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海归富二代回乡创业:兢兢业业却血本无归......公众号新闻2023-05-28 14:05假如给你这样一个剧本:北大毕业,还是实打实的富二代,家住大别墅,父亲的保险柜里还躺着20张房产证。但你不想依靠家里的资源,而是打算另起炉灶,做一名乡村创业者。你找来一个合作伙伴,号称“巴渝蜂王”,家族4代养蜂,巅峰时期手握上万蜂群,是重庆市的劳动模范、致富带头人。此时,脱贫致富与乡村振兴的集结号吹响,在产业政策的支持下,你单枪匹马拉来千万投资,梦想依托当地优质蜜源,打造一条横跨武陵山的“蜂蜜经济走廊”。这样一个仿佛叠buff的开局,让人很想知道后事如何。2018年,导演何苦跟踪拍摄,记录下了北大女孩阿文的乡村创业故事,《追山人》。阿文这是一个不太“正确”的纪录片,导演走出旁观者视角,深度参与了故事本身。片中的出场人物,因为过于离奇又荒诞,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这确定不是演的吗?”而在故事之外,导演、制片人纷纷陷入三角债,最后不得不在短视频平台直播带货。这到底是一部怎样的记录片?我熬夜看完了24集的《追山人》,感觉这不是纪录片,更像是一部充满黑色幽默的警示片。以下内容有剧透,感兴趣的uu可以在B站看原片阿文的创业团队,高情商的说法,叫“草台班子”,低情商的话,完全就是“乌合之众”。首先是董事长阿文,虽然有北大光环,但她的日常工作,就是睡到自然醒,晒晒太阳,弹弹吉他。有镜头切到的时候,会翻开《演员的自我修养》,展现出一个专业演员的素养。技术入股的龙七,在亚洲养蜂届的地位相当于金庸江湖里的丐帮帮主洪七公,武功高强,但没钱。出纳杨秀才,熟读《道德经》,前火锅店传菜员,同时兼任公司人力资源总监,也负责写公众号。会计王大兵,在北京读的“哈尔滨理工大学”,体育专业,没有毕业证,简历是手写的,兼任工地副指挥长,后来也管理后厨。公司第一次对账,会计没有笔,出纳没有票,一干人大眼瞪小眼,还得回家写检讨。公司的“企业文化”也极具特色,杨秀才招聘时最常问的问题是:“会背《道德经》吗?”“王者到哪个段位了?”因为董事长爱打游戏,一言不合集体开黑,不会王者恐怕难以融入。技术总监也不一般,人情世故这一块,华子足疗一肩挑。还有一位技术骨干向大炮,龙七爷的爱徒,睡一觉就忘了办公软件的用法,但熟练掌握“摇一摇”的5种姿势。就连个靠谱的司机都没有,团队里明明6个老司机,却凑不齐一个驾照,因为有5个酒驾吊销了,剩下的一个是醉驾,人称“酒驾天团”。这帮丝毫不搭嘎的人能聚到一起,也是各有缘由。阿文曾是老爸的骄傲,但老爸已经很久没有那种骄傲的感觉了。女儿考上北大的那一年,阿文爸爸很得意,然后胆结石堵住了胆管,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五天;女儿收到西班牙ie商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更加得意的爸爸就给在心脏支了个架子;等女儿带着全校唯一的创业大奖归来的时候,他又查出了直肠癌;一位医生开出的药方里需要蜂蜜,阿文便四处奔走寻找名贵蜂蜜,结果爸爸的病例上又多了一条,糖尿病。医生说,这是买到了蔗糖含量过高的假蜂蜜,于是,阿文走上了进山养蜂之路。七爷更是川渝养蜂界的传奇人物。他所在的武陵山区有个传统,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养一两箱蜜蜂,但七爷的梦想更大,他要把当地的五倍子蜂蜜产业做大做强。最风光的时候,七爷手里有上万个蜂群,年产优质蜂蜜100多吨,按照200元一斤的市场价,产值至少千万。盛名之下,七爷在东岳村盖的豪宅,大到需要用无人机才能看完全景;借给朋友400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结果,朋友借完钱一周之后就入狱了,还钱无望。更倒霉催的,蜂蜜市场开始真假难辨,20元一斤的“五倍子蜜”浑水摸鱼,龙七上百吨的优质蜂蜜最后只卖出了白菜价,一夜之间欠下600万元外债,从七爷变成了七娃子。因此,七爷入股的主线任务养蜂产蜜东山再起,支线任务则是躲避债主。向大炮,大垭乡第二狠人,为了营救被讨债人追堵的师父龙七,他卖光了自家蜂群,被拎着割蜜刀的老婆赶出了家门——向嫂,是被向大炮认证过的大垭乡第一狠人。而杨秀才和王会计,是招聘信息挂出两周之后,唯二来应聘的人。