点钞票算什么?这点房子算什么?
文敏听着听着觉得没劲,就专心开始吃起菜来。
这种上海话叫做豁胖的环节,她做生意的时候经常碰到,以前要笑脸陪着,听得多了,也能拿捏出大概的几斤几两。现在不是自己主场,脸可以稍微挂下来点。
她夹了一只虾,又有点后悔,吃虾很麻烦,趁着众人不注意,她把虾放到小宋骨碟上。
小宋心领神会,剥好虾又放到她碗里。
这个情节,正好被艾米丽看到了,她在旁边略微夸张地叫了下,说:“师兄对老婆真好。”
文敏听着师兄二字略显刺耳,也就不再客气:“这不是应该的吗?”
不是男人对老婆好应该,是用得着的地方使劲用,没什么好客气的,都是自己人。
她吃着虾,觉得师兄晚安这件事可以过去了。
你想怎样就怎样,随便吧。
女人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在没发生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心思。什么未雨绸缪什么防患于未然,那都是吃饱了撑的除了当老婆没别的事情做的女人。
当她埋头吃虾时,听到艾米莉问她:“姐姐,你在哪里工作?”
“最近没有工作,待在家里。”
那个男人又插进来:“太开心了吧,我的理想就是不工作。”
然后全桌人除了小宋和文敏都附和起来,说对的对的,平生最想要的就是退休不工作。
有人说想回老家开个餐厅,有人说开餐厅太辛苦开花店比较好。总之,怎么都比现在996的生活好。
文敏心想,那还是大城市比较好,一想到回老家浑身都紧张,老家人看到她和小宋结婚几年没生小孩,肯定每天都要念,为什么?有什么问题?男的问题还是女的问题?
她在老家碰到每一个熟人,都要解释她做每一件事的动机。解释得多了,人难免对自己不自信。只有回到大城市,文敏才能找到熟悉的松懈感,她无需解释。
她耳边,一群外企精英,在湘菜馆的饭桌上,正在大谈如果回乡搞建设,画着那毫无边际的大饼。
她看了一眼那个谈兴最浓的男同事,正在说着回老家靠他爸的关系,可以如何平趟各部门,什么事都搞得定,哪里都是他家的关系网络……
忽然间,她明白了。
哦,这个男人在求偶,他在展现自己的羽毛,正企图把羽毛刷得又整齐又漂亮。再加上他总是时不时点到艾米莉,文敏就明白了几分。
大概是艾米莉实在听不下去男同事的吹水内容,她问文敏,之前做什么?
文敏说:“我做教培的。”
“啊,那不是不能做了?”艾米莉多少有点目瞪口呆。
她也早有粉饰太平的答案:“是呀,所以在考虑转型。”
小宋这时插上来说:“幸亏她不做了,她再做下去,我就要回家给她打工了。”
小宋跟寻常男人一样,有炫耀老婆的机会,从来不放过。他小宋娶的可不是普通女人,巅峰时期,文敏开了五家分店,每个大学城都有分店。
哇,餐桌上的人看文敏的眼神,终于不一样起来。文敏摆摆手:“没有没有,他瞎吹的,我有合伙人的。”
正确答案其实是六家分店,但没什么所谓,她并没有纠正小宋。
饭局结束后两人手拉手去赶末班地铁,文敏问:“你说幸亏我不上班了,是什么意思?”
小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幸亏,好像你其实不打算让我做大做强一样。”
“哎呀,你没做大做强又不是我从中做梗,你做大做强的时候我为你高兴,愿意给你打下手,我做大做强,你就不高兴了?”
文敏不说话。
小宋站在站台上,没心没肺地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那生完小孩怎么办?本来说好是你带,现在意思就是我带了?”
“雇月嫂带啊,可以花钱的事,为什么要让自己痛苦?”
文敏怅然叹了口气:“你要走成功男士路线,就该找个温柔顾家的乖乖女,家里有点钱,没什么事业心,在事业单位有份旱涝保收的工作,一心帮你生儿育女,对吧。你现在相当于,要让我这匹野马回家当贤妻良母,我觉得不合适。
小宋还是觉得费解:“我也没叫你回家干活啊。“
“怎么没有,上次你不是说干了一天活,回家想吃碗热汤面,什么意思,就是想让我在家给你煮面条?”
