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瓦解罗马，美国削弱美国

人不是被别人打败的，是被自己打败的。梳理一下罗马和美国。

李约瑟说，罗马为控制殖民地，修很多路，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基督教反向传播，从精神上征服了罗马，北欧民族也反向进军，在肉体上征服了罗马。

道路是双向的。罗马把人、财、物运到各个地方，也就是士兵和他们的武器、干粮。同样，殖民地把人、财、物运到罗马，包括奴隶、税收、粮食。罗马修的路是一个表象，本质是罗马的征服和掠夺，是征服和掠夺改变了罗马的政治、经济、文化，从内部瓦解了罗马。北欧民族入侵只是一个结果。

罗马对自己的瓦解有两个标志，都是军队的变化。第一个标志，从民兵制转向职业兵制。第二个标志，从只从罗马人征兵，转向从殖民地征兵。

民兵制，军队只从有一定土地和财产的自耕农里招兵，不从无产者招兵。有几个原因。当时罗马士兵自己带武器干粮，所以要有一定的财产才行。这些人打仗是为保家卫国，所以自己出钱出力。打完仗以后又回去继续种地，避免成为强盗、游民。这是民兵制的好处。

根子上，罗马之所以成为共和国，就是因为被外族侵略，贵族需要自耕农打仗。正是因为战争，自耕农获得与贵族共治的权利，打仗是维持权力的手段。

但民兵制度维持不下去，原因有几个。打了几百年仗，死了很多人，这个阶层萎缩了。起初战争在罗马周边，战争很快结束，再回去种地，但后来战争扩展到更远，时间更长，士兵回来发现，土地早被饥饿的家人卖给贵族。再有，打仗掠夺来奴隶，他们种地的成本远低于自耕农，贵族的大农庄发展起来。还有贸易，外来粮食冲击。在这个过程当中，贵族侵占越来越多的土地，大量自耕农沦为无地阶级。

所以战争对不同阶层的影响截然不同，贵族得到绝大部分利益，壮大，而自耕农萎缩。这也是因为战争性质的变化，以前是保家卫国，后来是外出侵略。侵略把自耕农削弱了。

于是罗马出现征兵不足，就必须改革。格拉古兄弟的尝试是，没收贵族多余土地，强行分给无地农民。但贵族反对，两兄弟被杀。后来马略军改，放开限制，所有人包括无业游民都可以当兵，国家统一发武器、粮食、军饷。

带来几个变化。第一是兵源扩大，并且士兵成为终身职业。短期内，罗马军力提升，可以远征北欧、亚洲。第二，战争性质极端化，就是掠夺，士兵目的就是发财，不是为罗马这个家园。第三，从此以后，职业士兵成了军队领袖的个人财产。马略军改100年后，罗马就由共和国转变成帝国，皇帝独裁。但同时，军队也经常政变，推翻旧皇帝，扶持新皇帝。整个罗马进入军队控制的阶段。从这里可以看出民兵制度的优势，军人打完仗回去继续种地，国家基本盘始终在人民基层。但现在，基层被瓦解了。罗马的凝聚力降低。

罗马的政治、经济、文化都有变化。政治上由共和国过渡到帝国，社会以人民为基本盘，过渡到贵族和军队共治。自耕农萎缩，被奴隶经济替代。战争不断，从殖民地源源不断运来奴隶，他们支撑起罗马的经济。贵族使用奴隶，军队制造奴隶。文化上，尚武精神在衰弱，国民对祖国的情感连接在衰弱。

然后到了罗马对自己瓦解的第二个标志，开始从殖民地征兵。

罗马帝国第一任皇帝屋大维时期，罗马军团劳师糜众，远征北欧，败给日耳曼人，这是一个转折，虽然此后在其他地方也能打赢，占更多殖民地，但罗马坚不可摧的信心被打破，罗马军力是有边界的。以后几百年，胜利越来越少，失败越来越多，由此产生一个关键变量，送回罗马的奴隶越来越少。

长达几百年战争里，源源不断的奴隶送进罗马，他们都是快速消耗品，被罗马人使劲用，不仅干活，也在斗兽场里搏命，死了就死了，反正前线正在制造新的。但当奴隶某一天开始减少，获得成本越来越大，那主人就不得不对奴隶更好些，顾及他们的健康，更好的食品和生活，再让奴隶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小家庭，大奴隶生小奴隶，才有源源不断的奴隶。奴隶正常化了。

这带来两个变化。第一，以前奴隶主要为贵族制造各种奢侈品，比如酒，饰品。这支撑起城市贵族的精神生活。但当奴隶身份提高，他们开始为自己生产粮食，有更多闲暇，为贵族生产就少了，这导致城市的衰落，间接导致文化的衰落，进一步降低了罗马人的向心力和自豪感。

第二，奴隶生活大改善，很多罗马公民不再愿意当兵打仗，而愿意去大农庄干活，而农庄主也愿意帮他们隐藏身份。后期的罗马败多胜少，而且在边远地区作战，比如北欧森林，抢到的财富也少，还会战死。这样兵源进一步枯竭，于是迎来关键一步，罗马开始从殖民地征兵。

初期罗马用钱、免税、以及罗马公民权为诱饵，让这些外人效劳。但当这些外人，被罗马傲慢的称为蛮族，逐渐成为罗马军队的主力，而且罗马逐渐虚弱，凝聚力渐失，这些军队反戈一击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历史不会重复，但会押韵。现在来看罗马有哪些结构性问题，再来看美国会不会押韵。

第一，道路是双向的。道路一旦建立，最后必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殖民地的奴隶和士兵，最后都进入罗马体系内部，割舍不开，慢慢发酵。获得美国绿卡的全球精英，占据华尔街和硅谷的职位，相当于罗马给予外邦人以公民权。偷渡移民，像罗马的奴隶，他们做最底层的工作。

美国建立全球化体系，获得原料和市场，其购买力、资本、技术也在这个体系里流传，中国就是在这个体系里吸氧，积累起规模、资本和科技。今天价廉物美的中国商品进入美国，美国资本在中国市场上赚大钱，强行脱钩会让美国自己伤筋动骨。

第二，对外劫掠会改变母体的结构，劫掠的好处不是平均分配，而会刺激两级分化，结构一旦改变，将产生不可扭转的连锁反应。

跨国企业全球化，加大了美国内部的分化，硅谷和华尔街获得绝大部分收益，工人阶层红脖子被削弱，像罗马的自耕农。他们激烈的支持代言人，川普一条微博可以号召人围攻国会，而对手处心积虑把川普送进监牢，中产阶级这个基本盘压舱石，逐渐瓦解。大量移民要求多元化甚至完全自由的文化，冲淡原本占主导的基督教文化。从经济开始，到政治和文化，都走向分化。

第三，奴隶会征服主人。当然这是一种软征服，在潜移默化之中，主人变得柔弱。对于美国来说，奴隶就是美元。美国人可以用零成本的一张纸，几乎无上限的换取别国的资源，几乎等于源源不断的奴隶输入。正是美元霸权，使绝大部分美国人过好生活，即使有些人已在全球化里失去竞争力。

奴隶反向征服主人的关键节点，是奴隶数量开始减少，这将改变主人的生活方式，再改变其制度。所以问题是，这对应到美国，美元地位下降，石油人民币、石油卢布的出现，可能给美国国内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