至于原因,王会计的答案非常质朴,2200块钱的工资很香,至于专业是否对口,别问,问就是有辱斯文。你说这帮人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别说,还真让他们折腾起了水花。阿文的北大光环以及深入浅出的路演能力,让摩围山蜂场拿到了天使轮的1000万投资,名不见经传的蜂场,成了当地的示范产业园。七爷的人脉和技术,为生产五倍子蜂蜜提供了产前支持和技术指导,他看一眼蜂箱,就能指出问题的大概所在,在面对检查组的严苛条件时,他能一呼百应,动用四川的蜂箱资源救急。养蜂实操人向大炮,搬箱、刷蜂、摇蜜样样在行,师父一句话,就能带着蜂群远赴秦岭山区采蜜,再弱的蜂群,在向大炮手里也能打出质量上乘的蜜。还有人称“卧龙凤雏”的杨秀才和王会计,也很难说他们工作不够好。毕竟,毫无经验的杨秀才,是面试过总经理、财务总监、执行主任这种自己顶头上司的人。他能用一抹莫名其妙的笑脸,让香港创业回来的罗博士紧张到满头大汗。也能让985大学财务管理专业的杨人财摸不清公司的真正实力。记住这个杨人财,也是个人才。还有我们的体育生王会计,主线工作虽然一言难尽,支线任务却堪称有勇有谋,他为股东龙七的逃亡准备了6个预案,让七爷上能爬梯,下能钻缝,躲开了一个又一个追债人,才有了后面的故事。兵马到位,粮草充足,这一年,摩围山蜂场迎来了两个好消息。第一个是,七爷率队到秦岭采蜜大获丰收,“草台班子”第一次出手,就拿出了将近20吨的秦岭花蜜,年底分红的24万,员工的工资奖金好像都有了着落。另一个更好的消息是,七爷转运了。因为县里要建国际旅游中心和高铁站,七爷所在的东岳村集体拆迁,他那栋大到要用无人机拍摄的别墅,粗略估算一下,大概能分到2000万。在深山老林里躲避的七爷,收到拆迁通知的第一时间便出现在了东岳村的村头,他自备红色喷漆,在那栋烂尾别墅的里里外外都写上了“拆”字,用实际行动支持着政府的项目建设。七爷是条汉子,当初借他400万的朋友死在了监狱里,还钱无望,他还能刷信用卡,给朋友的葬礼随了2000块。如果七爷能有2000万,还有投资人的1000万,再加上蜂场又是政府支持的扶贫项目,大家也都是养蜂的个中好手,政策、资金、技术、人才全部到位,翻身指日可待呀。节目组估计也觉得大有希望,连背景音乐都变得欢快起来。因为在七爷拆迁款未到账之前,导演和制片人曾东拼西凑了数十万元借给七爷支付债务,避免他被法院强制执行。好消息是,七爷的拆迁款到账了。坏消息是,钱取不出来。龙七爷的传奇,始于江湖义气,他给股东承诺的分红合同,也充斥着“大约”、“左右”这样的字眼。这样一笔糊涂账,因为股东彼此之间存在分歧,拆迁款就只能卡在银行账户里。龙七还是欠债的龙七,节目组却陷入了资金链断裂的风险,导演和制片人成了最希望龙七翻身的人。于是,你能看到蜂场聚众闹事,公司的总经理、工程队长、员工们不知所措时,只有导演站出来表示,“谁要抱怨,我就上谁家吃一个月饭。”钱都搭进去了,你跟导演说纪录片的“永不干涉”原则,不现实。这也是这部片子最动人的地方——太真实了,生活本身就充满了各种不可控。前一秒,阿文为了图便宜从网上采购了5毛钱的巢虫清木片,下一秒就发现,因为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蜂网大面积停止产卵,出房的幼蜂有气无力飞不起来,而且数量锐减,直接经济损失60万以上。上一秒刚收获的20吨秦岭花蜜,下一刻就发现,蜂蜜菌落不合格。本可以高温杀死不合格菌落,再面向市场销售,但高温也会破坏蜂蜜中对人体有益的物质,阿文选择将这批蜜用于蜂群的过冬饲料,再次含泪净亏几十万。还有施工现场受伤的工人,征地赔偿反悔的村民,赔钱;蜂群已经迁移到秦岭,但扶贫工作组验收时蜂箱必须要出现在武陵山,只能紧急从四川调货,赔钱;采购经理买建材,还没见到货的影子,先预付了20万,人财两空;导演着急上火,阿文也急得哭鼻子,指着导演的鼻子说“你不尊重我,不拍了。”剧组器材都装车了,一看双方签订的拍摄协议,几百万的违约金,双方又立马心平气和地坐到了桌子跟前。讲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团队能成功,但我却特别希望他们能成功。因为他们完全就是镜头下的我们,虽然普通却梦想大干一场,明明努力了却怎么都不对,多少有点自私但心地又很善良,因此他们鸡飞狗跳的创业,换做我们同样会踩坑。差点忘了,阿文还是个富二代。