“行行行,你一辈子不做饭。那你意思就是,我忙了一天,还要回家给你煮饭是不是?”
地铁来了,两人都不说话了,一路各看各的手机,像一对名正言顺结婚多年的夫妇。
下了地铁,文敏走在前面,小宋走在后面,隔了一会,他终于追上来:“好啦,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喜欢听,我以后就不说了。我这个人能屈能伸,在哪都能发光发热,不管是家庭妇男,还是外企总监,哪样我都做好。”
小宋意犹未尽,又补上一句:“我们优秀的人,在哪都是一样优秀。”
文敏就很难受了:“你能不能等赚得跟我一样多,再这么猖狂啊?”
小宋哈哈大笑:“亲爱的老婆,这一天不远了,不过我可不像你,什么都要我来做。到时候我们雇人来洗碗做饭,雇人带小孩,这样总行了吧?”
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文敏年入百万的时候,觉得没必要请阿姨,家里又没什么活,找个人走来走去有点碍眼,她和小宋回家的时候也不固定,浪费这个钱干嘛?
她对花钱没什么兴趣爱好,一心都扑在赚钱上。
轮到小宋,就赚这么点,已经想着要换个活法,想着要痛快享受,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小宋也纳闷一件事,不管他如何真诚,如何讨好,文敏从来没有百分百相信过他。
其实这倒不能怪罪文敏,对男人是否信任,很多时候都跟她的父亲有关。
而文敏正拥有一位浮夸的父亲,她母亲在这天晚上告诉她:“你爸要买房子了,你要不要回来一趟?”
“给谁买?”
“给家里买嘛,你爸说要买一套住到老的房子。”
文敏本来觉得没什么,听到电话里,她妈说,那是一套500平米的别墅。
“好,我明天就买票回来。”
第六章
这个男人什么都有,唯独没有……
必须承认,这是方琪看过品相最好的一套房子,不,一个相亲对象。
男,35岁,离异无孩,名下有房一套。按照二手房的标准,属于建筑建成年代不长,面积尚可,走进去第一印象,至少可以想象在这套房子里生活的模样。
男人穿一件浅色棉服,里面是一件白色帽衫。在他之前出现过的相亲男,穿的都是一团抹布一般的浑浊颜色,黑色或者深灰外套,说不出颜色的内衬,深咖啡色裤子,就像中年男人的保护壳一样,让方琪觉得人生一片晦暗。
她应该好好谈谈,看看两人有没有交往意向。
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冲击实在太大,搞得方琪屡屡走神。
方琪有一台旧iPad,那原本是前夫送的礼物。她在这次看似体面无比的婚姻里,其实并没收获多少,因为种种原因没办婚礼,订婚戒指在离婚时被婆婆回收了。房子车子都是对方婚前持有的财产,跟她无关。
陆士衡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自己在吃的用的上面并不怎么讲究,平常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你说他对方琪好吧,唯一阔绰的手笔是那只20万的钻戒。你说他对她差吧,每年电子产品上市,都会换手机换平板给方琪。
在他的许可范围内,他给方琪开了最高权限。
这台iPad有次她带回娘家,忘了带走,也就一直没带走。那时他们感情还很好,她说回去拿吧,他说不用了,给你买好新的了。
后来睹物思人,一直没打开。最近她才想起来,留着干嘛,不如把资料清空了折价卖掉。打开里面的邮箱,发现并不是她自己的,那是前夫的邮箱。
感情好的时候,什么都能共享,感情变差了,才开始遮遮掩掩。
方琪没想到这邮箱还能打开,她以为会需要个验证码什么的。再说陆士衡能有什么秘密呢?
两人很久没有联络,她出于好奇,点了进去,翻阅着那些林林总总的工作邮件,看得出来,他工作还是那么忙。
陆士衡有两三个邮箱,这个邮箱只是应对一般的工作往来。第二页,她看到一封某著名私立医院的账单,往上翻,还有一封邮件,带着检查报告的附件。
方琪点开后,看着里面一堆pr,np,im等专业名词,拉到下面,还有精子活动率,精子浓度,前向运动率,总精子数等等,在是否正常这一栏,全部标注了n。
即便她再没有医学常识,也看得出来,这张报告说明什么,说明陆士衡的精子毫无作用,这才是结婚三年多没生小孩的真正原因,跟她毫无关系。
她那些委屈和辛苦,都被骗了。无论如何,她都想不通,那么前夫是怎么搞到一张正常报告单,给她看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隐瞒她这些。
是你生不出小孩,关我什么事啊?差点她都要去做试管婴儿了,竟然陆一点反应没有。盛怒之中,她拨通了前夫电话:“陆士衡,报告我看到了,你少精弱精,为什么不敢跟我说?”
那边沉默了一会,来了一句:“不管我是不是少精弱精,我们的结局都不会变,我又何必告诉你呢?”
方琪大怒:“你的问题,你才是这段婚姻失败的原因,为什么要赖在我头上?”
又是长达数秒的沉默,陆开口了:“琪琪,其实我后来做了显微取精,我这种情况,就算做试管也不会有小孩,除非你愿意用别人的精子。我们……我们何必吃这种苦呢?我知道你喜欢小孩,你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方琪简直莫名其妙,她在电话里尖叫道:“陆士衡!为了你的面子,我什么面子都没了,我凭什么?”
“琪琪,这件事,能不能不让我妈知道?”
她恍然大悟:“这么说,你是为了不让你妈知道这件事,才跟我离婚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亏欠你很多,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就算想给你钱,我妈是绝不会同意的,她这个人很顽固,一直钻着死脑筋,怕你占了我们家便宜。不过,你等我想想办法,我会给你的。”
方琪挂了电话,觉得自己几年的青春,好像被狗吃了。
前夫说得的确没错,结局不会变,现在牺牲她一个,他们全家依然过着幸福宁静的生活。再说他没办法生小孩,离婚也确实是必然的事。
回到相亲现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看起来温文儒雅,跟方琪坐在一起,两人郎才女貌,适配度很高。可是她对他的工作,工资,房车,都显得很漫不经心。
没有人会比她的前夫硬件条件更好了,那又怎么样,他什么都有,却没有精子。
寒暄几句过后,方琪开诚布公说,自己离婚的原因是婆媳不和。男人很奇怪,说:“你不是本地人吗?上海也能有婆媳矛盾?大家不是都保持社交距离的嘛?”
方琪心想,你叫我从哪里给你讲起呢?从门不当户不对开始讲,还是从婆婆一直不遗余力搞破坏开始讲?要不直入主题从因为没怀孕被婆婆人格侮辱开始讲?
她讲不出来,只好浅浅说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呢,为什么离婚?”
男人说:“我老婆,不不,不好意思啊,我前妻是丁克。我对不生小孩没什么意见,现在生孩子要考虑的实在太多了。
生小孩要考虑买学区房,一个孩子生下来,女人受罪,男人受穷,要花那么多钱。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以说,大部分人活着就是为了孩子。我是不愿意过这种人生的。”

“那你们还有什么冲突?”
“她不仅觉得孩子是累赘,觉得我也是累赘了。”
方琪笑了,离婚的女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王者,一种是败犬。王者是随心所欲把男人踩在脚下,败犬是被男人吃干抹净一脚踢出门。
性格懦弱,不敢反抗,不敢争取,都是她把日子过成这幅模样的原因。下一次呢?她不知道。
文敏有句话说得好,方琪啊,你这种性格,只能靠运气了,运气好你就过得好,运气不好你还是那个被人扼住喉咙的人。
这一天方琪的运气注定不好。
她笑呵呵拿起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看到咖啡馆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那身影越逼近越熟悉。
穿着入时,贵气逼人,戴着一顶贝雷帽,一身羊绒大衣,一只手上提着一只香奈儿包包,正是她的前婆婆吴琴。
她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还是原来那副用下巴看人的姿势,盛气凌人,无比骄傲,就像自己刚从大理石砖面踩进猪圈一样,带着三分厌恶七分戾气。
吴琴不请自来,把包往台子上一放,顺势坐在第三张椅子上。
她压根没看男人一眼,火力直攻方琪:“你现在本事大了,双线并进,又打电话给我儿子要复婚,又在外面不三不四,士衡还说要给你笔钱,你怎么有脸问他要?