她回家想找爸爸求助,父女二人坐在沙发上却相对无言,爸爸的烟斗明明灭灭,阿文的游戏死了又重生,眼看自己带回的优质蜂蜜父亲动也没动,阿文还是狠了狠心撒了个小慌,“挺好的,第一年盈利30万。”父亲也是看破不说破,他早就悄悄卖掉了人和街上最好的学区房,作价230万,200万支持女儿创业,30万留下给自己看病。他把女儿带回来的蜂蜜偷偷藏在冰箱里,还托导演告诉阿文,自己保险柜里,还有20个房产证。是不是像极了你和你父亲的相处,只是,你的父亲没有保险柜,更没有20个房产证。最大的不可控因素,还是人,或者说人心。秦岭蜂蜜菌落超标,董事会认定龙七负主要责任,但龙七也委屈,大家辛辛苦苦跋涉数百公里采蜜,最后落得埋怨,连大伙儿定好的提成也克扣了。龙七请了病假,谁知道却被趁机“架空”了,不再是技术指导。徒弟向大炮是最后一个知道师父离职的人,因为他吃了一顿黔江鸡杂,就莫名其妙被提拔成了技术指导。后知后觉的向大炮在升职加薪之后,在总经理楼下怒骂两个小时,也愤怒地离职了。明明自己还是村里唯一的贫困户,但向大炮还是更看重师徒情谊。但大炮一走,摩围山蜂场连一个专业的养蜂人都没有了。你说可以再请高人?对不起,更大的雷来自财务总监杨人财,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人才。这位财务总监不知如何取得了投资人信任,会计出纳一肩挑,大额转账只需投资人批准,结果明里暗里,将公司账户剩余的109万元,私人挪用一把梭哈了。这下可真是老鼠钻烟囱,两眼一抹黑。一场声势浩大的乡村创业,就这样戛然而止。该怪谁呢?怪杨人财吗?如果公司有完善的规章制度,或许就没有他钻空子的机会。怪七爷吗?他明明有实实在在的养蜂技术,却阴差阳错一直在躲债,没有发挥最大的能力。怪阿文吗?她好像全程都在努力,甚至到后期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怪向大炮吗?他养的蜂漂漂亮亮,谁都说不出二话。怪卧龙凤雏吗?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发言权,就成了炮灰。难道怪摄制组吗?导演和制片人因为被人追债无法回家,大年三十在野地里烤馒头,何苦连工作室都解散了,只能在短视频直播带货,卖五倍子蜂蜜。轰轰烈烈的创业故事失败了,但细水长流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阿文回到最初承包的彩虹蜂场,她的目标从一开始的打造武陵山蜂蜜经济走廊,现在变成了年产10吨优质蜂蜜,时不时就顶着一只被蛰肿的眼睛在蜂群中工作。看起来最不靠谱的向大炮,后来成立了合作社,和阿文一起集中采购村里的蜂蜜,再赚钱给村民分红。杨秀才进了比亚迪拧螺丝,王会计投资花光了老丈人给的婚房首付款之后,回到了阿文的彩虹蜂场打杂。就连杨人财,也成了蜂场的保洁员。起起落落,兜兜转转,所有人似乎都回到了原点,但这不就是生活吗?逆天改命太难了,更多时候,你还得回到起点,拍拍腿上的泥巴再出发。2018年,重庆大学的一位教授曾告诉何苦,“中国改革开放进入第40个年头,市民越来越多,农民越来越老,美丽乡村建设的结构性需求,必将推动一场以城市富余劳动力为主体的反向迁徙。”拍摄《追山人》,正是为了记录城市劳动力的迁移,只是“顺便”戳破了城市年轻人对于乡村的美好幻想。乡村,不只是我们从宣传册上看到的山清水秀,这里有封闭的营商环境,也有复杂的人情关系,这里有传统保守的村民,也有敦厚良善的乡党。乡村,是一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只有真正读懂他们,才算迈出了回乡的第一步。不过,在阿文和七爷这条“失败”的故事线之外,导演也拍下了同样回到农村创业的另一群人。他们是种植高山有机水稻的大学生马禹,稻田喜获丰收。他们是蜗居深山种植布福娜果的商人熊刚,果子长势喜人。他们是“听”了三年山,最终开起民宿,把家安到山脚下的黄冬冬。很难说,他们今天的成功背后,有没有经历过阿文和七爷这种鸡飞狗跳的失败。但不管是阿文式的失败,还是马禹式的成功,都是大学生“回村创业”最真实的一面。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走过的山路,都开始热闹起来。本文系授权发布,Fr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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