你这种出身的乡下人,打什么算盘我不要太清楚,我警告你,复婚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儿子我也不会让他来见你的,你死了这条心。”
方琪一脸错愕,感到万分离谱,她甚至张口结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吴琴转头跟相亲男人说:“你知道吧,她妈是扫马路的,这种出身的人,就是骗骗我儿子这种憨儿子。什么素质,有点廉耻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真是晦气,松江这地方,我这辈子不想多来一次……”
话音未落,方琪手里的咖啡已经泼了吴琴一头一脸,那是一杯拿铁,乳黄色的液体洒得到处都是,周围本来喧闹的咖啡馆忽然没了声音。
此时方琪多希望自己是个泼妇,可以上去扯着前婆婆一丝不乱的头发打上一架。
在吴琴哇哇乱叫,男人瞠目结舌,围观群众屏气凝神看热闹时,她站起来疾步走出去,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这家咖啡馆。
但她的坏运气还没结束,她走出咖啡馆时,里面有个小孩也跟着走了出来。
“方老师!”
方琪回头一看,正是来画室上课的学生王小川,她心情再次掉入冰窟,不知道小孩看到了没,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解释,要命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个大人,并不是王小川的爸爸,是另一个女人。
急步往画室方向走时,王小川天真无邪跟了上来,一个多小时后有一堂下午4点半的课,他来早了,大概在咖啡馆里打发时间,就是那么凑巧,又是那么合乎情理。
她到底为什么要选一家该死的谁都会来的星巴克跟人相亲啊?
后面那个女人也跟了上来,牵住小川的手,跟方琪打招呼:“老师不好意思,想叫住小孩,他非要跟上来。”
方琪真想就地消失。她感觉忽然间自己的伤疤被血淋淋揭示给了所有人看,她除了捂住那个伤口,甚至没资格喊疼。
小川拉住她的手,诚恳明媚地请求道:“方老师,我可以去画室吗?”
小孩天真无邪,还没学会使用世俗的眼光,可是大人会怎么想呢?王小川的妈妈会跟别的家长讨论她吗?你们知道不?在咖啡馆看到方老师跟人吵起来,那人说方老师骗她儿子什么的……
方琪一边低头往前走,一边看了眼旁边的王小川妈妈。
这时小川松开手,往前面一块花坛跑去,中年女人看了看方琪,表忠心一般说:“方老师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品珍确实是一名环卫工人,就连这份工作,也是托人才找到的。40多岁时品珍工作的食品厂倒闭,员工必须自谋生路。她找了好几份活,都干不长久,没办法缴五险一金。
虽然手里有着拆迁房租金,品珍还是选择进入扫马路的行列。一是她不能闲着,又不用带小孩。二是她退休的时候,好歹有一份退休工资。像品珍这样的郊区大妈,是绝对不会像市区大妈一样,裹着丝巾到处拍照喝咖啡的,她没有那份退休工资。
在方琪结婚的时候,陆士衡家里因为这一点差点闹翻了。
陆一定要结,父亲倒还好,他爸是典型的上海男人,万事都听老婆的。母亲无论如何不同意,凭什么,自己花了这么多心血栽培起来的儿子,买了这么贵的房子,就是为了找你们这种乡下人吗?
吴琴放话说:“你们结婚,那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吃饭?!”
后来还是结了,这种结婚,方琪当时觉得是真爱,现在想想,可能是陆抵抗吴琴霸权统治的唯一反抗。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亲妈说了算,就结婚想自己说了算,行不行?
吴琴气到胸口隐隐作痛,身边亲戚朋友都劝:“算了,小孩喜欢最重要,你家士衡已经很好了。”
吴琴想不通,这么优秀的儿子,婚姻怎么可以成为短板呢?世面上那么多好人家的女儿,他为什么偏偏要找一个环卫工人的女儿?
品珍平常在乡下伶牙俐齿,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靠自己双手吃饭,为什么矮你一截?等女儿真的嫁人,她发现每次亲家在场,自己的的确确好像矮了一截,不敢说什么。
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们家除了女儿长得漂亮,还有什么底牌?
然而这张底牌又是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失去价值的,如果有个孩子的话,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吧?
品珍每每在女儿的房间里,都不可避免望向对面的屋檐,像一把刀直刺心脏,不吉利,真是不吉利。当初看房子的时候只认准前面地方开阔,谁能想到这个呢?
她脑子里还是老观念,不管现在网上多么鼓吹不婚不育,品珍都是想:夫妻俩没有自己的小孩,怎么能拧成一根绳子?时间长了只会越走越远。
这样的话,在方琪还结婚的时候,她不知道说过多少遍,谁叫她不听,如果刚结婚就要小孩,也不至于后来怎么难吧。
品珍想着想着,天渐渐黑了,冬天太阳落得快,她该烧饭了。有时她甚至有种幻觉,这种一家三口的生活,让她想到女儿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晚上也是九十点钟才回家,匆匆吃一点。
当时她极度忧心女儿能不能考上大学,愁肠百结,没想到女儿30岁时,会成为一个婚姻失败的人。
还不如那个时候呢。
方琪坐在画室里,她刚上完一节画画课,过一个小时还有一节。小朋友们陆续被领走,她的招牌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直到王小川的妈妈凑上来:“方老师……”
“您说。”方琪尽量让自己显得礼貌,专业。
“嗯,不好意思啊,不要觉得我八卦,方老师下午是在相亲?”
方琪心想,你这叫不八卦吗?她嗯了一声。
“那个女的是你前男友的妈?不是对面那个男人的妈吧?”
“是我前夫的妈。”
“噢,是这样。”
她知道有些家长不喜欢离过婚的老师,但看小川妈妈不善罢甘休的劲头,与其无端猜测,还不如当事人说个清楚明白,至于你要怎么想,也由不得她了。
中年女人好像想活泼一下凝固的场面,笑嘻嘻跟方老师说:“原来是这样,方老师,我也离婚了。”
眼前的中年女人,显然比方琪要大上许多,她大概有40左右,一头卷发,穿着一件略旧的长风衣,牛仔裤和匡威鞋,很有松弛感。
方琪搞不懂,王小川还没走,正在角落里画着什么,“您是说,和王小川的爸爸离婚了?”
“对呀。”女人毫不避讳,“离婚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咯,按照我们中国女人吃苦耐劳的个性,能选离婚那肯定大部分都是男人的错,对吧。”
她滔滔不绝说下去,“方老师,我就搞不明白,你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又在咖啡馆里相亲呢?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想结婚啊?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啊,我真的是看不下去,只能问个痛快。”
方琪仿佛面临灵魂的拷问,为什么呢?为什么刚出狼窝,又要进虎穴?
“因为我还没生小孩。”
“噢,可是你还年轻呀,可以谈恋爱再生吧……”
“不年轻了,31了。”
中年女人伸出自己的手,“我叫珊瑚,认识一下吧方老师。方老师啊,既然你想要小孩,你该转变个思路。”
“什么?”
“我在想哈,你都31了,相亲的男人只会比你大不会比你小,男人年纪超过35,也是毛病一大堆的。”
方琪非常震惊,面前这位叫珊瑚的大姐,未免也太直接了。
大姐笑了两声说:“哈哈,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直接了?我只是想,有些事情没必要想得太困难。对吧?”
珊瑚加了她的微信,方琪依然懵懂不已。
她跟文敏谈起这惊险刺激的一天,文敏在电话那头说:“可惜我在老家,不然一定陪着你大闹一趟陆家,什么东西,敢这么指点你,哎哟气死我了,方琪你这就是软柿子任人捏啊!”
文敏可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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